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作轻松道:“据我所知,沈赤亭手中只有毒药,没有解药。师兄即便知道我的去向,也无法替我解毒,万一被我伤到了,只怕也同样难逃此劫。” 徐宥那边沉默许久,“小凝儿,你糊涂了,师尊手中怎会有毒药?” “师兄,你当真不知道么?” 空寂的甬道里响起一声泠泠轻笑,雪初凝的声音如天边寒月,透着清冷的孤傲,“你当真不知道,我身上的狾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
第120章 蛊虫 话音落下, 随之而来的是更长久的沉默。 雪初凝手中捏着发动破煞大阵的法诀,心跳声在空寂的黑暗里愈发清晰。 “小凝儿……”徐宥的声音更近了,语气似乎有些无奈, “你此次中毒之事, 师兄的确难脱干系。” 他叹息道:“其实那日回到玄穹山后, 师尊便告知过我, 给你治伤的那枚灵丹, 曾被人暗中动了手脚。可你当时受了重伤, 我也是关心则乱,竟未能察觉那灵丹的异常。” “待我回去寻你之时,你却已不在浮玉宫了。” “此事是我之过, 我该早些对你坦白,你若要怪罪,师兄自当任你打骂。若我能再谨慎些,你又何须吃这些苦头。可你也要相信师兄, 害你如此, 绝非我之本意。” “你当知晓,在师兄眼里,你我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切莫因旁人离间, 与我心生嫌隙。” 雪初凝眉头轻敛, 听到徐宥承认此事,心中反而越发沉闷。 若他不知其中隐情, 或许她还能劝慰自己, 相信他是因遭受沈赤亭的蒙骗, 一时糊涂才误入歧途。 可偏偏,明知沈赤亭试图取她性命, 后又设计毒害于她,他却仍唤那人师尊,仍舍不下他那太玄宗首徒的身份…… 雪初凝只觉十分可笑,忽然问:“我知徐师兄并非有意害我,但我也实在好奇——” “徐师兄当年为给徐箩报仇,不惜杀尽自家亲族。倘若这次我不幸死在沈赤亭手下,师兄可愿为了我这义妹,与你那好师尊反目?” 这一次,徐宥很快便有了回应:“亲族?” 他凉薄的话音微顿,复又恢复了方才的温和,“小凝儿是从哪里听来的谣传?徐氏族灭之时,我尚且年幼,他们是因灵气枯竭而死,是为天灾,并非人祸。” “你且放心,师尊已答应了我,不再为难于你。这种事情,也断不会发生第二次,你莫要胡思乱想。” 雪初凝笑起来:“徐师兄的意思是,即便沈赤亭为求飞升,做尽伤天害理之事,你也依然甘愿做他的得力弟子,甘愿助纣为虐?” “你许是误会了。” 徐宥叹道:“世间狾毒猖獗,仙众怨声载道,不免听风是雨。但也正如你所言,师尊为了自己的飞升大计,几乎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而我作为太玄宗弟子,尚能对他劝阻一二。如若连我也脱出师门,他的手段只会更加残忍。之后再想保你和浮玉宫无恙,恐怕便是难上加难了。” “是么,”雪初凝扯起唇角,“难道你那日打伤我阿娘,也是为了保我,保浮玉宫?” “凝儿这是何意?” 漆黑的甬道尽头,响起微不可查的脚步声。 雪初凝漠然抬眸,只觉一道灵力拂掠而过,随后甬道两侧石壁上的灯盏便逐一燃起。 油灯昏黄的光,将徐宥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站在甬道尽头注视着她,俊逸面容被交错的光影映得斑驳,隐约能看出一如往常的温和笑意。 “凝儿莫不是被那狾毒折磨得糊涂了,当日打伤雪宫主者,分明另有他人,与我有何干系?况且,以我化神期的修为,哪里能敌得过雪宫主半分?” 徐宥平静说着,提步走向雪初凝,在她身前一步外站定。 “莫说这些不快之事了。” 他的掌心现出一只灵囊,递给雪初凝,“七窍连枝草世所罕见,我寻遍山野草泽,也只得来三株。你且拿去罢,若是不够,我会再想办法去别处探寻。” 雪初凝未有动作,她紧紧盯着徐宥,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些许别样情绪,但他却只事不关己似的含着笑意,似乎丝毫未将她方才所言放在心上。 也全然不在意当年收养他的义母是否安好,轻飘飘便揭过雪意受伤之事。 片刻后,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只灵囊,入手瞬间便敏锐察觉到其上附着的追踪术法,心下不由暗自冷笑一声,随即若无其事地道:“难为徐师兄还肯为我奔波劳碌。” 徐宥的神情间终于流露出一丝愧色:“是我害你如此,自当尽力弥补,你又何须同我客气。” “只不知,你所说的解药究竟是如何调配,可否告知与我?” 他瞧见雪初凝眸中未加掩饰的审视,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复又找补道:“现如今,仙门弟子中也有不少染上了狾毒,若能得此解药,或许便可遏制毒疫蔓延。” “凝儿心地纯善,想必也不愿看到这天下生灵涂炭。” 雪初凝听到这话,不由嗤笑道:“师兄也说了,七窍连枝草可遇不可求,单凭寥寥几株仙草,如何能解这泱泱狾毒之祸?” “师兄若有心,不如就此将毒源断绝,莫要再添恶业。” 若说她先前还对徐宥的品性抱有些许幻想,临到此刻,也都被悉数粉碎了。 所有的猜疑,不解,失望和难过,全都化作满腔怒火,焚尽最后一丝侥幸,只余下对背叛者彻骨的恨意。 徐宥温声道:“你中了狾毒,神志不大清醒,师兄不与你一般计较。” “但你独自一人实在太过危险,不如随我去往一处安全所在,暂避几日,待到毒素拔除之后,你若想离开,师兄自不会拦你。不知你可愿意?” 雪初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未假思索便说:“不愿意。” “你如今,竟是连师兄的话也不听了。” 徐宥倒也不恼,只幽幽叹了口气:“莫要意气用事。前次太玄宗突然发难,是我未能及时阻止。我知你心中有怨,但你也当明白,目下沈赤亭的野心更胜从前,上清界不日便会再起大乱。” “我听闻浮玉宫已然封谷不出,你此时不便回去。可若只身在外,万一再出差错,岂非要同凡世那些狾人一般,饮污血,食腐秽,平白惹得一身恶浊?” 雪初凝简直要被气笑了:“自我中毒起,已过去数日。师兄以为,我是如何捱过这几日毒发之时的?师兄既认为中毒者污秽,又何必与我这‘污秽’多做牵扯?” 徐宥无奈:“凝儿可是不相信师兄?” “你们如今欺负到了浮玉宫头上,以徐师兄的身份,还想让我如何信你?” 雪初凝冷笑,一字一顿地道:“徐宥,你且记住,我与太玄宗,不共戴天!” “无论你心中如何看我,师兄总归是为了你好。” 徐宥摇摇头,叹道:“不妨实话与你说罢,狾毒的可怕之处,绝非致人疯魔嗜血这般简单。一旦此毒侵入灵府,便会在其中凝聚为摄人心神的蛊虫。” “中毒者如傀儡一般,神思举止皆不能自已,不知疼痛,无惧生死,无论距离,从此听命于母蛊主人的号令。” 他抬眸凝望着她,神情莫测,“凝儿如此聪慧,难道觉不出这其中有何用意?” 雪初凝闻言只觉心惊,愤然瞪向他:“你们要用狾毒操控修士,去争抢仙门资源?只为自己飞升,便可以如此泯灭人性!难道就不怕上界知晓,降下天罚么?” 徐宥看到她的神情,微垂下眼睫避开她的目光,而后依旧淡然说道:“小凝儿,你还不明白么。不论下界蝼蚁如何争斗,上界神佛也只会冷眼旁观,否则当年琉璃净世、乃至徐家之祸,便都不会发生了。” “所谓恶业缠身,因果相报,不过是世人自欺的把戏。劝人从善,却不能予人相安,由此而生的怜悯之心,也只是弱者抬举自己的妄语罢了。” “若非天道无情,徐家不会阖族全灭,我又何须像条丧家之犬一般,寄居他人门下,任人欺辱?” 徐宥冷冷低笑,“太玄宗当年如此,初入浮玉宫时,也是如此。小凝儿,你生来便享众星拱月之优,又怎会明白我的不易。” “原来你竟是这么想的。” 听到自己从小敬重的兄长,说出这般凉薄之言,雪初凝只觉不可置信。 但这一切并非无迹可寻,或许早在他的幼妹徐箩身死之时,徐宥真正的善意便已然被罪恶吞噬。 而他当初在浮玉宫流露的些许温情,大抵也只是为了让她的母亲放下防备,好借此垫脚,顺利成为仙门首府的弟子,迈出他苦心筹谋的第一步。 如今看来,这场祸世的阴谋,并非始于沈赤亭的野心,而是源于徐宥掩藏在心中的恨意。 他恨这世间,也恨天道,甚至恨当年未能及时挽徐家于危难的雪意。 “难怪你当日,对我阿娘也毫不手软!” 雪初凝盛怒之下,又难掩满腹悲戚,竟不知不觉间红了眼眶。 她抬手伸向空中,虚虚遮挡住徐宥大半面容。 借着昏黄的光亮,那人仅露出一半的左眼,与记忆中在冰风涧所见的刹那光景重叠,魆的面具之下显现的半分真容,果真与眼前的男子一模一样。 “竟真的是你……” 雪初凝的声音因情绪的波动而轻轻颤抖,“所以,当年驱逐妖族,屠戮琉璃净世,又四处散播狾毒,布下转魂之阵……这一切,都是你与沈赤亭合谋而为。” 她忽而自嘲一笑,“我险些忘了,春溪镇外,司予联合墨宗与太玄宗围剿于我,看来也是得了你的授意。” “徐宥,无论如何,当年是我阿娘救了你,她从来不求你知恩图报,但你为何要出手伤她!?” “你口口声声说我是你唯一的亲人,可你却毁了我的婚事,害得我所爱之人家毁人亡,如今又险些害死我的母亲……” 雪初凝强忍眸中酸涩,死死瞪着眼前的男子,“徐宥,你不觉得可笑么?” 徐宥沉默听着她的指斥,半垂着眼睫并未反驳,只道:“司予之事是个意外,我可以解释。至于雪宫主……” “我的母亲生前几次向她求救,她却仍是去得太迟了。我倒宁愿她当年未曾救下我,否则,我也不至终日活在梦魇之中,不得解脱。” “我感恩于她,但也无时无刻不痛恨着她。若非因为有你,浮玉宫早已经不存在了。” 话音未落,空旷的甬道内响起一声清亮的脆响。 雪初凝铆足了力气,作势还要再打,扬起的手却被他用灵力轻易拂开。 徐宥的头偏向一边,白净的脸上霎时红了半边,语气也变得凉薄。 “你猜的不错,我的确是魆,但有件事你却说错了。” “徐箩是我妹妹,你也是,可你终究与她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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