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封谷 这秘境中的悬崖好似无底之渊, 宴清霜牢牢揽住雪初凝的腰，下跃时未曾使出一丝灵力，任由二人的身体坠落其中, 衣袂翻飞, 发丝相缠, 穿过重重星云与流光。 突如其来的坠落感, 迫使雪初凝乱了心跳, 她分明还未答应宴清霜的提议, 不禁嗔怪起他的自作主张。 他们二人方才行了鱼水之欢，纵然施过净尘咒，旁人也瞧不出什么可疑之处, 但未过片刻便要她去面见母亲，雪初凝仍是不由得脸上一热。 耳畔并无预想之中的呼啸风声，四周反而静悄悄的，只余下星云流散时发出的空灵之音。 雪初凝也曾见过世间许多奇异之景, 如今已鲜少会有能令她纳罕震撼之所在。但与宴清霜一道观赏, 心境总归与先前是不同的。 突然坠落的心慌之感几乎一瞬消弭，雪初凝松开下意识抱紧宴清霜的手，伸向身周不断迅速聚散的星流，面上竟露出已许久不曾有过的天真笑颜。 “这些是什么东西？”她问, “当真是天上的星星吗？” “应是九天星图投下的虚像, 壶中境里灵气丰盈，渐渐虚化成实, 便有了这些如云似雾的星团。恐怕无法与真正的星辰作比。” “那又如何。这方星云如今为你我独有, 比那天上难以企及的星星不知好过多少。” 雪初凝笑着伸手拂动星云, 有泠泠淙淙的声响从指尖流溢而过，蓦地转头看向他, 故作审视地问：“你之前可曾带旁人来过此处？” “自然不曾。” 宴清霜失笑，将她紧紧贴在自己怀里，忽而轻声说：“闭上眼睛。” “嗯？”雪初凝未及反应，他便抬手覆上她的双目。 幽暗的星空下蓦然现出一道虚白的圆环，宴清霜抱着她穿梭而过。 倏忽间，凝寂的空灵之音在天光骤亮时戛然而止，世间嘈杂仿佛一瞬灌入耳中。 鸟雀啁啾，虫鸣窸窣，伴随潺潺溪流，拂来细细和风。 草叶簌簌，花木摇动，远处甚至传来小妖们的嬉闹调笑。 一切轻微之声在此刻被悉数放大，所闻所感，皆是前所未有的清切。 雪初凝对这处所在十分熟悉，即便宴清霜仍旧蒙着她的双眼，也知晓他们现下已然来到了云岌谷中。 到底是入了仙途的修士，陡然从虚空落至实处，雪初凝也未觉有何不适。 然而她的腿还在不自然地打着颤，身体的异样也依然令她难以忽视，好在宴清霜落了地也未曾松开她，这才不至令她趔趄着跌在地上。 雪初凝不满地轻哼两声，作势便要推开宴清霜。 许是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偏生此处又日头正盛，她甫一拨开那人的手，便不可避免地被明亮的光线晃了眼。 宴清霜无奈轻叹，用衣袖替她遮挡，“抱歉，浮玉宫的传送符只能传至此处。” 布下传送法阵会耗费不少灵力，而传送符却只需用对口诀即可启用。 宴清霜如今已然破功，雪初凝料想他应不会冒险施为，只是现下听他提起传送符一事，仍是不由愣怔了片刻。 “这传送符是我很久以前赠与你的，”雪初凝眯着眼睛看向他，“没想到你还留着。” 浮玉宫如旁的仙门一样，对外皆设有禁制，未得允准，不可擅入。而这传送符便等同于一道通行令。 为防此符落入外敌手中，唯有浮玉宫几位主事者才可拥有，再则其余弟子原也鲜少外出，至于那些未曾入弟子籍的小妖便更不用说了。 雪初凝身为浮玉宫少主，手中的符箓自是不会受限。 但她从前为了方便宴清霜前来寻她，每次却也只予他两道传送符—— 倒也不是信不过他。 雪大小姐当年说了，宴某人尚未与她结亲，随意出入云岌谷已是违矩，但儿女私情总不好次次搬到台面上来说，就像是将她二人之间的小秘密公之于众似的，让人不得欢颜。 然宴清霜出于责任不得擅离，从前大多都是她去琉璃净世小住，期间偶尔闹了脾气躲回家去，这两道符箓才终于派上了用场。 至于为何仅有两道—— 小阿凝当时说：“有了这道符箓，倘若你日后又惹恼了我，直接来浮岚殿寻我便是，无需再让侍者通传。否则传到阿娘耳中，她又要以为是我无理取闹，故意欺负你。” “这第二道嘛，为的是有备无患。万一哪日我气急了，你哄我一次，只怕不够我消气。但你若来第二次，我定然就原谅你了。” 后来过去这么些年，宴清霜也的确数次私下前去浮玉宫，雪初凝每回都会给他补齐两道传送符，只那第二道始终未能用到。 思及旧事，雪初凝心底便倏然平和许多，不禁弯起唇角。 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光线，环顾四周，却见此地正是她先前常与宴清霜相会的那片山涧花海。 许是此处较为偏远，数日前的那场大战，似乎并未波及到这里。 放眼望去，落英缤纷，锦绣交错，时有莺蝶翩然飞舞，就连此间灵气也沾染了馥郁花香。 而这花海旁蜿蜒着一条细流，溪水清澈见底，游鱼过处荡起圈圈涟漪。 宴清霜面上也浮起温良的笑意：“你给的东西，我自是要妥善保管。只是，这已是最后一道传送符，你何时能再补给我？” 雪初凝微愣：“前次你来浮玉宫帮我，便是使的此符？” 宴清霜点点头，只眸光稍黯：“若非如此，也不知你还会遭何变故。假若你出了事，我才当真是要悔恨终生。” “我这不是没事嘛。” 雪初凝笑着抬手捧起他的脸，但一迎上他的目光，又不禁有些失神。 “你能想明白，我很高兴。”她怔然说道，蓦地扑进他怀里，“差点就以为你真的会那般无情，只差一点点。好委屈啊……” “是我不好，你要打要骂我都受着，但这些也不足以弥补我的过错。”宴清霜神情黯然，眉宇间满是歉疚之色，“待一切了结之后，可否允我用余生来偿？” 雪初凝安静地靠在他怀里，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直笑得花枝乱颤。 她抬眸偷瞄宴清霜的神色，果真见到他满脸无措，比起当年那个青涩的小郎君，似乎也没什么长进。 “我方才逗你的。” 她忍着笑意，认真说道：“委屈自然是真的。但我一向自诩最为了解你，倘若在你落难时，连我都不能理解你，也猜不透你的心思，岂不是要辜负你过去三百年里对我的珍视？” “阿凝……” “好啦，我都懂。其实也没有多委屈。” 雪初凝笑着直起身子，拍拍他被蹭乱的衣襟，而后抓住他的手，“传送符虽然可通行无阻，却也并非不会被人察觉。咱们快些去见阿娘吧，免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反倒让她忧心。” 宴清霜深深凝望着她，也终于松了神情，“好。” “哎等等！” 雪初凝脚步一顿，忽然想起了什么，拉着他急匆匆来到附近的溪边，俯下身来临水而照。 谁知这一照，她却猝然奓了毛，红着脸怒而折身道：“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我这个样子，怎么去见阿娘？” 宴清霜微微一怔，视线略微下移，瞬间明白了她为何恼怒。 只见那截纤白的颈间多了些红痕，一直延伸至衣襟深处。因着她的肌肤本就白|皙，饶是那痕迹仅是浅淡的粉，却也格外明显，只一眼便引人遐想。 “许是方才昏黑，未能及时留意，是我思虑不周。”宴清霜同她道歉，“这便替你消去。” 说罢，他抬手覆上那些痕迹。 雪初凝被他微凉的指尖激得瑟缩了一下，嘀咕道：“你现下不能随便消耗灵力……” 宴清霜莞尔：“只用一丝，不妨事。” “可还有壶中境呢，待会儿怎么回去？” “与符箓大抵相似，也不打紧。只要在时限前回到秘境，便可沿路返回。或者我也可以教你。” 雪初凝眼眸一亮，显然是有些心动了，但很快又故意沉下脸色，干巴巴地问：“时限还有多久？” “一两个时辰，该是够的。” “那你可要上心些，否则，咱们就只能在浮玉宫暂且留上三日。阿娘可不会允许你我同榻而眠。” 宴清霜倒是没想过还有这一茬，但也只弯唇一笑：“好。” 微凉的指腹带着柔和的灵力，抚过之处红痕渐消。 待到光洁的颈侧恢复如初，宴清霜又贴心地替她理了鬓发和衣襟，温笑道：“大小姐还有何吩咐？” 雪初凝未再去溪水旁验看，她提的要求那人都会做到，便也无需为此而忧心，总归宴清霜不舍让她在人前失了颜面。 可他越是纵容，她便越是无法无天。 她一双笑眼，盈盈如秋水，偏又透着妖异的冰蓝，就这般直白坦率地望着他，微微上挑的眼尾平添一抹魅色，令他无端想起在昏暗洞窟里不愿休止的痴缠。 “那……你亲亲我。”她忽然道。 宴清霜得了命令，没有一瞬迟疑，吻住她的唇，好在这次他发了善心，并未如何欺负她，只扶在她脑后的手指无意识地抚摩着颈侧皮肤，带起一阵微麻的痒意。 而正待他欲加深这个吻之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灵力波动。 雪初凝勾着他的脖子无暇分心，察觉到有人朝此处走近，已然能听到脚踩草叶的沙沙声。 她赶忙睁开眸子，推了宴清霜一把，他才终于不舍地放开她。 然此时，远处走来的那几个不速之客一声厉喝：“谁在那儿！” 雪初凝心下赧然，原想着避开巡防的弟子，没承想耽搁了好些时候，竟还是被他们遇上了。 她抬眼瞥见宴清霜略显不耐的脸色，悄声哄劝道：“来日方长啊清霜哥哥。” 宴清霜听到这个称呼身子一僵，搁在她腰间的手明显重了几分力道，却终是无奈地笑了笑，抬手拂去她唇边的一丝水光。 雪初凝悄然捏了捏他的手指，便看向已掠至近前的一行弟子，而后却是一愣：“狐小乙？” 为首的那名少年身着棕色裋褐，手里握着两把弯刀，略显凌乱的乌发间立着一对狐耳，显然是修为不足，尚不能完全化出人形。 狐小乙气势汹汹地奔来此处，听到雪初凝的声音又连忙刹住身形。 “少主！？” 小狐妖的狐耳因为惊喜而抖动，咧嘴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再一看站在雪初凝身旁的男子，他更是乐得合不上嘴，“少君也在！” 连忙回头招呼着同伴，“少主和少君回来了！都麻利点，快去通知大伙儿！” 雪初凝见状，赶忙拦下他们：“都给我站住！” 一群小妖们不明所以，但也乖乖停下奔跳着跑开的身形。 狐小乙收起双刀挠了挠脑袋，歪头看向雪初凝：“少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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