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相较于渡劫之境,其中沟壑,又何止万千。 只是这渡劫一事,一甲子的天时历练横亘在前,实在无法操之过急。 雪初凝也乐得清闲,虽每日仍刻苦修炼巩固境界,却也终于能够抽出闲暇,陪伴母亲。 不过……母亲似乎也不大需要她来陪。 云岌谷内灵气丰盈,三人的伤势很快便恢复了大半。 雪初凝当日七窍流血,着实将母亲吓得不轻。 但她这伤毕竟是破境所留,看着唬人,实则远不如母亲遭受的雷罚来得厉害。 故此,三名伤员之中,属她恢复得最快。 彼时正值仲夏,云岌谷内倒也未觉暑意。 然好巧不巧,就在雪初凝重伤初愈之时,谷内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第102章 死讯 挽云阁在雷劫之中损毁颇重, 虽尚不至倒塌,短时内也确实难以修葺完全,断不能再住人了。 故而雪初凝搬回了原先的寝殿。 这寝殿位于第十座浮岛, 名曰浮岚殿。 寝殿之外有山水造景, 花木成荫, 置身其间, 云雾由心聚散, 故得此名。 雪初凝今日穿着一袭浅金绣凤羽纹的衣裙, 柔顺的乌发松松挽在脑后,发尾系着同色发带,慵懒而不失贵气。 她此刻正坐在梨树下的茶桌旁, 撩起眼皮看了面前的紫衣女子一眼。 这位不速之客,正是太玄宗少主沈南薰。 她今日并未如往常那般,以繁重华贵的衣裙现身,只着劲装, 纤腰紧束, 发髻也如男子那般束以玉冠。 看模样,倒更像是为避人耳目,偷溜出来的。 雪初凝觉着稀奇,却也仍是漫不经心地道:“乡野之地不重规矩, 怠慢之处, 沈大小姐莫嫌弃,请坐罢。” 雪初凝幼时娇纵自恣, 且又有着妖族身份, 早年没少受过沈南薰的奚落。 二人虽未至交恶的地步, 但也往来甚少。 遥想当年论道大会匆匆一瞥,彼时还是少女的雪初凝, 便无端对这位绝世独立的沈家独女,生出几分不喜。 她不明白,世间怎会有女子比宴清霜还要清冷无尘。 端看那神情,不似神佛悲悯,反倒跟琉璃净世的戒律长老似的——即便是笑,也仿若与人隔着坚冰。 且那少女偶尔睇来的眸光似嘲弄,似鄙夷,像极了高高在上、俯视凡俗蝼蚁的清贵神女。 甚至,那道冰冷审视的目光,在她身上不疼不痒地扫过之后,还堂而皇之送了她一记白眼。 着实令人气恼生厌。 猫儿的报复心不可小觑,尤其是像雪初凝这样胆大包天的,更是受不得平白无故的气。 于是雪初凝避开一众仙长的注意,悄悄点了一把灵火,将沈大小姐的新裙子烧得卷了边,连带及腰的发梢也未能幸免。 而后心满意足地看到她如寒冰迸裂、花容失色的模样,做出一个得逞后颇为嚣张的鬼脸。 虽说许久后,雪初凝从旁处知晓,仙门首府的大小姐,对太玄宗之外所有修士一视同仁,倒并非是针对于她。 但二人自那之后仍是结下梁子,从此互看不上对方,彼此间鲜少来往。 故而今次沈南薰突然出现在浮玉宫前,着实令雪初凝有些意外。 只是,她此来目的,倒也并不难猜。 雪初凝原就与此女不大对付,不久前又知晓了沈赤亭的真正嘴脸,亲眼看着所爱之人在玄穹山上九死一生。 沈家施加于她和宴清霜身上的卑劣手段,令她恶寒不齿,她早已将太玄宗视作毕生死敌。 是以,此刻面对这位沈少主,雪初凝没有立即拔剑相向,便已是给足了对方颜面,自然也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同她虚与委蛇,依礼称一声“沈师姐”。 但这次,沈南薰罕见地收起一身凌人气势,听她出言暗讽也并未动怒,反倒敛低了眉,依言落座。 “雪师妹……” “欸,”雪初凝抬手打断她,并不看她,只凉声说道,“沈少主这声师妹,我可担待不起。有话,不妨直说。” 沈南薰觉出她对自己仍有敌意,缓缓垂下眼睫,敛眉无声叹息,而后抬眸低声道:“此次贸然造访,实是有事想要请教……雪少主。” “哦?何事?”雪初凝搭着眼皮,不以为意地摆弄茶具。 “是关于玄穹山的事。”沈南薰眉目间显出几分挣扎,语气却坚定,“或者说,是宴公子与我父亲之间的事。” 听到这话,雪初凝斟茶的手忽然顿在半空。 她悠悠掀起眼皮,面带审视地盯着对面略显无措的女子。 沈南薰又道:“宴公子那日曾留下一言,似乎意有所指。这段时日我仔细思虑,也曾数次问过父亲,但父亲却对此三缄其口。我实在没有法子,又不知宴公子去向,只好私下来浮玉宫求见。” 好半晌,雪初凝轻笑一声:“原来你不知此事。” “我就说,前次玄穹山逃出生天,怎的如此轻易,看来是沈少主出面替我们挡了一挡。如此,还要多谢你了。” 沈南薰摇摇头:“宴公子是被我请去玄穹山做客,出了如此变故,我亦过意不去,自是能帮则帮。只是,父亲当日所为,的确非我本意,还请雪少主相信我。” 瞧见这位目空一世的沈少主如此放低姿态,雪初凝终于来了些兴致。 她本就没什么心思刁难沈南薰,既然前次得她相帮,便也借坡下驴承了这份情。 雪初凝弯唇一笑,递了一盏茶到她面前,反问道:“沈少主冰雪聪明,这种明摆着的事情,你又岂会猜不出?” 沈南薰闻言怔愣良久,虽然尚难接受这个答案,但因着心中早有所料,便也并没有过多惊讶。 既如此,三年前那场震动仙界的祸事,那无数禁锢在玄穹山下的元神,春溪镇外枉死的弟子,还有宴清霜眸中难掩的敌意…… 诸般种种,皆指向一人。 便是她自幼尊奉、万流景仰的好父亲。 随后,沈南薰低低垂首,面露痛苦之色,“父亲说,玄穹山下的元神,是魔族意欲陷害,故意为之。” 雪初凝冷冷嗤笑:“果然。” 果然与她所料如出一辙。 只没想到,沈赤亭居然连自己的女儿也要隐瞒。 是了,如他这般道貌岸然的卑劣之徒,自是要在人前佯装正道魁首,在家中扮作贤夫良父。 着实令人作呕。 “既然提到了这个,我倒想问一问沈少主——” 雪初凝略微倾身,一双冰眸直勾勾地盯着沈南薰,“若我估量不错,太玄宗此次折在春溪镇外的弟子,少说也有一成。出了这么大的事,令尊却并未昭告天下,捉拿我等。沈少主难道不觉得奇怪么?” 距沈赤亭前次摆下鸿门宴,已过去一月有余。当时他打的正是春溪镇残害同道的名号,借机对宴清霜发难。 虽说他最终并未得逞,但这无疑是铲除自己心头之患的最佳借口。在不知情者眼里,也当是除邪扶正的义举。 按说大事未竟,沈赤亭不会在此时罢手,合该将此事宣之于众,令众仙门齐力讨伐“元凶”才是。 可时至今日,即便春溪镇外垒成山的尸骨已被不少人发现,外界也仍然未起丝毫波澜。 虽然雪初凝猜测,这其中或许有墨宗三公子的手笔,但沈赤亭乍然偃旗息鼓,也着实令她心下难安。 听沈南薰方才所言,她寻不到宴清霜的踪迹,想来那人已不在琉璃净世。 那他又会身在何处?雪初凝亦不知晓。 这下,倒当真如她先前所担忧的那般,彻底同那人断绝了联系。 雪初凝心下黯淡,借着垂眸饮茶,遮去眼中阴霾。 沈南薰听了她的话,许久未曾出声,只半垂着头,柳眉低锁,望着置于眼前的茶水出神。 过了俄顷,她攥紧了双手,低低道:“抱歉。” 雪初凝抬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依誮又听她道:“抱歉。此事我会尽快查明。但他毕竟是我父亲,于我有生身教养之恩,即便他确为作恶,我也不可能做得出大义灭亲之事。” “但雪少主放心,如若事情真为如此,我会劝他改邪归正,给你和宴公子一个交代。我也会尽力弥补……” “弥补?”雪初凝不轻不重地掷杯,冷笑道,“沈少主未免太过天真。且不说别的,琉璃净世四百弟子的元神,你补得起么?” “抱歉……” 沈南薰头垂得更低了些,不敢看雪初凝的眼睛,面上羞愧更甚,“我会想办法解救余下元神。我不知道父亲是否还有别的计划,但我一定会阻止他。” “事已至此,我不敢奢求你和宴公子的原谅,我只望自己尚能持有是非对错之心,无愧于此生所学,无愧于仙途大道。” 一语说罢,她便起身告辞。 雪初凝漠然看着眼前远去的身影,却再难从中瞧见往日冷傲之姿。她心念一动,忽然开口:“沈少主。” 沈南薰顿住脚步。 雪初凝道:“念在你上回搭救之恩,今日又专程跑这一趟,我便也奉劝一句。” “此事幕后操手,不止沈赤亭一人,我尚不知晓他与那神秘人能否互为掣肘。总之,此事绝非你能左右,你也莫要插手。小心为上。” 沈南薰扯了扯唇角,无声苦笑:“多谢。但我亦有我的原则,无论成败与否,但求无愧于心。” 而后她正色回眸,唇角含笑,神情却有悲,“还未恭贺雪少主突破化神圆满境。不过两月未见,修为进展竟如此神速,当真令人叹服。我自诩姿才出众,与雪少主相比,倒的确是远远不及了。” “今日多有叨扰,告辞。” 音落,她长揖一礼,便决然转身,没入葱茏花木中。 雪初凝望着对面尚有余温的茶水,心中无端一阵烦闷,执起自己的那只茶盏,仰头一饮而尽。 世有芙蕖出尘不染,殊不知这污泥中危机四伏,容不下一丝曦光。 * 沈南薰来得隐秘,只有雪意、琅寒及浮玉宫中几位掌事者知晓,并未惊动其他弟子。 但她的到来,也的确给雪初凝提了醒。 三年前她得罪了墨宗,以致两宗交恶,墨宗宗主言知明更是亲自带人前来讨说法。 那次的危机,最终是由太玄宗出面化解。 可今时不同往日,沈赤亭已然与宴清霜撕破脸面,她与那人又关系匪浅,难保太玄宗不会借题发挥,对浮玉宫刀兵相向。 于是雪初凝暗下决定,难得担起了浮玉宫少主应尽的职责。 除了由母亲掌管的尚有一战之力的内外门弟子,云岌谷内一众闲散小妖,都被她召集了起来,紧急开练。 一时间谷中哀声四起—— 倒也并非是不满雪初凝的做法,只这些小妖平日里自在惯了,从未体会过如此严苛且高强度的训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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