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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吃。”他说，把陈平戈的那份，放进他随身背着的背包里。 午后阳光正好，11 月份里，这座南方以南的小镇，依旧残留着夏季的炎热。 但风很好，陈平戈索性连伞也不撑了。 谌颐骑着自行车，带她去他家。 他家在偏郊外的地方，从学校骑车过去，大概要 40 分钟左右。 他们经过大片的香蕉林，连绵成片的金黄稻田，然后是延伸向远方的柏油马路，两边是绿叶红花的荆树，还有泛着流光的溪流。 风景很好，陈平戈有种外出踏秋郊游的感觉。 在路上，陈平戈问起了谌颐奶奶的情况。 与传闻中不同，这小镇并不是她的家乡，她出生于十里洋场，抗战期间，当地沦陷后，家人迁往另一座国际都市。 由于意外，奶奶跟家人走失了，被忠心的奶妈，带着逃往奶妈的家乡，被藏到了乡下，也就是现在的小镇，居住了 3 年，直到 15 岁的时候，于建国前几年，重新联络上家人，才又去了某座国际都市。 之后，由于家族联姻，远嫁于扎根海外的谌家，从此再没回来过。 两年前，老太太的 80 岁宴席上，娘家一个小辈，弄出了一些荒唐事，气得老太太当场中风入院，再也没有站起来。 此后，由于并发症病情反复，多次病危入院治疗，医生也已经对老太太下了绝命书。 “也就这一两年内的事了。”谌颐说，他说着悲伤的话，情绪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克制： “奶奶说她，是被奶妈带大的，与她感情最深，乱世中，在这里的岁月，是她一生中，过得最开心的，所以临死前，想重回这个乡镇看看。” “小时候，父母忙于他们的事业与爱情，我也算是奶奶带大的，”谌颐语气平淡，“所以最后这一两年，我打算陪伴着她。” 他腰间皮肤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达到陈平戈手上，陈平戈沉默了一会，最后收紧手臂抱紧他，在自行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中，把脸埋在他的背上，她说： “那你就陪着她，我陪着你。” “好。”他回答说。 骑了一段，他长腿撑地停住了车，回头看她，“平平，让我亲亲你。” 自行车最后进入了郊外的一片别墅区，安保很严格，私人道路，修到了自家门口，邻居被占地广阔的花园与高大的树木，遥远地屏蔽在外。 陈平戈听说过这里，却没来过。 她小时候家里，也曾经风光过一阵，但谌颐家的情况，还是有点超乎她的想象。 谌颐的自行车，在某个雕花的大铁门前停下，用指纹开锁，大铁门朝两边打开，面前是一道宽阔的红砖小道，穿过花园，主宅就在花园后边的正中央。 谌颐随意地把自行车，停在主宅前面的天使持瓶喷水池前。 从车篮里提起食盒，谌颐牵着她的手，踏上台阶，要直穿过客厅，往二楼走去。 一走进谌颐家，陈平戈就开始畏手畏脚起来。 站在客厅的楼梯下，她停下脚步，对谌颐说，“我有点紧张，你先让我，做做心理准备。” 谌颐低头，充满笑意地看她，“紧张的时候，你会做什么。” 陈平戈张开双臂，“做广播体操。” 谌颐调侃：“趁着现在四下无人，要不我们一起做完一套再上去吧。” 陈平戈正想回答，眼角余光，突然看到谌颐背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肖若琳，她站在楼梯最高处的。 “你好。”肖若琳走下楼梯，大方地跟陈平戈打招呼，面带微笑，礼貌周到。 陈平戈回以微笑，把手要从谌颐手中抽出来，但谌颐抓紧了，没让她挣出来。 ”奶奶打电话告诉我，说你最近隔三岔五地往外跑，整天不在家，“肖若琳什么都没看到似的，跟谌颐说话，“所以看今天天气不错，我过来陪奶奶聊聊天。” 谌颐礼貌颔首：“谢谢你。” “下周六，电视台要举行庆典活动，到时候，会邀请国内知名的古琴演奏家许先生，开演奏会。”肖若琳抬手正了正鬓边的发夹，软软地说： “我跟奶奶说了，奶奶很感兴趣，说偶像的演奏会，她做轮椅也要参加，我手头有票，你的，我的，奶奶的，正好三张。” 肖若琳看着谌颐的眼睛，笑了，撒娇般地，“记住了哦，下周六晚 8 点，要记得把时间，留给我们啦。” 谌颐的神情没变，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又捏了捏陈平戈的手。 肖若琳也不在意，也不刻意等他回复，似乎对他最终的答复，胜券在握。 她亲热地拉拉陈平戈空着的另一只手，“我有事先回家了。奶奶很和蔼的，别紧张。我晚点，再过来跟你们玩。” 说完，她轻快地经过他们身边。 她走到客厅中央时，一个看起来像是帮佣的阿姨，走进门来，亲切地招呼她： “若琳小姐，您要回去了？不陪老太太吃完晚饭，再走吗？” 肖若琳轻笑着应了，“吃的，晚点再过来。” 又熟捻地吩咐，“老太太估摸想喝水了，劳烦芳姨，您带壶水上去。” 陈平戈听着她轻轻的脚步声，走出门，抬头对谌颐说，“我准备好了，我们上去吗。” 陈平戈脚踏着铺着地毯的楼梯，想象着谌颐奶奶的样子，低头沉思着，见面了，要跟她聊什么话题，才不会冷场。 谌颐像看穿了她的担忧，建议： “我看你很喜欢外语，你可以跟奶奶讨论外语学习方面的话题。她年轻时候学的是语言学，主攻印欧语系，对语言学习方面，有很多有趣的见解，应该不会令你感到无聊。” 陈平戈看了谌颐一眼，没搭话，她格外努力学外语，也只是因为谌颐跟肖若琳很擅长，她不想跟他们差距太大而已。 楼梯的一侧墙壁上，随着楼梯往上，挂着十几幅家庭照片，陈平戈的目光被合照中的一个女子吸引了。 那女子穿着旗袍，有着出众的美貌，看似温婉的东方长相，又蕴涵着干练自信的神采。 陈平戈多看了她几眼，除了她的确太好看，又莫名觉得她有点眼熟。 谌颐顺着她的视线，“这是我妈妈。” 又指着一幅全家福，逐一介绍，“我父亲。二叔。叔母。这位是奶奶。” 照片中的老人鹤发，描着弯月那样细细的眉，笑不露齿，和蔼地看着镜头。 “你们家里人都好看，”又补充了一句，“你最好看。” 谌颐又笑了，他家人都在照片里，目光炯炯看着他们，而他，就低头亲了亲她的脸，“你是最可爱的。” “谌先生，”黑裤白衣的芳姨，拿着黄铜小水壶，站在他们下面，神色欢快地说： “上去再亲吧。我水都煮好了，这段楼梯，你们还没走完呢。”
第73章 073 陈平戈羞愧得想钻到地毯下。 她和谌颐刚上二楼，走在走廊上，就看到不远处，一道人影，从正中间的房间里闪出来，有些慌不择路地，朝楼梯处走来，险些撞到了陈平戈。 那是个五十开外的男人，矮胖的身躯，衣着很华丽。 他看到谌颐，园胖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拿手帕，擦脸上的汗，挂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 谌颐先他一步，礼貌地开口唤他，“表叔。” 男人亲热地说，“哟，是小颐，好久不见，都长这么高了。” 话音刚落，男人刚才出来的那个房间里，紧接着飞出来一本厚厚的文件夹，有几张单独没装订在一起的纸张，散飞出来，在大理石地面滑行。 陈平戈突然明白了，肖若琳要中途离开的原因。 “我是瘫了，不是瞎了！竟敢做假账来骗我！”一个老太太中气十足的怒斥声传来。 男人面侧的肌肉抖一抖，尴尬地看了谌颐一下，讪讪地走回去，弯下腰捡文件。 谌颐静静地等男人捡完东西，在他再次经过身边的时候，淡淡地问他，“我记得我父亲，已经再三跟您沟通过，请以后，不要再拿些俗事，打扰老人家养病。” 男人辩解，“哎呀，是姑母硬要查看公司的会计账薄，你看她作为公司老股东，她硬要我来，我总不能不汇报吧。” “以后如果还有这种事，请先告知父亲或者我，我们会为您周旋的。” 男人如蒙大赦，又连声说这感情好，又寒暄了几句后，才下楼去。 “家里的一个亲戚。”谌颐跟陈平戈说。 她能很敏感地感觉到，他周身的愉快气息，瞬间散开后的疏离。 陈平戈却总觉得这个男人脸熟。 想了一会，才记得这是香江那边一个很有名气的富豪，福布斯榜可以找得到名字的那种，家里专营珠宝与高级酒店。 这人本身很低调，报纸新闻上都很少见，会连陈平戈这样的高中生都有印象，是因为这人的小儿子，长年来与几位知名女星的花边新闻，太过轰动。 媒体八卦的时候，顺便把他低调半生的老父亲，都八出来了。 公子哥最近爆出来的，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新闻是： 公子哥家族，集体前往国外，为家族里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过寿，跟随公子哥一同前往的明星女友，由于跟公子哥吵架了，宴席当天，在酒店里试图割脉自杀，救护车跟记者一起呼啸而来，把过寿的长辈，气得当场中风了。 新闻里，没有报道那位长辈是谁，但陈平戈前后一推理，时间人物都对得上，无意间勘破了，谌颐口中没明说的家族丑闻。 这个信息量有点大，远超一个学生的阅历。 陈平戈发愣，缩缩肩，低声地问谌颐，“你奶奶现在应该心情不太好，要不我改天再过来。” 谌颐摸了摸她的发尾，轻叹了一口气，“没事。” 没怎么回应过来，已被谌颐带进了房间。 那是一间很亮堂、纯西式装潢的大房间，花瓶中插着大簇大簇的鲜花。 花影中，一位老太太拥被坐在床上，一位医护阿姨给她削水果，正说话宽慰着她。 那位老太太，即使满脸皱纹，人见了仍忍不住感叹一句“好漂亮的老奶奶”，即使躺在病床上，脸上也依旧精致地画着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举止投足，都很风雅，随意地坐着时，腰杆也是挺直的。 她让陈平戈，想起了在电视上看过的一部民国名媛的纪录片。 旧式名媛式的人物，从小住在外国租界之内的花园洋房，上教会女子学校，接受西式教育，说一口流利的外语，穿高跟鞋，参加派对，跳交际舞。 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一瞬间，推开门，历史传说，就与现实生活，对接上了。 “您怎么又生气了？”谌颐一进门就问。 老太太投降般举起双手，正想辩驳，一抬头发现陈平戈，发现有陌生人来了，立刻收拾脸上的表情，换上笑容，招呼说，“哟，带了女孩子来见奶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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