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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着抚摩了这么个丑八怪半天，忍耐地问：“你是不是还有别的老婆……” 丁中浩一脸的谄笑马上垮了下来，沮丧极了：“不喜欢？” “还行。”我的注意力根本就不在这里，顺手把吊坠往兜里一揣。眯起眼睛，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他片刻，手中无意识地把玩着桌上的烟灰缸，玩了一会儿才醒悟过来，我可能是想把手里这坨结实玩意儿扔到他脑门上。 我的眼神一定往外飙着嗖嗖的阴风，丁中浩很是莫名其妙，抬手搔了搔后颈，试探着问：“老婆，你饿吗？” “还行。”我机械地重复一遍，低头看了看时间，出声催促，“没事你先回去吧，一会儿该开编前会了，咱俩能不能别占着会议室聊人生？” 作为一个细心的男人，他似乎敏感地觉察出了我有点异常，但并不敢确定。或者说，他还抱有侥幸心理，认为自己的隐蔽工作做得好，我不可能发现这一对狗男女之间尘封多年的秘密。因此，他依据自己天真的判断，认为我如此不快只是因为他昨晚打牌彻夜不归，毕竟，这是我们同居以来的第一次。 “老婆，等你下班，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他扒着电梯门，含情脉脉。 电梯久未合拢，我知道他在等待惯例的告别吻，于是上前亲了亲他的脸颊。他一脸陶醉，我心中冷笑：何必再惺惺作态，你们不是早已经约好了，今天中午，要去第一次吃炮前饭的火锅店见面吗！ 微笑着目送他消失在电梯门之间，我倏地沉下脸色，掏出手机：“老刘，出门！” 老刘最喜欢凑这种热闹，隔着电话都能听出眉开眼笑来：“杨导演，这一场捉奸的戏我要是牺牲了，应该摆个什么死相？片酬就算了吧，你看我中午能领份十块钱的盒饭吗……” “滚！”我恶狠狠地挂断。此刻他要是在我面前，我就用手机捅了他。 走进洗手间，认真打扮了一下，换上一字领白色褶皱小鱼尾裙，准备迎接一场恶战。涂完最后一抹唇彩，突然从心底涌上一阵天崩地裂般汹涌的悲壮感，竟像是刚刚披挂上一身战袍，“霜重征衣薄，风高战鼓鸣”。双手扶着面盆，我抬眼端详，镜中女人眉目如画，香衣似雪，可眼神中却透着一片颓凉萧瑟的肃杀。 本来我计划十一点之前赶到火锅店，找个最佳的监视位置，结果又是迷路又是迷路又是迷路的，出租车司机依着我的指挥在沿湖路上转了三圈半，还以为我想跳河，差点报警了。 其间，老刘打了十几通电话过来催问，我一下出租车，他瞪大双眼，有片刻失神。 然后，他开始不自觉地整理自己的衬衫和发型，掩饰失态一般，压低声嘟囔着：“没用的，小白裙也掩盖不了你大豹纹的内心……你头上这枚白发卡是要表达什么意境？小寡妇上坟妆吗……” 我在店门外亭亭而立，预期效果是负心男孩见我柔美如斯，恨不得把自己抽两耳光。 昨夜失眠时，我在回忆中仔细搜索过一番，逐渐地，阿宝曾经向我透露过的，她小男友的一点一滴都慢慢浮现出来： “是个清纯的小童男，连kiss都不会，第一次上床紧张得直哆嗦。” “我从来不喜欢跟男人接吻，只有他是例外，他身上的味道清新得就像一片刚刚修剪过的草地。” “他给我写了一篇小说，嗯，名字好像叫《初见即别离》，太长了，我懒得看。” …… 狠狠拉开门，我差点把人家门把手揪下来。 老刘手疾眼快，伸手替我挡住弹回的门，避免了我鼻子被撞歪的窘态。然后，他抓着我的手，带着我昂首阔步地走进店里去。 坐在角落里环视一圈，我迅速捕捉到了那一对苦逼鸳鸯的身影，就在窗边。 他们应该来得不久，菜还没有上，一袭暗紫色包臀短裙的阿宝伏在桌上，肩膀微微抽动，似乎正在伤心哭泣。丁中浩伸出一只手，牢牢按在她裸露的肩膀上，神情温柔而激动，口中急促地向她诉说着什么。 狗日的，万头羊驼践我心啊！ 一时间，我只顾得上定定地瞧向那边，浑然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就那两个？”老刘突然发声。 “嗯？”我有一种猛地从噩梦中惊醒过来、浑身激灵灵打个寒战的感觉。老刘瞥我一眼，继续将视线转向那边，一双纵横江湖四十多年的眼睛毒辣得像鹰。 “男人要是真爱你，会自己擦干净屁股来找你，而不是让你单刀赴情敌，他坐山观虎斗。”老刘冷静地对我说话，却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边的情况，压根儿没有看我。他的眉头紧紧锁成一团，仿佛在暗自掂量什么，我也没那个闲心去猜。 阿宝抬起头，眼睛红红的煞是凄楚。丁中浩递纸巾给她——好家伙，亲手给她擦眼泪了。 我用力一拍桌子：“走！” “走吧走吧，我早就说过了，咱犯不上……喂！你去哪儿？”老刘本以为我要离开这儿，一脸欣慰，可惜很快他就发现我行走的路线不对，阻拦已经来不及，只得跟上我，大步走到那两人的桌前。 “丁先生，介绍你的女伴给我认识。” 我略略欠身，一手轻轻按在桌上，居高临下地垂目盯着丁中浩，语气绝对不容置喙。 丁中浩的脸色唰地变了，被踩中要害一般跳起来，瞠目结舌怔在当场。阿宝也受了惊吓，但她心中应该早就做好了准备，神情镇定得多，继续用纸巾擦着眼睛，同时冷眼偷觑事态的变化。 “或者，应该是我来介绍她给你认识呢？毕竟，我跟她上床比你更早些……”我抬起手，抚摸他的面颊。不知是他的脸太烫，还是我指尖太寒，触碰时的感觉就像阴阳两隔。 我的手停在他唇边，刚冒出的青胡楂子短而密，微微扎手。就在前天，他一早蹑手蹑脚地起床刮了胡子，再跑回来躺在床上，只为了让我醒来时有种“哇，昨晚睡了个陌生人”的惊喜。过去所有的情致缠绵，现在想来，都不过是舞台剧中华丽的铺垫，最后一个包袱抖开，笑翻全场。 “你……”丁中浩紧张万分，于二十六摄氏度的空调房中渗出了汗珠。 “我乐意在你身边当个傻乎乎的蠢货，精明全无，但是……你也别真拿我当个棒槌啊。”我的手滑落在他肩膀，微笑着轻声呢语，如同往日调情一般的口吻，只是听在自己耳中凄楚得像一句绝笔。保持着体面的微笑，我将手指按在他的胸口，继续低语：“丁先生，你认为自己真的懂爱吗？即使全世界最纯净的爱情被你握在手中，你也只会把它换成一张赶来偷欢的地铁票……” 阿宝听不下去了，迅速落下一串眼泪，打断我的话：“五斤，你别说得这么难听。” 我慢慢转过脸：“赵珍宝，开口之前，捡起你的节操好吗？” 这个可怕的女朋友，我自以为深厚诚挚的交情，在她眼中居然只值一场算计。若不是见她有孕在身，我早就提壶灌了丫的顶了！唉，世上的猪头这么多，火锅店的猪脑怎么一点都没降价呢？ “丁中浩，我心里知道，你是个浑蛋。单是你今天的行为就值一顿暴打，可是我对你狠不起来，因为我直到现在还深爱着你，虽然明知道你不值得。所有傻逼，都会死在一个浑蛋手上，聪明的也是。”微笑着咬紧牙关，又缓缓松开，我的情绪控制能力早已经在各种不死对不起爹娘的逆境和困境中锤炼得炉火纯青。其实，只要心痛到一定程度，就连计较和怨恨的力气都没有了。 手掌所触，丁中浩的胸膛剧烈起伏，甚至轻微地发着抖。我不知道他在怕什么，是劈腿被抓的自然生理反应，还是害怕失去了谁？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指责你，骂一个变心的男人毫无意义。只是，作为朋友、姐姐和前女友，我想在分手之前对你说几句话。寻欢有寻欢的态度，恋爱有恋爱的态度，二者错位了是不行的。有的人寻花问柳，日子照样能过得红红火火，而有的人拈花惹草，却弄得自己身败名裂，一生背负着薄幸的骂名，原因就在于他以寻欢的方式去恋爱。丁先生，爱情不是派香烟，如果你把爱情分成了二十等份儿，绝不会有二十个女孩子同时对你感恩戴德……”我的话在这里略有哽咽，并无哭泣的冲动，只是苦涩感就像藤蔓一样缠绕住了整颗心脏，我知道自己的笑容开始变得不那么优雅。 “你还记不记得，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递来的那把伞？谢谢你曾努力爱我，但一方小小的伞沿，是挡不住漫天风雨的。” 一句一顿地说完，我刚刚几乎沸腾至燃点的血慢慢变冷。 我退后两步，挽起老刘的手：“既然你另有所爱，我也可以试着接受新欢——你说过的，一头饥渴的野兽，不会记得已经消化完的东西。” 老刘这时倒是极为配合，一手亲密地搂住我，另一只手拍了拍我的头：“傻丫头，早就该分了，还跟那孙子废什么话！” 转过身，我跟着老刘走向门外。 手腕遽然一紧，被人从后死死地攥住。 “九夜……”丁中浩的嗓音干涩而颤抖，像准备扼死人一样果断地掐住我的手，“别走！求你！” 爱是乍一回头，所见的狼狈泪水。 我就知道他会这样说。我等的，也正是他这一句话。 从来就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要创造爱情的幸福，全靠我们自己，铁血真少妇！ 第19章 御驾亲征(1) （一） 阿宝的脸色，一刹那变得颓然灰败。 然后她站起身来，款款走到丁中浩身边，仰起头盯着他。她可能还想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唇边挂着一抹自嘲的凄婉笑意，腮上的泪珠楚楚动人，带着哭腔怆然开口：“小耗子，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丁中浩明显怯了，不敢转头，只是坚持对我说完：“别走好吗？九夜，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想失去你！” 他眼中是真真切切的恐惧，甚至不敢涎着脸再叫一声“老婆”。 我微微一笑，从老刘臂弯中抽出手来，熟练地往他屁股上扇了一巴掌，就像对犯了错的孩子般，低声喝令：“回家去！” 丁中浩愣愣地看着我，又看了看老刘，半晌才反应过来，喜不自胜地一把将我搂入怀里，环抱动作小心翼翼，生恐自己鲁莽造次又将我激怒。只是短促一抱，他松开我，低垂的眼帘中蓄满了亮晶晶的愧色，飞快地转身离开。 从始至终，他没再看阿宝一眼。 老刘一直握拳忍着，等候我命令上去揍人，这时不满地哼了一声：“这就完了？” 我成竹在胸，将视线移向了阿宝，她的脸色已然惨白，一言不发地回到座位上拿起手包，仓促离开。匆匆走下餐桌的台阶时，她心神不宁没注意脚下翘起的地毯边缘，被绊了个正着，身子猛地前倾，我下意识伸手把她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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