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宥对此亦有察觉,蓦地抬头担忧望去。 好在雪意适时抬手按在雪初凝的肩上,化去那令人遍体生寒的压迫感。 雪初凝只觉一股柔和的灵力覆于周身,心底感激母亲,面上却不露声色,仍是死死盯着前方众人。 那血气化出的虚影撑了两息便消散开去,她见状皱了皱眉,亦不知这与沈南薰血气相融的剑意,是怎么一回事。 但她转念一想,沈赤亭若要从春溪镇外的弟子身上,提取怖魔剑意,倒也不算难事。 假使将沈南薰的血与那弟子的融在一处,施展显影之术时再刻意分开,令沈南薰的虚影单独呈现。以渡劫修士的能为,或许也并非不可为之事。 雪初凝想明白此事,随即稳下心神,冷笑道:“为了我这只小妖,沈宗主可真是煞费苦心,竟准备得如此周全。” “不过,你难道不想知道,南薰少主前来寻我的那日,与我说了些什么吗?” 不待沈赤亭出声,她便自顾自地朗声道:“南薰少主说,她回宗之后,会劝谏她的好父亲及时收手,改邪归正,不再与邪魔外道为盟。” “她说,会解救镇压在玄穹山下的无数元神,弥补她父亲犯下的过错!” 此言一出,底下哗然一片。 连带着太玄宗的一些弟子,也不由面露异色—— 不久前,由三长老看顾的那座主峰断裂,的确有不少弟子看到了从中溢出的数缕元神。 沈赤亭大喝:“妖女住口!休要妖言惑众!” 雪初凝并不理会他,只继续道:“我虽过往与她不合,但也欣赏南薰少主直面不堪的魄力,又岂会为难这样一位,力行正道,真正心怀大义的修士。” “可现在呢?她却莫名枉死他处。有了前次之鉴,我实在很难不怀疑,南薰少主究竟是因何而死。” 她仰面长叹一声:“如今看来,当日确是我做错了。我竟会以为,她毕竟是你的亲生骨肉,既然对你做下的恶事一无所知,想来你对她尚有舐犊之情,不愿让她卷入这泥潭之中。” 说至此处,雪初凝双目泛红瞪向台下之人,一字一顿地道:“沈赤亭!虎毒尚不食子,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对她下得去手!?” “你枉为人师,枉为人父!” 听到这话,沈赤亭惊怒交加的面上,似是裂出一丝困惑。 但也仅是一瞬,他随即怒发冲冠,颤巍巍抬手指着雪初凝,大喝:“妖女,我今日誓要杀你!为我死去的熏儿,报仇雪恨!” 音落,他扬手一挥,候在身后的太玄弟子立刻倾巢而上。 浮玉宫众弟子时刻防备,也当即与人族修士战作一团。 雪初凝立于平台之上,仍未动手,只抑着眸中情绪,一言不发地看向那位亦停在原地的紫衣公子。 徐宥神情凝重,抬眸对上她的目光,咬咬牙,仍是未作阻拦,却也不曾加入战局之中。
第104章 狾毒 上清界众仙门中, 尤属太玄宗规模最大,其宗内弟子之数,在除散修之外的所有人族修士里, 几乎占去了两成之多。 沈赤亭此次带来的皆是内门精英弟子, 与同境界修士相比, 个个以一当十。 他们声势汹汹地围在宫门前, 将一众花草踩在脚下。遇到挡路的花枝, 也要毫不留情地一剑斩断。 紫衣猎猎, 剑器嗡鸣。 这阵仗,恨不能把这桃源仙境般的云岌谷搅个天翻地覆,若只为捉住一个雪初凝, 又何须如此大动干戈。 前些年各方灵气枯竭,以至仙山倾颓仙门凋敝之事,时有发生。久而久之,便有人族修士看不得妖族占据仙灵洞天, 扬言要将其驱逐出界, 以还人族仙山宝地。 此事在当时闹得沸沸扬扬,也将力持反对的琉璃净世推上了风口浪尖。 当年太玄宗虽然并未对此表态,但在压倒性的口风面前,不置可否, 便等同于默认多数人的意见。 如今再看, 沈赤亭与那些觊觎云岌谷的修士也无甚区别,他当年无非是顾及自己仙门之首的脸面, 才不愿动辄对妖族喊打喊杀。一旦契机到来, 他又怎会轻易放过? 仙门之间明争暗斗由来已久, 道宗对此一向嗤之以鼻。奈何身在其中,终究难得清静, 必要之时,亦不得不出。 宗主忘嵘先前亦不喜妖族,原因无他,只道宗本就以降妖伏魔为入道之本,即便后来人族与妖族言和共谋大道,他们也难免仍会对其持有偏见。 不过,偏见归偏见,只要妖不作恶,天下大同,道宗自然也乐见其成,明面上该有的礼数一样不落。 再不济,私下里互不来往便是。 却没想到,大道运转至今,时移世易。原本自诩正义的人族修士,竟也会有主动欺凌妖族的一日。 沈赤亭此番认定了杀害太玄少主之事,便是雪初凝所为。但此中诸多说辞根本经不起推敲。 譬如那沈少主的致命剑痕,众人到底不得而观。方才沈赤亭所证,也不过只一个显影虚像罢了。 怖魔剑意的确特殊,但这种理由,瞒得过仙门弟子,想要糊弄同为渡劫之境的忘嵘,便不那么容易了。 道宗心法至高境界,本就洞观阴阳。 忘嵘一眼便瞧出那虚像之中暗藏的玄机。 他一身灰蓝道袍,拂尘搭在臂弯,思及此处,不禁抚须长叹。而此时立于一旁的言知明与他对视一眼,也同样意味深长地喟叹出声。 两人各自在掌门之位上坐了数百年,岂会看不出沈赤亭这番就差摆在明面上的谋算。 玄穹山绵延数千里,其上灵气比云岌谷有过之无不及。 二人也实在不明白,为何沈赤亭不惜利用女儿的死,也要构陷雪初凝,趁机对浮玉宫发难。 但偏偏,这的确是一个堪称完美的借口。 且他此次主动邀来墨宗和道宗,为的正是师出有名,请两宗之主一同做个见证。 忘嵘于妖族无甚好感,但他实不愿见生灵涂炭,更看不惯沈赤亭这般行事,只苦于没有理由阻拦于他,故而迟迟未曾出面。 可方才雪初凝的一番话,无疑是给了他一个契机。 就在他暗自思量之际,浮玉宫前的透明护障,在密集如雨的攻势下,现出数道如蛛丝一般的裂纹。 溃散只在一瞬间。 沈赤亭见势凌空而起,给了这岌岌可危的屏障最后一击。 轰天炸响过后,那些竭力维持法阵的浮玉宫弟子悉数被掀翻在地。众人只觉眼前空间扭曲了一瞬,罩在宫门周围的护障,顷刻间粉碎殆尽。 无形的裂片化作锋锐气机,近前者无不受此殃及,脸上身上皆多出数道划痕。 雪初凝立于高台之上,臂间披帛如云卷浪,将袭来的气机和法光一并挡下。 这时,沈赤亭骤然跃上高台,携有渡劫之力的惊天一掌,直逼她面门而来! 雪初凝内息一滞,只觉周身经络好似承受了万钧重压,顿时吃力不少。 只不待她出手应对,雪意便横手在前将她带向身后,同时聚起灵力对上那夺命一掌。 这二者虽同为渡劫圆满境,但雪意雷罚之伤尚未痊愈,且原本就比沈赤亭少了将近两百年的修为。即便勉强挡下这一掌,也终是牵动伤势,呕出一口血。 “阿娘!”雪初凝连忙上前扶住她,随即祭出怖魔,折身怒瞪向来人,“沈赤亭,你想对付我尽管来!伤我阿娘和浮玉宫弟子,算什么本事!” “凝儿,退下!”雪意忍着喉间血气,敛眉低叱。 方才两渡劫交手使得灵气剧烈震荡,即便是沈赤亭,也仍被这一己之力震数丈。 他在虚空中稳住身形,眉间戾气深重,眸中带着讽意朝高台之上的母女扫去,复又踱步而来,“雪意,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老夫面前,岂容尔等放肆!” 音落,他抬手蓦地一握,雪初凝便觉一股凌然之力缚在身周,猛然将她拉扯向前,五脏六腑都好似挤在了一处。 她唇角立时溢出血迹,拼尽全力挥出怖魔剑,可那无形气机却像是铁壁铜墙缠缚着她,任凭剑气如何挥砍,也丝毫未能阻其半分。 雪意心中一紧,强撑着伤势起身。 而此时,耳畔掠过惊风之声,一把折扇自后方飞速旋来,直击向前,将雪初凝身周的束缚尽数击碎。 雪初凝得了自由,身形仍止不住踉跄向后跌去。 琅寒瞬时出现在她身旁,收回折扇,抬手轻轻托了她一把,温声道:“这可是渡劫圆满境的前辈,你哪里会是对手?莫要逞强,快去照看你阿娘的伤势,此处有为师足矣。” 雪初凝瞧见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登时气不打一处来,暗自腹诽道:你若早些出来,阿娘也不会受伤,我又何须如此? 但这念头也不过转瞬之事,实则她得了话便立刻退回到母亲身边。 好在母亲并无大碍,只是牵动了肺腑的旧伤,稍作调息即可。 沈赤亭见到琅寒,眸中闪过一丝惊异,随即冷声道:“以阁下的身份,不该出现在此。若是被人传出与妖族有染,损了合欢宗的名声,顾絮舟泉下有知,怕也不得安眠。” 琅寒轻笑:“顾兄如何作想,便不劳沈宗主费心了。今日无关宗门立场,只你伤我师姐,又伤我徒儿,这笔账,难道不值得我出面清算么?” “好啊,那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说罢,沈赤亭祭出本命剑,猛地朝他刺去。 渡劫斗法,殃及者众。一些修为较低的妖族和修士,皆被这磅礴的灵气击撞,震得肺腑俱裂。 云雀强撑一口气,协助尚在抵挡太玄宗弟子的红鹃和几位掌事,将受伤的小妖转移至地宫深处。 雪初凝心知化神与渡劫无法相提并论,况且她破境还不足一月,修为尚未稳固,在沈赤亭面前无异于螳臂挡车。 但放眼四下,云岌谷遍地血雨腥风,她身为此间少主,又怎能置身事外。 更何况,此次事端的由头因她而起,她心下愧愤难当,却又深觉无力。 怎奈千辛万苦破了境,到头来,却仍是只能成为至亲之人的拖累。 雪意看出了她的不甘,稍作恢复便对她说道:“凝儿莫要多想,沈赤亭此次只是拿你当做借口,实则另有目的。你师父亦有伤在身,我须过去帮他。你自己定要小心行事,切莫冲动。” 说罢,不待雪初凝阻拦,她便身形一动,重新加入战局之中。 而此时已有太玄弟子攻上宫墙,雪初凝只得暂压下心头忧虑,提剑与浮玉宫弟子一同抵挡。 * 浮玉宫前,法光不断猛烈轰击,兵刃相接发出刺耳尖厉的鸣音。 燃着赤焰的火球将草木灼出大片焦黑,一时间狼烟四起,搅得云岌谷内灵气激荡,浓云四垂。 灵力余波所过之处,参天古木连根拔起,草叶花瓣零落成泥,光裸的枝杈也满是断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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