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堂风灌进来,饴糖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不能转了。 大脑发出空白的警告,他只是眨了下发涩的眼睛。 看着自己周遭围着的很多细碎星光。
第32章 蝼蚁 事情不算顺利地解决了大半, 辛晚坐在庭院前面的台阶上,有些小心翼翼地偷看前面饴糖的身影。 他的手心攥得很紧,里面是那些飘渺易散的破碎星光。 辛晚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 所幸饴糖也不需要她的解释,他活了十多年, 死了也十多年, 自然明白了, 找了个地方自己静静去了。 徐时瓒坐在她隔壁,用手指勾着她的一缕头发, 很认真地缠来缠去。 辛晚跟着低头, 看他动作, 他转了几圈, 刚要绕好。辛晚就跟着飞快地站起来,看那缕头发在徐时瓒手心脱开。 他拽了几下,没能留住,用一双茫然无神的眼朝她的方向看过来:“师姐?怎么了?” 辛晚将皱起的眉松开, 勉强压下心里的不自在和猜忌,把话题拉回正事:“那现在就是要找到傀儡线是谁使的。” 徐时瓒虚虚地握了下掌心,慢吞吞地回了句“好。” 辛晚抿唇,不安、焦躁、怀疑, 都沉甸甸地压在她心里, 仿佛要将她溺毙在深潭之中。 “徐时瓒, ”她忽然开口。 徐时瓒攥住的动作停住了,他歪着脑袋,看起来相当迷茫。 “上次那个虎妖的事, 我没有相信你,你非常不开心, ”她一字一词地说着,并且还直直地望进去他漂亮的眸,仿佛在看他的神色是否有所不同:“我说下次不会了,不是骗你的,希望我们徐师弟也不要骗人。” 徐时瓒跟着弯了眉眼,很自然地流露出一种笑意,他没有半分犹豫:“好啊,我当然不会骗师姐了。” 辛晚看他确实毫无破绽,很尽力地说服自己朝他笑了下,跟着“啊”了一句,将话题拉开:“关于那个傀儡线……我有一点猜测。” * 今晚起的风不知道什么缘故,刮得格外大,管兆起身,将被风吹得乱叫的窗支回去,再次转身,却很自然地将靠在桌旁的剑带到了床边。 辛晚透过拉开的瓦片看底下的动静,猜测他下一步的动作。 下一秒,徐时瓒倏的回身。 刀光剑影,彼此碰撞发生锵鸣不绝的声音。 辛晚将瓦块放好,侧着身躲过了就要到自己面前的剑,发现刚刚还好端端在底下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面前。 管兆眼睛还是笑眯眯的,他将手里的剑收回去,用一种好像只是误会一场的语气:“啊,原来是两位道友,半夜来此,我还以为是什么妖魔精怪。” 辛晚此时懒得和他委与蛇虚,她开口:“管道友为何要下傀儡丝。” 管兆终于敛了笑,辛晚这才发现他的面相其实很凶,只是平时掩盖的实在是太好了。 他抵住唇,很淡地笑了下,用一种很遗憾的语气:“看来不仅没能将我的嫌疑洗清,还将几根傀儡丝搭进去了,实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自故安一遇,你的踪迹实在是太高了,让我们很难不想到你是故意跟着我们的。”辛晚尽量让自己有条理,但想到被傀儡线缠绕濒死的鬼还是忍不住皱眉:“除此之外,还有你的行为举止……实在是有些热心过度了,当然,还有你几次三番试探我们是否离开故安,与你初遇时迫切希望我们入城实在是有些悖离。” 管兆听着,时不时点头,他叹了口气:“到底是我太心急了。” “本以为你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修道人,才想着让你们入城,使那只鬼吸取你们身上的灵力,没想到……” 辛晚没心情听他继续剖白,轻微碰碰徐时瓒手背,给他个暗示。 徐时瓒提剑迎面而上,管兆猝不及防地擦着剑缘,皮肉绽开。 辛晚得意洋洋:“喏,坏人死于话多。” 管兆于是不再多说了,他从怀里抽出傀儡丝,甩着丝线过去。 “凌招宗又怎么样。”他冷嘲一声:“不过是一群抱团的蝼蚁,就算只有我一人,也能与之抗衡。” 辛晚冷笑一声,觉得他口气未免太大了,更觉得自己被徐时瓒传染,此时难免想呛他几句。 她冷嘲热讽:“你用什么抗衡?用你傀儡丝控制的鬼怪帮你吸食的灵力么……没用的东西。” 管兆果然被气急,手里的银丝在月光下舞动,泛着细碎的光,末尾出又墨黑一片,像淬了毒似的。 但是辛晚的话并没有说错,管兆走得都是不入流的奇门遁甲和下作手段,唯有傀儡丝还算能用上几分,脱离了这些,他的剑术实在是一言难尽。 辛晚实在是担心那几根傀儡丝,怕自己也被操控,不敢凑他太近,只能用剑意时不时刺他几下。 相比之下,徐时瓒受它的影响就要淡很多。 偶有银丝绕上他手踝,他回手就可以用剑刃轻轻巧巧地叫它们断开。 再不济,就是皱着眉一根根将这些银线拔出。 辛晚惊异他竟然不怕这些东西,碍于管兆在,不好显得自己太没见识,只是掩饰地碰碰鼻尖。 管兆的震惊则写在脸上。 他伸手拽了下,银丝另一头被徐时瓒握在手里,随着他的动作,丝线摩擦过掌心,渗了点斑驳血渍,染在线上。 “怎么会?”他呐呐开口。 徐时瓒对将死之人的耐心要高一点。 他甚至拉了下嘴角,心情很好地问:“知道傀儡丝一开始是用来干什么的么?” 管兆原本怔怔地盯着银线,闻言,倏的惊骇抬头。 掌心传来刺痛,他猝不及防地被银丝划破,身子顺着银丝的劲,跌倒到屋檐上,被带到徐时瓒面前。 他费力挣扎,企图松开这玩意,没想到伴随痛意,那丝线一寸寸地从他指尖,扎入了他的身体。 叫他痛得忍不住倒吸几口凉气。 徐时瓒的脚轻轻巧巧地放在他的脊背上。 眉眼微微蹙着,十分嫌弃的模样。他只好加大力气。 如约看到管兆痛得吐出一口污血,才终于又有了点愉悦,能接着刚刚的话说下去。 今晚的月光明亮,照在他身上,疏离又淡漠,仿佛天上的仙人。 天上的仙人有一副好皮囊,微微笑时叫人动人,却有这一副毒蝎心肠。 他轻飘飘地开口,手里缠着那几根傀儡丝:“一开始是本就是魔族拿来控制那些奴隶的。” 徐时瓒说完,仿佛忽然想到什么开心事,弯了眉眼,又踢了一脚他的背:“你知道么?那傀儡丝,还能一路顺下去,捆着人的心脏,我叫你停,你的心——扑通一下,就不会动了。” “濒死的感觉可不好受。”他这样说着,骨节分明的手弯了一下,管兆忽然觉得自己的心确实是停了一瞬。 那一刻很痛苦,仿佛用人堵住他全身的每一处血脉。血液凝固,他连分毫的空气都无法呼吸上来,四肢陷入奇异的僵麻,脑子跟着停了意识,像没有意识的木偶,所有感官全都丧失,只能陷入一片寒凉。 徐时瓒松开了骨节。 空气终于有所机会一寸寸进来。 管兆如同濒死的鱼,又像落水的狗,只能冲着掌握他命运的主人摇尾乞怜。 他嗓子干哑,没说一个字都像要咳血。 “愿为您驱驰。” 徐时瓒歪着脑袋,好像在思考这笔生意到底划不划算。 辛晚终于从惊骇里醒过来。 冷汗粘了她一后背,晚风吹过,冷得好像钻进了每一寸骨头里,叫她连牙齿都在打颤。她喊:“徐时瓒!” 徐时瓒停了手里的动作,带着笑抬头。 辛晚吞咽了口水,没有说话,只是隔着寒凉的月色,冷冷地看着他。 徐时瓒和她对视几眼,终于缓慢低头,他将手里的傀儡线缠绕好几下,很惋惜地给管兆落了死锤:“你看,我师姐不让我留你。” 管兆眼睛瞪大,也顾不得徐时瓒还落在他背上的脚,撑着瓦片就要起身。 他只是刚刚抬起了头。 一柄剑从他后心口刺下。 血溅出来。 几滴温热附着在徐时瓒的脸颊上。 他的眼里无悲无喜,好像人根本不是他杀的一样:“啊,死了。” 辛晚握着剑柄的手紧了又松,剑刃没稳住,碰到瓦片上碎了几块,发出尖锐的声音,将人拉了回神。 “师姐。”徐时瓒慢吞吞地抬头,脸上还带着血,笑意又是实实在在的,他跟邀功似的开口:“人死了。” 辛晚急促地呼吸了几下,听到自己沉闷的、一下一下跳的心。 她才发现前面许多日子,徐时瓒都只是在她面前盖上一层虚假的面具。 一切关切都不能阻止他杀人,只是会让他在即将见面的时候将杀过人的剑刃和手洗净,用以粉饰太平。 如同加了蜜糖的砒.霜,包裹得在漂亮,也能使人致死。 徐时瓒终于慢半拍地反应了辛晚的不对劲。 他面上露出恰好的茫然和无措:“师姐?他不该杀么?” 管兆该杀, 辛晚只是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 如同一只负隅顽抗的蝼蚁。 徐时瓒就是居高临下决定它生死的人,只要他愿意,他既可以死,也可以活。 那她呢? 她忽然想到。 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冷静下来。 月光洒下,徐时瓒看到他们的影子挨得很近,实际上人隔得远远的。 徐时瓒想,往她那边走了半步。 “徐时瓒,”他听到对方说话,于是下意识弯了嘴角:“嗯?” “你能看见了,是么。” 明明是问句,她的语气很轻,又笃定,仿佛根本不是询问,只是一句诸如“天气很好”的陈述。 寒风一过,冷得让辛晚入坠冰窟,仿佛回到了她和徐时瓒后山相遇的那天。 她在他眼里大抵和管兆没什么区别——都是拼命求生让他看热闹的蝼蚁。
第33章 逃跑 风呼啸而过, 辛晚听了下自己的心跳声,感觉心口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刮过来的风很轻松地就将它灌满,里面呼啦呼啦的发出声响, 大得就要压过自己的心跳声。 她看到眼前的少年忽然不说话了,徐时瓒才弯起来没多久的唇一点点压平, 他的眉眼跟着覆盖上一层薄薄的霜。 “说话啊。”辛晚忽然觉得很累, 她合了合眼, 用一种自己听了都很疲倦的语气。 “师姐。”徐时瓒半低着头,伸手拢住她衣角, 辛晚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的小半截下巴。 “我错了。”他开口。 语气和以往数次的求和没有任何不同。 辛晚这才觉得那些灌进来的风有多么多。 它们鼓起来, 涨得整颗心酸胀起来。 她将徐时瓒的手指一根根拨开:“你没有错, 你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有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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