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鼠拖着火灼的尾巴拼命逃窜,沿途带出一溜杂乱火星。鸟雀惊飞,在空中也未能幸免,冒着焦臭黑烟直坠而下。 半个时辰前还是风恬浪静的清幽山谷,不出须臾,竟已是天昏地暗,满目疮痍。 眼见战况愈发胶着,忘嵘与随行弟子低声交代了几句,便顶着护身法障,闪身出现在上空斗法的三人附近。 这场二对一的斗法,因他的出现而短暂止歇。 忘嵘手中拂尘看似随意地一扫,竟顿时凝住底下两宗弟子之间的气机,化去彼此相冲的攻势。 天地间蓦然安静下来。 雪初凝见此一幕,不免错愕几分,也确没想到对妖族颇有微词的忘嵘道长,竟会冒着被余力波及的风险出手相帮。 沈赤亭见到来人,面色一沉:“忘嵘道长,你这是何意?” 忘嵘收了拂尘,作揖道:“沈宗主见谅,可否听贫道一言。两宗之争兹事体大,现今上清界灵气渐衰,如此消耗,恐于日后不利。” “雪少主固有嫌疑,此次也不过尊驾与雪家之间的恩怨,这些弟子实在无辜,何必令他们为此流血牺牲?况且,雪少主的怖魔剑意纵然出神入化,也断无法做到将同境界的南薰少主一击毙命。这其中,恐怕有些误会。” 忘嵘本就是沈赤亭请来的人,沈赤亭对他和墨宗的袖手旁观早已心生不悦,此刻见他出手阻拦,更是怒从心中起,“依道长之意,难道也要包庇这妖女不成?” “非也非也。”忘嵘道,“今次贫道与言宗主一同来此,为的正是替沈宗主辨明真凶,还南薰少主一个公道。眼下未及分辨,动辄打杀,是否有些太过冲动了些?” “再则,玄穹山下的元神一事,我等也略有耳闻,既然沈宗主言明此事乃魔族作祟,那么南薰少主之死,会否亦与此相关?” “依贫道之见,诸位不若各自退让一步。雪少主嫌疑未清,不得离开太玄宗管制,但真相未明,沈宗主亦不可向浮玉宫发难。诸位意下如何?” 沈赤亭闻言一语不发,仍面色不善地盯着雪意二人,身周剑阵蠢蠢欲动。 琅寒手中折扇化作长剑,一步不退地护在雪意身前,笑道:“道长所言有理,只可惜,沈宗主此番非是为给女儿报仇,恐怕不会领道长的情。” 忘嵘料到沈赤亭别有所图,故而对此并不意外,但面上仍是故作疑惑,问:“道友此言何意?” “道长既已猜到,又何必多此一问?” “忘嵘道长,休要听他挑拨离间!”沈赤亭心下恨得咬牙切齿,“从前是老夫看走了眼,还以为浮玉宫会与旁的妖族不同,谁承想,原是一丘之貉!竟害我儿惨死,曝尸荒野!” “道长膝下无子,自是不会明白老夫之痛,也请道长不要阻我为小女报仇雪恨!” 忘嵘见势,知晓自己阻也无用,不禁摇了摇头。 就在他正欲退回之时,一直沉默驻足在战场之外的言知明,忽然扬声说道:“沈宗主且慢。” 这几个字在云岌谷上空震荡开来,所有弟子皆循声望去。 沈赤亭三番两次被自己请来的人打断,耐性早已耗完,面上难看至极,“怎么,知明兄也要阻我?” 直至这话说完,他才愤然转身,瞪向远处那几个玄衣修士。 雪初凝得了喘息之机,亦眺目望去,却见言知明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一位仪表堂堂的温润公子。 而他脚下跪着一个颤栗不止的墨宗弟子,那人双手被麻绳缚在身后,看模样,似乎是跟在言君殊身边的那名叫做言荣的亲信。 沈赤亭瞳孔微缩,便听言知明沉着脸色说道:“同儿,将你查到的事情,说与众人听听罢。” “是。”三公子言君同揖了一礼,回身看向滞停于上空的四人,拱手道,“在下墨宗上善堂堂主言君同,见过诸位前辈。” …… 雪初凝在大殿之前细细听着,对这位言三公子感佩不已。 没想到事发月余之后,竟当真叫他查到了这场密谋的真相。 春溪镇外对她的那场围杀,红桦林中残存的血杀阵法,以及琢玉堂与仙音门又是如何朋比为奸,至此倾数大白于众。 只他许是顾及了言父的颜面,并未提及言君殊的名讳,而是将这暗中勾结的罪名归咎于言荣身上。 至于那些一夜间不见踪迹的弟子尸首,前些时日竟被发现在仙音山附近。 他们赶到时,那些弟子尸身上的灵气,已然被尽数吸干,仙音弟子一把火欲要毁尸灭迹,被上善堂弟子及时拦下。 与传言有所不同的事,这些身死的弟子非是遭宴清霜屠戮,而是死于雪初凝之手。但她当时受其围堵,出手制敌也实属迫不得已。 但依照常理,即便那些弟子已成干尸,尸体上留下的怖魔剑痕,也断难消泯。 可言君同着人查了数遍,也并未发现任何残存的剑意,仿佛是被人刻意抽取了一般,只留下道道溃烂的剑伤。 言知明一听这话,便料到沈赤亭手中所谓的怖魔剑意,便是由此得来。 虽说雪初凝当年大闹墨宗,致使两宗积怨已久,但言知明事后冷静下来,也深觉自己为了一个小辈大动干戈,实在有失颜面。 且不说早前他便与浮玉宫约法三章,摒弃前嫌,今日再提旧事,或有趁人之危之嫌,实非君子所为。 何况,家中那个不争气的孽子,实在烂泥扶不上墙,今次又为了报复雪初凝,不惜与外宗勾连,害得宗门弟子折损甚多。 此事已然触及言知明的底线,即便他再如何偏爱这个长子,也断然无法容忍言君殊罔顾弟子性命,做出此等丧尽天良之事。 他下令将此子严加看管,撤了他琢玉堂堂主之职,也终于将目光投在了言君同的身上。 故而今日前来浮玉宫之事,也并未隐瞒于他。 好在言君同果然没有令他失望。 言荣随在言君殊身边,少有磋磨,也是一副养尊处优的身子骨,还未经受严刑逼供,他便自个儿悉数招了。 言知明方才听了他的招供,压下心底不悦,暗自讽笑一声,而后抬眸看向远处的几人,朗声道:“小儿方才之言,沈宗主可听清楚了?” 沈赤亭脸色晦暗无比,一边警惕身旁几个渡劫暗中偷袭,一边咬牙道:“老夫不明白言宗主的意思。” 忘嵘见势微微垂首,适时发问:“贫道自是不信这番无稽之谈。不过,这盆脏水,分量可不轻啊。沈宗主是否该给我等一个解释?” “道长这是在怀疑老夫了?” 忘嵘执起拂尘作礼:“不敢。只沈宗主若当真无愧于心,何不将方才那道南薰少主所受的怖魔剑意取出,令我等再审谛一番。也好,还沈宗主一个清白。” 说话间,雪初凝已将受伤弟子悉数送去地宫安置。 当她再次折返回主殿平台之时,却见天边烈阳闪过一丝阴翳。 她凝眸一望,瞳孔骤缩:“阿娘小心——!” 渡劫期的神识远比她更为敏锐,雪意对此早有所察。 只那暗影来得迅雷不及掩耳,偏又携着足以睥睨造化之威,卷裹狂澜飓风,骤然向高悬于上方的四人袭去! 而那四位渡劫期的前辈,竟被那暗影一击之力冲得四下溃散,纷纷沥血。 所有人都未能料到,仙门之中竟还有如此实力惊世的大能! 但那暗影显然是冲着雪意而来,琅寒立时闪身至她身边,与她合力抵挡。 剑势纷繁,如光如电,二者作为同门的默契,堪堪抵挡住那黑袍人远超现世之力的攻击。 雪初凝认出那人正是化名为魆的、当世第十三位渡劫修士,但她尚未来得及惊疑,高空之上紫袍一闪,沈赤亭借此时机竟再次对她袭来! “凝儿!” 雪意心下一颤,不由分了神,竟被那神秘人破开剑势,险些刺中她的要害,衣襟当即见了红。 神秘人的剑招紧缠而上,琅寒护住雪意已是分身乏术,只得眼睁睁看着雪初凝如一只飘零的凰羽,被远胜于她许多的渡劫之力击飞出去。 而那神秘人瞧见底下这一幕,剑招竟有片刻凝滞。 琅寒察觉,立时聚起浑身灵力轰向那人,伸手揽住雪意趁机脱身。 宫门前。 雪初凝重重飞撞上宫墙,又跌落在地,身上的衣裙浸了刺目的红,沾染尘灰,满是污浊。 她耳畔嗡鸣不止,眼前模糊一片,隐约瞧见一袭紫衣似乎挡在自己身前。 她下意识认为,那应是徐宥师兄。 “师父为何一定要取她性命?”徐宥急道,“师父忘了答应过我什么,若您无法兑现承诺,那便请恕徒儿不顾师徒情意了!” “孽障!”沈赤亭破口大骂,“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你竟要为了一个妖女,忤逆为师!” “你可还记得,熏儿才是你结过道侣之契的未婚妻!?” 徐宥仍拦在前,分毫不让:“熏儿之事,是我之过,但仙门魁首,理当重信。也请师父牢记当日之诺,放我妹妹一条生路!” “好,好!”沈赤亭提剑指着他,“你长大了,为师管不了你了!”他胸膛大幅起伏,几息之后,终是恨恨垂下剑尖,眸中满是气愤,“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他疲惫走出两步,却又微微侧目,冷冷嗤笑道:“你大概也不想让她知道,她最信任的兄长,背地里都做过些什么事。若是再敢忤逆为师,你当知晓后果。” 说罢,沈赤亭收剑纵身一跃,同那黑袍人一齐向雪意二人攻去。 徐宥暗自握紧了拳,立时回身抱起地上半昏半醒的女子。 “小凝儿……”他慌忙从怀中取出一只圆肚瓷瓶,倒出一枚太玄宗所制的上品灵丹,喂了给她。 雪初凝服下后,终于回过一丝神志。 她轻咳两声,带得肺腑一阵剧痛,待看清来人之时,她吃力地扯起唇角笑了一下。 “徐师兄,是你啊……”身上的痛楚使她皱了皱眉。 徐宥眸中满是担忧,见她醒来略松一口气,却莫名不敢看她的眼睛,“抱歉,小凝儿。我试过劝师父收手,可我实在……” “我知道,我不怪你。”雪初凝勉力抓住他的衣袖,艰难说道,“可是师兄,沈南薰是你的未婚妻,若没有言三公子的证词,你是不是……也认为是、是我杀了她?” 徐宥急急说道:“怎么会,凝儿从不会滥杀无辜!” “你伤势太重,不要再胡思乱想,先凝神调息,其余的事之后再说。” 雪初凝的确十分疲惫,几乎一阖眼便要昏睡过去,但她想到自己的处境,不免还是万般担忧,便强撑着支起身子,抬头望见上空法光阵阵,心下簌颤不已。 自魆蓦然出手之后,忘嵘劝阻不及,自己亦未能幸免,只得退下阵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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