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举起手中旗帜挥舞,阵型瞬间变化,呈锐利的三角,拟进攻态,战鼓累累,声动云霄。 有父亲解释,公孙太平心下大安,立时举剑,引兵冲入谷中。 而事情也如公孙既明所预料,山谷上方不断有火球滚落,聂照确实要进行火攻。 公孙太平心中更是大喜过望,抬头看看天色,果然愈发阴沉,心想父亲说得没错,事情果然如预料的那般顺利进行。 “将士们!随我攻入积风谷,活捉聂照!不要怕,元帅占卜天象,即刻就会降雨!我大雍儿郎无所畏惧!”他高呼。 原本略有惊慌的将士听到是公孙既明的占卜,肃然起敬,像是吃了颗定心丸,跟随公孙太平杀进去。 只是待人几乎都进山谷了,虽未有伤亡,事情却有些不对劲了。 “斯哈,将军,我怎么感觉有点辣,眼睛要睁不开了。”副将使劲儿挤了挤自己的眼睛,又揉了揉。 公孙太平也有所察觉,身后的将士也纷纷惊呼不对劲儿,他一张口,便疯狂咳嗽:“诸……诸位将士,不要咳咳咳咳,担忧,只是烟熏的,咳咳咳咳,下雨,就好了!” 他的安抚并没有起到正面效果,因为似乎大家更睁不开眼睛了。 “好辣!好疼!怎么会这么疼!” “啊啊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他们到底烧的是什么?!” “杀啊!” “冲!!!” 山顶属于抚西的士兵们身着黑甲,用打湿的布蒙着口鼻,一股脑从上冲下来,与大雍的将士展开厮杀。 眼睛既是人最坚强的器官,也是最脆弱的器官,大雍的将士方才刚被熏得睁不开眼,哪里是抚西的对手,混战之中,明显聂照一方呈现着压倒性胜利。战场上鼓声愈发激昂,旗帜飘摇。 公孙既明远远见到局势有变,枯瘦的老脸胀红,硬撑着扶着座椅扶手艰难起身,踉跄向前走了几步,随侍连忙将他扶住:“元帅!” 不负众望,如公孙既明所算,天空终于飘起了小雨。 一滴、两滴、紧接着无限连成细丝。 公孙太平心中涌起无限的愤怒和悲哀,他知道,这一战,所有的精锐都集结在此了,若输了,统一河山的梦想也就就此终止了,大雍这个王朝,也就走到终点了。 他自绝望中挣脱出一股力量,向着人群中那最显眼的一抹亮银色砍去。 “下雨了,聂照你的火攻无效了,我们不会输的!” 聂照轻笑,他的半张脸亦是藏在打湿的布料下,也露出一双被熏得通红带血丝的桃花眼:“将军好像忘了我们这里是做什么的,抚西,外贸交汇之处,商贾聚集之地,我烧的可不是什么普通柴火,而是异域特异的一种辣椒,比之中原栽培的要辣上数十倍,你们中都的人,好像不太擅长吃辣……” 雨渐渐浇灭了火团,可那自红褐色中钻出的丝丝黑烟,似乎远比单纯燃烧起来的物体更具有杀伤力,它在发挥着最后的余热。 公孙太平哀极则无惧,闭起眼睛毫无章法对着聂照猛烈地乱砍,聂照一时难以招架,直打得兵器卷刃,才勉强将他摁在地上难以动弹。 此时胜负已定。 公孙既明在坡上遥遥望着,抓着侍从的手仓惶走了几步,真真切切望见自己的小儿子被剑架在脖子上,人按在地上,而谷中火消烟散,一切分明,他输了…… 公孙既明哀戚地发出一声悲鸣,从喉咙,从心肺,更从灵魂,猛地呕出一股黑血,终于栽倒在地。 侍从看看已败的战局,再看看倒下的公孙既明,拉着他的手悲切呼喊:“元帅!元帅!” 陷入战争杀戮的人,只有兴奋,连疼痛都是后知后觉的。 待小瓦来,表情复杂地指了指聂照的脸,他才觉出丝丝缕缕的疼痛。 从右侧的眼尾开始,蔓延到颧骨后。 他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脸,血,艳丽的血色,像不合时宜绽放的一朵牡丹,一滴,两滴,落在本就被血浇灌透了的土地中。 他的脸颊似乎还在流血。 聂照心跳猛地停了一下,紧接着像被人攥起,他的剑上血太多,握着打滑,几乎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它提到面前,能照清楚自己的脸。 伤到了,被公孙太平的刀伤的。 从右边那只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往斜下方,拖延出一道两寸长的伤,皮肉外翻,几乎见骨。 好不了了,好不了了,一定会留下疤…… 姜月最喜欢他这张脸了,他再也无法穿着她选的漂亮衣服,接受她近乎痴迷的目光了。 他再也没有她喜欢的皮囊了,他要怎么回去见她? 打仗一定会受伤,他知道,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有格外注意,不要让脸上留下难以恢复的伤口,为什么最后一次会伤到呢? “主君,男子汉大丈夫,又不靠脸吃饭,何况您这顶多算是白璧微瑕,微瑕都算不上,反而多了几分男子气概。”小瓦绞尽脑汁安慰他。 而聂照似乎并没有被安慰到,他提着剑,捂着伤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有些恍惚地走了。 大获全胜,他们将大雍俘虏绑起来,清点人数,整顿人马,准备回城。 两方人打了许久,到如今才尘埃落定。 聂照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妥帖了,尤其是脸上,妥帖精细地上了药,用纱布盖住,只是他目光同表情都沉沉的,低着头,一直在折纸元宝。 阿泗待一切都清点好了,才拿了册子进营长见聂照,道:“主君,公孙既明没了。” 聂照折元宝地手一顿,随即又飞快地折好几个,扔进箱子中。 他出征几个月,折的元宝都已经能装满十口大箱子。 他点头:“知道了。” 阿泗问:“该怎么处理?就地掩埋吗?” 聂照摇头,语气依旧飘忽着:“烧点热水,交给我吧,将公孙太平也带过去。” 公孙既明虽是敌人,却是个值得尊敬的英雄,每一个大雍子民幼时都听说过他的传说,他是保佑家国的战神。 所以他的遗体单独支了个营帐停放,连他的尸体都没有人敢起轻慢的心思。 聂照头上和腰上系了白布,是戴孝的装扮,公孙太平被捆绑着押进来的时候,聂照正在给公孙既明擦拭身体。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既是我两位兄长的师父,兄长不在,我理当替他们尽一尽本分,何况这一战,是我趁人之危。”聂照头也未抬道。 他与垂垂老矣,濒死的猛兽搏斗,兽死,非他可炫耀的功绩。 公孙太平此刻反倒坦然了,他已经为大雍尽忠,并未愧对父亲和先祖皇帝,此时问心无愧,顺势跪在父亲灵前,向他磕了三个响头。 作者有话说:
第124章 第 124 章 ◎她要杀了所有人◎ 在安葬公孙既明的同时, 聂照和第五扶引都收到了来自姜月的传信。 霍停云当年储存的大批量炸药,正被广平所用。 细想来看,这些东西最有可能埋藏在战场, 或是军营附近,以及一些山坳关口。 姜月正在带人在这类地方进行排查,至今还没有什么结果。 “今夜将人分散带去附近城镇,斥候留下探查, 尽量避免伤亡。” 聂照说完, 阿泗一瞬间冷汗就滴下来了, 若是真有火药,那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极有可能。 他急忙部署下去。 如果朝廷真要清除叛军, 就算广平是个疯子傻子,也不敢把火药放在城镇, 就连两国对阵, 屠杀百姓都要记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何况用这样血腥的手段残杀本国百姓。 苍南的雨季要过了,秋风细细,夹杂细雨, 带着不易察觉的寒意,正一点点染黄漫山的绿意,只是水系庞杂, 江水依旧有雨季的余韵, 像一个青年的血管里的血液一般, 奔腾澎湃着。 第五扶引的斗笠从四月一直用到了九月半,才在檐下晾了两日, 便又重新戴上了。 “主君, 您是千金贵体, 绝不能以身涉险啊!” “主君三思啊!小人愿替主君前去。” “主君,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啊!” 他才走出两步,门客和官员就已经纷纷跪伏在地,请他回去。 细雨斜斜,落在第五扶引脸颊上,又汇成细细一股,滴下来,他拔出腰间佩剑,声音一如既往温和,如昆山碎玉,清朗动人:“诸位先生,自创业初始,我等一路披荆斩棘,引又何曾有过半分退缩?为君者必为天下先,引为天下,为臣民,万死不辞,还请诸公让开。” 门客同官员闻言,纷纷啜泣起来,向他叩首,为他避让出一条路。 第五扶引勾了勾唇,觉得这些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愚蠢,这是他的基业,他的皇图,他不去谁去?大坝要是真炸了,都得死。 难道他就得端坐高堂等结果?这种既愚蠢又懦弱的方法,简直太不适合他了。 第五扶引才走出几步,便听得身后有人急促唤他“哥哥。” “哥哥!”第五扶昌又唤了一声。 他回身,见对方披了件单薄的衣裳,面色青白地站在廊下,呼吸不畅,便叮嘱道:“回去吧,雨水对你有害。” 第五扶昌的身体越发脆弱了,对米面及大多数谷物都会过敏,如今的饮食只能用井水煮些绿叶青菜来吃,勉强果腹,维持住生机。 “哥哥,你要早些回来啊。”第五扶昌喃喃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姜月用了三天时间,已经把抚西附近,几乎所有可能得地方翻遍了,依旧没能找到蛛丝马迹。 消息封锁的极好,除却亲信,谁也不知道火药之事,但城中因为聂照得胜的消息有些躁乱,他们在猜测聂照这次归来,会不会同她展开一场较量,到底谁输谁赢? 整个西北和西南,看似在解决公孙既明后没有了后顾之忧,实则山雨欲来,看不见的阴云正逐渐翻滚、蔓延。 今年的天气反常的让观天监也摸不透,原本还不到十月,该是温暖晴朗的京都,近来冷得教人怀疑是要入冬了,琉璃瓦支在夹道的高墙之上,在清晨带了层薄霜。 绵延的宫室朱砂黯淡,唯有天空太阳在一角刺破阴云,洒下一缕金光,旋即又被遮住,使得人们本就压抑的心情更添几分沉重。 公孙既明战死,公孙太平被擒,大雍即至此刻,即便再不通政事的百姓,也知道再无还手之力。 宫内偏僻的巷尾,总能听到宫娥恐惧担忧的呜咽,幽幽的顺着北风飘散,为这座即将倾颓的帝国增添了几缕悲怆。 招魂铃阴闷又带着铜色的叮铃铃声响彻在皇宫的西北角,招魂幡烈烈作响,喇嘛嗡嗡的诵经声几乎能联通天庭与地府,宋景时站在院外,一身白袍,玉带束腰,愈发显得俊逸出尘。 “咕噜噜”一个蹴鞠滚到他脚边,惹得白袍上沾了些许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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