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转了好几圈,锁定在空荡荡的盆栽上:“桂花没了。” 徐时瓒掰着簪子的手忽然顿住,顺着她的目光一同移过去,慢吞吞的“哦”了一声,间或偷偷看一眼她的神色,确定她是不是在不高兴。 像想靠近却小步小步挪动的狸奴。 辛晚很少见这样的徐时瓒,心情大好地想逗人,面无表情板了一会脸才慢悠悠开口:“我去外面折几只梅花。” 徐时瓒跟着起身,被辛晚拿着毡子包住。 “外面风大。” 徐时瓒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辛晚摸摸他的额头,被他抵着掌心蹭了下。可惜再怎么撒娇还是得在屋里待着。 庭院里载的花不少,听颉庞说都是徐时瓒从别的地方移过来的。辛晚想想也觉得对,毕竟魔域极寒,本就难种活这些植株。 出来不仅是想摘花,更想找个机会放空下思绪,顺便想想怎么和徐时瓒说说事。 辛晚伸手拨了下梅,把上面的雪扫掉了一点,开始走神。 神游没一会,身后传来踩雪的细碎声音,将她思绪拉回。 “怎么出来了?”见到来人,辛晚缓下眉眼,接着领子被人拉高一截。 徐时瓒的手指不小心碰到她裸露在外的脖侧的肌肤,有些冰,冻得辛晚缩了下脖子,好奇他的手指怎么又冷起来了。 徐时瓒在她的注视下飞快地眨了几下眼:“屋里的地龙忽然不热了。” 明明一个法术就能解决,辛晚怀疑他脑子烧坏了,却还是让他伸出手,在对方手里画了一个符咒:“用这个。” 她说完,没听见徐时瓒应话,手指划了几下他的掌心,抬头:“听见没啊。” 徐时瓒终于回过神来,攥着人的手指,点点头,看起来乖得不行:“听到了。” 辛晚忽然想到什么似的,下意识扫了一眼他的脚。 还好还好,现在已经没有赤脚在雪地里走的习惯了。 徐时瓒不知道她在看什么,想跟着望过去,被人抵住肩膀:“快进去!” “哦。”慢吞吞地应了一句,徐时瓒一步步回去。 辛晚松了口气,生病的徐时瓒格外粘人,而且格外迟钝的样子,和在命盘里看的他幼时模样相差不大。 顺着幼时的徐时瓒,她又莫名想到了他格外癫狂偏执的父母,怎么样都不想一对正常夫妻的模样。 气叹了一半,衣袖又微不可查地被人拉了下。 回过头,毫无意外的仍然是徐时瓒。 “又怎么了?” 徐时瓒在她的注视下眨了几下眼:“刚刚好像落了张符纸在外面。” 辛晚:…… 一张符纸,至于么? 她腹诽,刚要说帮他找找,忽然灵光一闪,脑子猝不及防冒了个念头,不确定地开口:“你是不是不想一个人在房里?” 实际上只是想和辛晚在一起,在房里还是外面都没有区别。 但徐时瓒还是很诚恳地点了下头,眼睫顺着垂下去,声音很慢很慢,又轻,不知道在说什么。 要辛晚踮起脚凑近了才听到他剩下的半句话:“……很想很想很想你。” 生病了怎么这样啊—— 辛晚想,还是很诚实地红了一点耳尖。 她伸手,把人拉紧,握着他冰凉凉的手腕:“那和我一起折梅花吧,等下再一起回去。” 计划通。徐时瓒弯了下眼,脑袋凑过去。因为生病了的缘故,没有选择和她亲吻,只是蹭蹭鼻尖。 像小猫一样。 辛晚想。 而且是只从小就过的不大好,所以安全感不足的猫咪。 徐时瓒一只手和她拉着,另一只轻轻一够,他个子高,轻而易举就能碰到最顶上的花。 掌心好不容易将徐时瓒的手也捂热了一点,辛晚忽然开口:“徐时瓒,手腕上的链子还有用么?” 话音刚落,掌心的温度好像骤然消失,徐时瓒的手指又冰凉一片,连带着他整个人都忽然停住了。 他沉静地将那只梅取下来,伸到辛晚面前,假装听不懂:“这只好看么?还是说……” “好看。”辛晚很快回话:“所以这是第几次轮回。” 徐时瓒垂眼,刚好能撞进她清凌凌的一双眼,知道瞒不下去,才皱了下眉,不情不愿地开口:“不记得了。” “那你爹娘呢?这个记得么?可以和我说说么?” 徐时瓒好像被烫到了似的,眉头皱得更近,手指攥得梅花一歪,差点就要掉进雪里,多亏辛晚用另一只手捞住。 “不想讲也没关系。”她伸手,把人抱住,手掌顺过去他的脊背上,学着幼时母亲安慰她的那样,轻轻地拍着他的背:“没什么的……以后我爹娘也算你的。” 心脏忽然轻微酸胀了下,说不上来到底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徐时瓒静静感受了下,确认辛晚温热的体温确确实实存在在自己怀里,才卸了劲似的,脑袋缩进她的肩侧,声音闷闷:“你都知道了么?” “虽然这样显得我偷看你秘密一样。”辛晚想了想,还是觉得老实交代比较好:“但是是的,我知道了一半,但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没有不想。”徐时瓒凑上去,碍于生病,只是亲亲她的耳垂。 辛晚觉得还不如亲嘴呢。 耳朵那块肌肤很薄,被他衔在唇间,连带着底下的血管似乎能清晰可见地感受他唇齿的触觉,血烫得人头脑发懵,红了一片。 辛晚知道了自己的秘密。 徐时瓒想,但是她好像没有讨厌自己。 你是在同情我么?他又想,是因为我足够可怜,因此从指缝里掉了一点点的同情和怜惜。 徐时瓒前段日子贪得无厌,企图得到辛晚的一颗真心,然而现在却只奢望她能多看一眼自己就足够了。 于是他手臂收紧,和她交换了一个很紧的拥抱,又垂眸。徐时瓒想,同情也好,只要能有片刻欢愉,多看我一眼,那你还是同情我吧。 辛晚被抱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抬眸,正好看到雪花落在他纤长的眼睫上,被他的体温融化,变成一滴垂在睫毛尖端的水珠。 徐时瓒感受到她的注视,轻轻地眨了下眼,那滴冰凉的水珠砸下来,正正好落在辛晚下眼睑上,然后顺着她的脸颊向下滑,拖出一道隐隐的水痕。 像是一滴泪。 好像真的特别特别心疼自己。 这个认知让徐时瓒轻而易举的高兴起来。也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动作轻缓而珍重地帮辛晚拭去脸上那道水痕。 刚刚握了那么久,掌心总算回了点温,可比起脸上的热意还是远远不够。 辛晚被冷得颤了下,本能地把脸往他手上靠了靠。 徐时瓒只是望着她,神色不辨,没有进一步动作。 那还是我来吧。 辛晚想。 踮了脚尖,动作坚定又轻地贴上他的唇。
第72章 亲昵 唇齿相触的时候, 徐时瓒还小心地避开辛晚的齿缝,防止过了病气给她。 辛晚和人贴着唇齿,又黏黏糊糊地贴了一会才松开。 她罩了下对方有些发凉的掌心, 眼睛发亮,漂亮得好像星星:“进去吧, 外面好冷。” 徐时瓒乖顺地点头, 跟在她后面进去, 几乎是一碰上温暖的空气就忍不住攥紧她的手指,最后一根根从指根顺过每根手指。 辛晚任他玩自己的一只手, 另一只巴掌挪过去在盆栽里插上梅花。 也不指望能种活, 辛晚于是挑挑拣拣, 找了最漂亮的一朵取下来, 伸手递过去给徐时瓒:“送你,和你换秘密。” 徐时瓒掌心小心翼翼捧着那朵花,垂下头看了好一会才抬起。 故事其实不怎么复杂,徐时瓒也情感缺失, 复述的时候仿佛就只是一个第三方,随口一提,带着几近冷漠的客观。 徐时瓒惊才艳艳,可能一大半是遗传父亲的。 他父亲出身名门, 同样是叫人惊叹不已的天之骄子, 他幼时失怙失恃, 一家没于妖魔之手,同样被宗门养在身边。青年不知世间险恶,第一次下山为了救人差点被妖魔围堵, 好在最后有惊无险,成功将人救出。 被救的不知道是哪家大小姐, 芳心暗许,软磨硬泡,青年不抵叫人面红耳赤的情话,两情相悦自然水到渠成。 最后得知少女实则是魔族下一届魔王,是从地狱里里的修罗,手里的人命比他救的人还多。 尽管如此,他还是一无所顾地愿意陪着她,心甘情愿地期待她弃暗投明之日,甚至不惜为此叛离宗门。 可惜真心错付。 从来就没有什么恰好的囹圄险境,设计徐父是她故意的,死缠烂打是无心玩笑的,就连徐家一大口子人的死,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左右算来,原来只有两人之间的血海深仇是真的。 天之骄子成了被人玩弄的掌中物,徐父不甘,决心逃离她。 魔族折磨人的手段多了去了。 一开始的徐母用的还是软招,徐时瓒也是她的招数之一。 可惜徐父铁了心的要走,徐时瓒对他而言,只是一个证明他大错特错,愚不可及的产物。他无数次在夜里握起剑刃,想着将他一剑了断,仿佛这样就能将他不愿面对的往事一同除得干干净净。 最后又无数次放下。 徐母软招无用,彻底将徐时瓒做了弃子。徐父一心离开,她不得已开始用极端。 诸如打断人的腿脚,又譬如设计重重障碍,到最后,她将徐父所有亲朋好友都都杀了,自此世上再没人知道他徐从简,他的世界只剩下自己了。 徐时瓒幼时就见过两个人僵持的无数次场面,每一次都会伴随着一地的鲜血。因为不受喜欢的重视,徐时瓒小时候格外瘦弱,比同龄人要低差不多一个头,所以总是可以轻而易举地钻进衣柜里。 魔域里妖魔鬼怪不少,在暴雨天格外猖獗,半夜时分他总是会被吓到,最后囫囵地躲进母亲的衣柜里。 伴随着窗外的电闪雷鸣,偶有闪电带来瞬间的光明,从柜子狭小的缝隙里。 母亲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 徐时瓒不懂,明明差点把父亲杀了的是她,手上鲜血淋漓的也是她,为什么她这么难过。 好在他不需要懂,因为十二岁之后,父母亲纠缠了半辈子的闹剧最终结束在他面前。 两个都在一场大雪里静悄悄死了。 * 徐时瓒兴致不高地讲完,打了个哈欠,辛晚心口酸酸胀胀的,好像打翻了一瓶的陈醋,酸味顺着心脏活络起来。 她手脚并用地隔着被子抱住他。 “没关系,都过去了,睡觉吧。”辛晚说着,脑袋隔着被子蹭蹭人,安抚性地开口。 徐时瓒不觉得有什么难过的,正如母亲将他视为一枚棋子,父亲将他视为人生污点,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对他们有什么同情或者悲伤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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