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他掏了心脏的是领头的那只魔,没了心脏,早已断了呼吸,七窍都在渗出血,胸膛更是破了个红彤彤的洞。 其他魔于是更害怕了,可是魔族嗜血,那颗心脏于他们而言,更是巨大的诱惑。于是明明是害怕的,一时之间却没有人离开,辛晚甚至还听到几道吞咽声。 反观那个被围攻的孩童,他被一群人盯着,遛狗似得捏着那颗心脏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如约见到他们视线一瞬不瞬的跟随。 他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拿着的只是一枚铜板:“秽恶的东西,却足够叫你们趋之若附。” 他轻飘飘地将那枚心脏扔了出去。 那几只魔跟随似的追着出去,目光殷切,倒没有人再去管他了。 少年静静地站在原地,看了好一会他们为了争夺一颗心脏自相残杀的场景。看久了自然觉得没劲,他兴致缺缺地移开视线,绕着那块地方重新走了起来。 辛晚这才好像终于发现能喘息了似的,她重重呼出一口气,忽然有个猜测。 一颗心重重地跳着,她顾不上那么多,步子飞快地追上去。 好不容易将人追到,倒是不敢确认了,直到深呼吸了几瞬,她才有勇气上前。 少年乌黑的头发散下来,衬得一张脸更小更白了。一双眼睛实在好看,眼珠透亮得好像黑琉璃,只是目光沉静得好似一滩死水,不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该有的神色。 仿佛察觉到了什么,他猛得抬头。 眼皮掀起,大半张脸于是都入了辛晚眼底。 连同眼睑下方的那颗小痣。 * “徐时瓒?”辛晚舔了舔舌头,有些不确定地开口。 长得和大了的徐时瓒没多大区别,只是更精致稚气一点,漂亮得也更像个狐狸精怪。只是忽然见到幼时的对象,叫人难免有些费解和疑惑。 徐时瓒好似听不见,看到眼前仍然是空空如也的一片雪景后又兴致缺缺地垂下眼皮,接着走。 辛晚这才发现自己被他穿了个严严实实,她的躯体好似成了一片雾气,任何人都无法看到和碰到。 加上莫名其妙见到了幼时的徐时瓒。 这种不安像沸腾了的水,冒出的泡将她整个人都灼烧起来。辛晚没多想,步子没停地追上去。 徐时瓒的目的地要走很长的一段路,辛晚心疼地看着他的脚,猜测足下兴许已经渗了不少雪和伤。 终于,在辛晚不知道多少次期盼里,徐时瓒到了地方。 眼前的建筑透露出浓烈的熟悉感,几乎叫辛晚一下子认出来——魔宫。 此时的魔宫和她被关了许久的没多大区别,就连魔都是一样少,她一路上都没碰见到。 徐时瓒很了解这里,轻车熟路地找到地方,他推开沉重的殿门,连带着里面的灰尘出来扑了辛晚一脸。 她没管那么多,顶着一脸的飞尘钻进去。 房间里面暗淡不已,没有燃烛,辛晚只能隐隐约约见到远处有到身影,身着红袍,在昏暗的地方下更诡异起来。 “我回来了。”徐时瓒冷不丁地开口。 那鬼魅一样的身影几乎是须臾之间就闪到了徐时瓒面前。 辛晚这才发现那是一个女子,穿得像是大婚的喜袍,金线袖在上面,闪着轻微的金光。她妆容昳丽,面容姣好,只是面孔扭曲着,仿佛真叫人见到了鬼魅。 她拎着徐时瓒的衣领,步子急切地往前迈。 辛晚总算知道徐时瓒拎人衣领的坏毛病那里学的。 她的步子迈得大又急,徐时瓒才到她腰际,很勉强才能跟上,大部分时间几乎是脚底刚沾上地就被她拖走了。 足底碰到了殿内的毛毡子,辛晚这才发现原来是已经出血了的。 他的脚底渗出细密的血,又尽数被毛毡子带上。已经破败的伤口沾到细长毛线的滋味让辛晚替他皱了下眉,下意识想帮他,直到手指再次穿过了对方的手臂。 “夫君!”那女子猛地扑到在地,动作几乎称得上粗鲁地将徐时瓒拉在跟前。 她神色癫狂,连带着声音也尖锐:“你看!我们的孩子!” 徐时瓒被她按着,没什么动作,连半分挣扎也无。 辛晚赶紧上前,才发现眼前还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 他四肢被铁链锁着,钉在后面的木板上,全身上下只有头能动,此时只是将目光很缓慢地移到了徐时瓒身上,不做一词。 女子仿佛不满意他的表现,尖锐的手指掐着徐时瓒的下巴。少年的肌肤很薄,几乎是下一秒就渗出来血,染红了她的指甲。 她强硬地让徐时瓒仰着头,呼吸急促:“你不认识了么?你说,要是男孩,就叫阿瓒的,他是我们的阿瓒啊——” “兰汝,”那男子总算有了点反应,他死气沉沉的开口:“你松开他,他受伤了。” “受伤了……”那女子仿佛如梦初醒,紧接着一个劲地流泪,手指上前给他擦血,可是她的巴掌上早已全是徐时瓒的血了,反而将他弄得更脏兮兮的。 “为什么受伤!”她的音调忽然拔高,尖锐得仿佛指甲摩擦在木板上:“我不是说了么?有人欺负你打回去就是了!你都十二岁了,事事都还要母亲操心么?” 辛晚内心惊骇,她此时半蹲下来,明明碰不到徐时瓒,却还是徒劳地想要替他将脸上的血擦一擦。 原来已经十二了,可是还是瘦瘦小小一只。 她没由头地想到,很想很想隔着空气抱一抱他。 接下来就是女子无休止的、单方面的争吵。 她一边吵一边流泪,泪花将她的妆容染花,显得她此刻可怜又憔悴。 辛晚攥紧手指,知道明明没有用,却还是虚虚地替徐时瓒罩了下耳朵。 女子的哭喊歇斯底里,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顷刻倒出。她面对着徐时瓒,背后拖着厚重的黑暗的郁色,仿佛要将一同拖入不见天日的黑暗。 “噗呲”一声。 利刃扎入皮肤。 鲜血溅了徐时瓒一身。 他眼睑下的小痣也被血掩盖,压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男子正对着她们,忽然弯了下唇。 辛晚这时候发现男子和徐时瓒实在很像很像。 连笑起来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终于得到了解脱。 在利刃刺入他的妻子的时候。 女子的身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一样,软塌塌地倒下,眼睛还是睁着的,死死地、盯着徐时瓒。 “我刺的是正心口,不会很痛的,睡吧。”男子极尽亲昵地用下巴蹭了下她的发顶。 明明让她睡,却连眼皮都不愿意替她盖上。 “阿瓒?”他终于留意到自己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仿佛是不确定地开口:“你是叫这个?” 徐时瓒此时还没有姓名,只有一个因为被心上人青睐的“阿瓒”的小名。 他仿佛累极了,一刻也不想和对方多说什么,只是无力地、如同拉线木偶似的,点点头。 久久的沉默过后,男子开口:“……你恨她么?” 徐时瓒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和她才是夫妻,不应该问我。” 男子忽然笑了下,怔然:“是啊,但我们其实连堂都没拜完。” 徐时瓒不喜欢听这些。 母亲,父亲,亲朋,好友。 后两个没有,前两个不重要,与他而言,都是十分叫人疲倦的存在,谈不上恨还是爱。 只是偶尔会在被欺辱时想起来会短暂地皱一下眉的存在。 “我很爱她。”他没理会徐时瓒,自顾自说下去:“可你知道,所有相爱的人都会两看相厌的。” 男子这时候终于意识到徐时瓒不愿意听这些了。 他把刚刚杀了爱妻的剑柄递给徐时瓒,攥着他的手握住。 是很无奈的语气:“是了,我和你说了许多次,你该烦了。” 辛晚心脏好像久久没跳过了似的,脑子发痛地消化着所有信息,半晌,她闪过一丝不详的预感,望着那柄剑。 果然,下一瞬。 又是一片温热覆在身上。 徐时瓒的身上一时盖了一层又一层的血污——自己的,父母的,那群不长眼的魔的…… 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仿佛他一出生就是带着洗不干净的血污和罪孽的。 男人握着自己儿子的手,将自己也送入了地狱。 临死之前也要将自己仅有的血脉一同拖入黑暗。 辛晚的心猛得被攥紧,下意识确定徐时瓒的神情。 他好像一时也没反应过来,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手上的剑柄,感受覆盖在自己手上逐渐冰凉的体温。 他的眸子一片死寂。 父母双亡,却没有掉下一滴泪。 辛晚试图扒开那个男人覆盖在徐时瓒手面上的手。眼泪忽然就夺眶而出,她气得牙齿都在轻微的发着颤:“王八蛋!” 徐时瓒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了。 他浑身带血,在一大片的血泊里抬起了头,出神地望着窗外。 声音淡得好像和他这个人一样,要散在空气里。 他说。 “果然最讨厌下雪天了。” 窗外的雪密密麻麻、严严实实地下着,仿佛一直到时间尽头都不会停。
第70章 大梦 辛晚的心一抽抽地疼, 只觉得被人用尽全力攥紧了似的,没有一点空隙,只剩下几声紊乱的喘息, 然后隔着虚无的空气,抵尽全力似的抱紧徐时瓒。 尽管作为一缕虚魂, 她的所有触碰都抵达不了想要去的那个人那里。辛晚的怀里始终空荡荡的, 好像只是罩住了一片不属于她的空气。 徐时瓒在她怀里安安静静了一会, 目光一瞬不瞬地望着窗外的雪。忽如其来地想到那个人——自己应该叫父亲的那个人,执意离开的那日, 雪一样大。 徐时瓒安安分分地站在他身后, 看着他如同自己计划里的离开在这片雪地里, 没有一丝犹豫, 仿佛这里从来就没有叫他值得留念的地方。 结局显而易见。 母亲十分生气,当然,这一切也都在在她的意料之中,她把他抓了回来, 折断了天之骄子的一双翅膀作为报复——她挑断了爱人的脚筋,让他这辈子再不能离开自己身边。 其实是很无聊的故事。 徐时瓒想,扔掉手里的剑。 因为被死去的父母紧紧的、密不可分地环着,他瘦小的身子想要站起来便有些困难。于是只好用瘦削的手指一寸寸推开靠在自己身上的尸体,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最后望了一眼掌心粘腻的血, 扭头走了出去。 殿内空荡荡的,光亮几乎没有,偶有寒风从窗外灌进来, 会将他的衣袍吹灌起来。 徐时瓒的背影于是单薄又纤细,好似被那寒风无意卷进来的一片雪花, 轻而易举就容易破碎。 辛晚费劲地眨眼,才压下眼眶的酸涩,她跟着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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