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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传媒铁汉(2) “听谁说的？” “是美工部那边的人，他们都在说……呃……老大你最好还是自己去打听一下吧。”吴亚蓉话说到半截，明显迟疑了一下，改口让我自己去问。 既然她不好透露，我也不便为难。沉默片刻，我问：“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我这不是在担心嘛，咱们要不要先去问一下……”亚蓉闪烁的眼神，折射出她心底的顾虑。我从桌上抄起门卡揣进裤兜里，笑着拍拍她后背，“瞎担心什么？天大的事儿有我扛着呢！走，先吃饭去！” 其实我的内心还是有忧虑的。 亦舒在《石榴图》中有条金句：上帝一早就准备好了，他把所有适龄女孩排成一行，每人配给一只盒子，盒内装满喜怒哀乐、名利得失、婚姻恋情……分量各有不同，但式式具备，每个女孩子都得到一盒，那就是她一生的际遇。 ——可上帝给了我一个漏底的盒子，里面写着Made in Yiwu。 唉，最近的倒霉事又多又集中，搞得我密集恐惧症都快要犯了。饭前我盯着菜单看了半天，发现满本都写着两个字“心塞”，唉！ 等我们心满意足地剔着牙回来，手机已充了大半的电。 看看时间，一点半，美工部应该已经开始下午班的打卡了。也不知是不是我运气突然变好，一走进美工部办公区，就看到他们总监正在会议室里集众训话。通常部门领导来得这么早只有两个原因：一、表坏了；二、眼瞎了。 美工总监姓什么我给忘了，赔着笑脸凑上去含糊地打了个招呼：“总监您好。” 总监飞快地扭头打量我一眼，回了句“杨主编有事吗”，态度很礼貌，透出一丝疏远和傲慢。接着他就转回头继续对自己部门员工训话，无非是些“今年互联网业形势大好，谁主动谁积极谁就能有巨大收获”之类的屁话，什么“牢记历史，不辱使命”“齐心协力，精诚团结”“服从领导，钻研业务”种种不一而足。 我耐着性子等了几分钟，总监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分明有个小伙子掩着嘴偷偷打了个呵欠。 趁他端起茶杯喝水，我插了句嘴：“总监，您什么时候有空？” 他回过身，惊奇地一扬眉：“咦，你还站在这儿啊？” “是啊，不然呢，小的应该站在哪儿？”我故意退开两步，指着门的方向问，“在门外候着，等待总监您拨冗接见吗？” 总监“呵呵”笑了一声：“小杨呀，你真会开玩笑，快坐。” “总监您坐就行了，我哪儿敢坐啊！”口中虽然这么谦虚着，我却施施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听说，今天上午公司中层开了个紧急会议，说我们的新内容泄露了，是怎么回事？” “什么？泄露了？这么大的事你应该赶紧问问老总啊！” 见对方一直高调摆谱，至此刻还在装糊涂，我不禁恨得牙痒痒，心里早已抓住他双肩摇死他八回了，可脸上还是得盈盈带笑：“老总自然是要问的，但您就不能先跟我通个气吗？我也好心里有个底是不是？” 总监还没答话，旁边有个美工贸然插了句嘴：“杨主编，你是真不知道吗？” 我侧目一看，嚯，这货面熟。 就是上次宣称自己在加班时间忙得脚跟打屁股，结果我进来一看还在打DotA的那家伙。看年纪，他也不比他们总监小多少；论面貌，板结油腻的头发说明他已经对外形豁出去了。快四十岁的年纪还在干一线美工，像这种情况，要么是他天生憨厚纯善，不懂得职场升迁之道；要么就是这么多年来都不思进取，纯粹在瞎混日子。就冲着他在工作时间内勇打DotA的那个气魄和胆识，我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居大。 我没搭理他，眼睛还是盯着总监。 就在这旋踵之间，总监似乎决定了对策，他咳嗽一声反问：“小杨啊，其实昨天知道你带外人进公司的时候，我就有不祥的预感。商场如战场，何况是更新迭代快速竞争的互联网业，咱们这次准备上线的新内容一直在首页大力宣传，有多少人在旁边虎视眈眈，你知道吗？商业界的间谍就跟谍战片里的特工是一样的，你还年轻，不懂得人心险恶。说起来，还是我同意你动用特权电脑的，我也有一定的责任啊……” 他在那儿感叹半天，我还是不明白到底泄露了什么，这就是文科生和理科生的交流障碍吧。 一直听不到重点，心里直纳闷，我只好再问得更细一点：“具体是什么内容泄露？泄露给谁了？是哪里提前发布的？” 总监一脸悲悯地看着我，摇了摇头：“你到现在还完全被蒙在鼓里啊？” 我擦！一口老血吐到了嘴边，我又默默咽了回去，要是死在这儿我就永远不可能知道真相了。到底泄露的是什么内容？什么内容？什么内容啊？？我心里又一次紧紧捏住他双肩晃死了他八回，感觉自己脸都快憋裂开了。请问总监大人您除了感叹和反问以外就不会正常说话了是吗？我想知道个详细情形怎么就那么难？咱们还能愉快地聊天吗？我凝望天花板，暗暗下了决心，等哪天有空了一定要把他吊起来打一顿，教会他什么才叫回答问题！ “谢谢了，我还是找别人问问吧。”我站起身，准备撤。 “今天早上，你整个专题的所有内容，全都被其他网站抢先发布了。”总监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据说效果很轰动，点击率也很高，可惜不是咱们家的。今天上午的紧急会议，主要是讨论如何弥补广告方面的损失——独家没了，广告商都不傻，他们要是知道了肯定不干。” “没有警告对方侵权，要求删除吗？”我问。 抄袭乃至侵权案件在媒体圈内并不稀奇，我不是第一次碰见，亿咖作为互联网内容提供方当然更不可能陌生。这些年，它踩着无数小网站、小论坛的尸体爬到了城市门户网站的顶端，这戎马生涯中肯定不只被侵权，无疑也恶狠狠地侵权过别家网站，甚至包括传统纸媒。一般来说，业内默认的行规是，只要侵权情节确定，而且性质不算恶劣的话，打一通电话过去提醒对方将侵权内容及时删除就不再追究了。 “对方好像是个黑网站，连客服电话都是空号，服务器位置也查不到。” 总监的这句话，令我皱了皱眉。 一半为了他语气里的奚落，另一半是为了化解危机的巨大难度。 总监放下茶杯，冲我摊了摊手：“反正娄子已经捅大了，想毫发无损地收回来肯定不可能了。事已至此，只能对泄露的环节进行彻查，以及考虑怎么弥补。只能说，你的危机嗅觉不够敏锐啊！其实呢……”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旁边那位DotA小能手见总监不好明说，马上阴笑着补充：“其实，文件是怎么泄露的，我建议你去问问昨天那个讲话吊炸天的小伙子……” 我沉住了气，好脾气地笑问：“你是什么意思？” “昨天只有他一个外人来过公司，嫌疑太大了。”DotA小能手振振有词，神态激动，“而且，我们部门的特权电脑就是被他拿走的，当时我就提醒过你……” 他说话时，总监就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并未阻拦。 再明显不过，这是美工部在推卸责任，以及顺便落井下石，由部门老大默许甚至带头。他们的这个质疑，现在应该代表了公司内极大一部分群众的想法。是啊，如果没有猫腻，谁会放着自己家的美工不用，大半夜找个外人过来帮忙做前端网页？ “我基本知道情况了，谢谢。” 我转身要走。 “我建议你赶紧找到那个小伙子，让他去承担应负的责任，免得大家给他背黑锅。”美工总监在我身后提醒。 我头也没回，笑了笑，准备继续走出门去。 DotA小能手飞快地使出补刀技能：“这是公司的损失，不是你一个部门的，你想包庇他的话，也得先考虑一下后果！” “是吗？”我在门口站定了，再一次转回头，想趁此机会跟他们都说清楚，“第一，这件事情既然还没查清楚，就请不要随便把责任指定给哪个部门、哪个人；第二，我带来的人，我信得过，别说他跟这事儿没关系，就算有一千份证据指明他跟这事儿有关系，那也肯定是有原因的，请各位自重，不要在我这儿自找没趣。” 我的这番话可能语气有点重，锋芒没掩住，总监那张黝黑的脸皮气得泛了红，DotA小能手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态度，讲话吊炸天……” “现在你跟我提态度？”我反问，尖刻的声音立即盖过了他，“我刚走进美工部的头十分钟，你们什么态度？事情都没讲明白就开始摆架子摊派责任，这就是贵部门的态度？‘态度’俩字儿是你们家养的？” 我的处事之道是先礼后兵，不轻易动干戈，一旦决定撕逼必须喷得丫不要不要的。 别跟我说涵养，既然比撒泼呢咱们就专业点儿。 我嗓门一高，会议室里原本围在一堆打算瞧热闹的人群都悄悄散开了，各回各座。 美工总监脸上挂不住了，干咳了两声，又伸手去摸茶杯，表情有点认：“我们又没说什么，到底谁的责任等调查出来不就知道了嘛。你要真是清白的谁都抹不黑你，年纪不大，脾气还不小。” DotA小能手附和道：“就是，当了……的都想立牌坊，我们凭什么相信？” 他说到中间两个敏感字时，舌头一绕，含混地带了过去。 没上去捶他我真是慈悲为怀了。 我冷冷一笑：“去你妈的！爱信不信！老娘现在要去开家长会了，有时间再教你重新做人！” 正如丁中浩所说，小杨康的班级今天下午要开期中家长会，会议开始时间是三点，现在已经有两点了吧，打车赶过去还要几十分钟。我参加自己的签售活动都有可能睡过头了厚着脸皮道个歉算完，但儿子学校的会议我从来不敢迟到——小学老师真的太狠了，有一次碰见班主任胡老师正在批评康仔，孩子眼眶通红都快哭了，我一看，这还了得！卷一卷袖子大步走了过去，自觉气势汹汹，结果老师压根儿没放在眼里，操着一口绵延不绝的苏北大鼓腔把我俩一块儿教训得跟三孙子似的。 “你、你什么态度！”总监也急眼了。 “都撕破脸了还跟我提态度？大叔您真逗。好吧，刚才我说话的态度确实不端正，我接受总监的批评，我改！我现在毕恭毕敬地说一句心里话，您给我看看这态度怎么样？”我面带微笑字正腔圆地对他说，“去——你——妈——的——” （三） “是你干的吗？” 我把公司新内容被剽窃的情况简单给丁中浩说了一下，末了，问他。 此时我们正站在校园门口，跟周围的一大群学生家长挤在一起，等待着每个班级的班主任来认领家长们进去开会。环顾四周，家长们纷纷踮着脚尖伸长脖子往里张望，眼中都充满急切与焦渴，我当年在大学食堂打饭的时候依稀也见过这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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