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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岁的少女很好，现在的自己也很好，她不会忘记十几岁的自己的面容，也不会抗拒接受现在逐渐衰老的灵魂。 李识好把橙汁罐子，捏扁了，用投三分球的姿势，砸到了垃圾桶里。 “平戈阿，我都知道，我理解也包容一切人性，可是我今晚，我这心里，就是堵得慌啊。” 李识好把头，靠在陈平戈肩膀上，陈平戈轻拍她的背，安抚她。 陈平戈说：“我有一个很阿 Q 的想法，不知道你想不想听。” “我很喜欢一个故事，我忘记这是在哪里看到的，你就当做是一个意象好了，我很喜欢这个意象。” “这个故事，讲的是，某位神灵，因为什么缘故，从天而降，附身在某个人身上，借着这个人的身体，在人间完成拯救苍生的任务，神灵完成了任务，就回到天上去了，被附身的人，解除了附身，继续用之前的性格生活，周围的人都不觉得有什么，除了一个怅然若失的少女。” “神灵附身在男孩子身体的期间，用他的温柔和爱，拯救了女孩子，让她重新有了生活的勇气。” “可是有一天，神灵离开了，把那个躯壳，还给了那个庸俗的男孩。” “她一直在那个男孩身上，寻找神灵的模样，可是无论她怎么找，从年轻的时候，找到白发苍苍，她再也找不到了。” “李识好，你就当作谢丰泽完成任务了，回天上去了。” 那些男孩子，那些在青春时期，来到我们生命中与我们相见的男孩子，都像天降使者一样，带有特殊任务的，任务完成，他们自然要离开了。 那个曾经很美好的男孩没有死，他只是完成了任务，回到了天上去而已。 他会永远在我们的心中，成为我们最美好的岁月里的，最为璀璨的印记。 无论你多少次，顺着时光回去，他都会站在原地，在那一个一个数不清的场景里，朝你微笑。 陈平戈一直觉得：十几岁的女孩，是很容易夭折的。 少女是很容易夭折的。 少女就像小婴儿一样，是很容易夭折的。 这种死亡，不是突然之间肉体的消亡，而是在时间之中，精神就摧毁了。 她们就是很容易死，因为长期被忽略的孤独、因为心爱的人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因为容易被背叛的复杂的友情、因为没有办法被所有人喜爱、因为怎么努力还是失败的考试、因为重男轻女的成长环境、因为某个瞬间意识到身为女性性别的沉重、因为被看作废物、因为突然意识到的无能为力的命运、因为对一切软弱无力的自己、因为觉得人生是一条只能一直往下滑的下坡路…… 无论以后怎么努力变得漂亮、努力变得优秀、努力被人所爱，长大后的少女灵魂夭折的那部分，再也无法复活，她们永远觉得自己不够好、不及格、不值得被爱。 长大后，无论外在包裹的配饰，多么光彩照人，与膨胀的外表形成对比，内里蜷缩的那个自我，永远无法长大。 她们永远是那个软弱的少女，黑暗里哭喊着，到处伸手求拯救，黑暗中，却始终没有传来一丝声响。 她们不憎恨他人、不憎恨命运、不憎恨际遇，她们永远憎恨自己。 能在那样很容易夭折的年代里，遇到一个优秀的男孩子很难，如果还能被他温柔地爱着，如果能在某一刻，觉得自己值得被爱，如果能因为他的爱，稍微挺直背脊走路，如果能因为他稍微对未来有期待，那就是万里挑一的幸运。 不如想着，他做完好事，就回到天上去了。 不如感谢他，曾经来过。 李识好听着陈平戈讲着讲着，像听得发愣，最后她感慨说： “杨洙总是吐槽，说你的人生过得一塌糊涂，讲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 陈平戈笑了： “可不是。我这人有个毛病，你们都找我诉苦，我没办法听完就忘记了，老想着要给你们出主意，出不了好主意的时候，只能挣扎着要给你们煲鸡汤。” 李识好：“鸡汤喝着味道不错，你是不是平时，就这样安慰你自己的？” 李识好拍了拍陈平戈的背，很温柔地看着陈平戈，她们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总有些事情，彼此不用说，但都能意会。 “你跟谌颐现在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陈平戈摇摇头，看着天花板，自嘲地笑着说，“你看，我总以为自己活得很清醒，跟你们讲道理一大堆一大堆的，但只要轮到我自己的事情，我就又不明白了。” “大概，就跟你现在，对谢丰泽的感觉差不多吧，”陈平戈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再见面。” 李识好仰天长叹，“我的妈呀，连谌颐那样的高岭之花，都堕落了，这世间的男人，真的没有一个能期待的了。” 她的眼睛，骨碌碌打量了陈平戈一番，又用胳膊肘，撞陈平戈的手臂，“你之前为什么跟他分手的原因，告诉他了吗？” 陈平戈：“没有，我和他从没提过这个话题。你不觉得很牵强吗，无论当时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导致分开，已经过了 10 年了，什么样的理由都不重要了。” “我和他上了大学，出了社会，拥有不同的经历，不同的生活环境，不同的家庭背景、不同的阶层，我们各自的经历，毫无共同语言，一见面就无视 10 年的光阴重燃爱火、恩爱如初，你觉得有可能吗。” “他变了，我也面目全非了。人其实就是，适应着时间，凑合地活。分开最初一年，也许痛彻心扉，过了 3 年就什么都淡忘了，过了 10 年，只能什么都看开了，甚至，连意难平的情绪，都忘记了，就只是曾经亲密过的陌生人而已。” 人要接受大部分的现实故事，都没有结尾，向来戛然而逝。 “平戈，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如果你对他的感觉还在，就不要放弃。你们过去的事情，我总觉得他有知情权，无论过去多少年，欺骗和隐瞒始终都在，你对他永远是理亏的。” 李识好很温情地，把陈平戈的脑袋，按在她的肩膀上。 “杨宁一的事情，他本来不出现，找人代办也可以的，不是什么人，隔了 10 年后，还会找个理由，掉头来看看你。人的一生很短，就算最后，他只想跟你推销保险，也不要留遗憾和徘徊。” 陈平戈靠着李识好，思绪陷入了片刻的空茫。 又过了一会，她听到了门铃响起来。陈平戈出去开门，意外地看到了李识好的老公，站在门口。 “太好了，没有找错地儿，我一路，老怕导航把我带错地方了。”带着黑框眼镜的男人，拘谨地跟陈平戈说。 李识好听到他的声音，窜了出来，“都说我今晚，在平戈这里睡了，怎么你这么晚了还过来。” “哎呀，这样打扰平戈多不好，她明天一早还要上班，”老许一看就脾气非常好，慢吞吞地解释，“你明天，也要到单位上班，我怕明早过来，路上塞车，让你迟到了。” “真是烦死了，我走到哪里，你跟到哪，还不是怕你儿子今晚想吃奶，我不在，饿到他了！” 老许：“不止他，我也想你呀。” 李识好不好意思地捶了老许一圈，让他闭嘴，老公既然都上门领人了，也不得不跟他回家了。 陈平戈关上门，在门边站了一会。 她听着李识好跟他老公，吵吵闹闹地走下楼去。 陈平戈猜测，也许老许今晚，是知道李识好，要去见谢丰泽的。 李识好找了个借口出门，他也不找李识好盘问，就下班后，回家帮忙带孩子，到了晚上，打电话催李识好回家。 联系不上的情况下，听说在陈平戈这里，就亲自上门找来了。 还好李识好真的在。 老许出于绝对信任，装着糊涂，哄她回家，也不问她今晚究竟去了哪里，一场无形的信任危机，消饵于无形之间…… 没有硝烟的战争，惊心动魄的人性幽微，最后无声归于和平。 这样的归宿也很好，陈平戈想。
第72章 072 李识好离开后，一室寂静，陈平戈在想李识好刚才的话。 她和谌颐，当年究竟是怎么分手呢。 记忆如雪花一般，纷纷扬扬地洒落。 相关的、不相干的信息，充斥脑袋。 回忆很长，她要慢慢地想。 少女时代的那一天，当谌颐问陈平戈，会不会做杨枝甘露的时候，陈平戈是有点吃惊的，但不如他，接下来提出想带她去见他奶奶的事情，更令她不知所措。 周六下午，她在校外约好的奶茶店里，把保温饭盒，推到谌颐面前的时候，还觉得脑袋，有点没转过来。 这道杨枝甘露，是她焦头烂额一上午，才做出来的成品。 不仅要先上网，查做法攻略，提前准备各种东西，还要避人耳目，瞅准家人都外出的空档，才能放手做。 并且她厨艺一般，虽然这道甜点做法简单，也要做废了两遍后，才勉强完成。 “第一次做？”谌颐看陈平戈一脸珍重的表情，觉得有些好笑，把她双手握住手中，检查了一遍。 “做得怎样？”他漂亮的眼睛，笑得弯起来，“给我尝尝。” “你不能吃，”陈平戈打他要打开饭盒的手，“这是给你奶奶吃的。” “未谙姑食性，先遣小姑尝。”谌颐屈起食指，敲敲桌面，对陈平戈言传身教。 陈平戈觉得有道理，麻溜打开饭盒，双手奉上，奶茶店里的一次性塑料汤匙。 同时问出心中的疑问，“为什么我见你奶奶，要准备做一道甜品？” 谌颐曲指敲一下她的额头，“我想让她知道你很好。” 陈平戈有点听懂又不太懂，仰天长叹，“有种回到旧社会的即视感。” 她目前最主要的事，都在谌颐对她做的食物的评价上。 谌颐喝了一口，没有什么表情。 “怎么样？”陈平戈很紧张。 谌颐说得委婉，“整体不错，还有进步的空间。” 陈平戈的双肩，立刻垮下去。 “带我这份。”谌颐打开他手侧的食袋，拿出另一个保温饭盒，打开一看，是另一份的杨枝甘露。 陈平戈接过谌颐手中的汤匙，试了一口他带的，又试了一口自己做的，果真是云泥之别。 陈平戈吃惊地问，“你做的吗？” 谌颐难得显露一丝尴尬，“不能算是，是在家里厨师的指导下做的，说是指导，其实大部分，是他完成的。” 陈平戈忧心忡忡，“这么作弊，不会露馅吗？” 谌颐笑着揉揉陈平戈的头，“别怕，奶奶不至于为难你一个小辈。” “那这份呢，倒掉吗？”陈平戈惋惜地用手指，戳戳自己的心血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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