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岂有此理! 寂尘又何尝不知红绡所想。 他若一早便知,媚音所谓的救命之物,竟需令她以身犯险,他又如何舍得看她这般折磨自己? 寂尘垂了垂眼睫,对着红绡行了一礼。 还未出声,红绡便沉着脸,没好气地撇过头去。 寂尘早知她会如此,依然温声开口:“红绡姑娘,媚音之所以犯下如此大错,皆是在下之过,望您念在昔日情面上,替在下为她美言几句,让她少受些责罚。” “少给自己长脸,你我之间有何情面可言?” 红绡重重嗤了一声,看也不看他,“早已同你说过,让你离她远些,你若当时便听了,哪还会有如今诸多破事?她又何至于此!” 寂尘无言垂下头,不为自己辩驳一句,将她的怒火悉数承受。 待她说完后,只道:“您说得是,都是在下之过。” 媚音见他将过错全揽于自己身上,心中一急,便要开口替他说话。 雪初凝见状连忙上前拦住她,对她摇了摇头。 红绡师姐再如何严厉,也终究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只要知晓了缘由,便也不会过多为难他们。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红绡睇了寂尘一眼,又道:“罢了。” “瞧着你也没几日好活了,这次就姑且不与你计较。至于你,”她转眼看向双目通红的媚音,严厉了语气,“事情一了,自己回去领罚!今日权当我没见着你。” 红绡说罢,冷哼一声,随即重重拂袖,化作流烟而去。 媚音未及开口,那冷艳的女子便已不见了踪影,她低下头去,紧蹙的眉却并未因此而舒展。 反倒是雪初凝如获大赦一般舒了口气。 她转身拍拍媚音的手,对寂尘道:“放心吧,就算大师姐不管,也还有我呢,待会儿给师父传个信儿便是。” 媚音却摇摇头:“是我做错了,合该受罚,雪师妹不必为了我的事,惊动大长老。” 雪初凝道:“师父他老人家悠闲惯了,也该给他找些事情做,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用不着跟他客气,你且放宽心。” 媚音有些过意不去,但她知晓琅寒长老一向对这位师妹宠爱有加,便也不再推拒,福身致谢:“那便多谢雪师妹了。” 寂尘也道:“多谢雪少主。” “好说。” 雪初凝笑起来,看向身旁的宴清霜,问:“你是不是……还有话要同他讲?需要我们回避吗?” 言君同在寂尘出现时便退到了门旁,他身为外男,见到女子毫无体面地失声痛哭,本该回避才是。 但不告而别是为无礼,奈何又寻不到时机拜别众人,他只觉尴尬不已,早已想要溜之大吉。 此时听到雪初凝的话,于他心有戚戚焉,言君同忍不住掀起眼皮,朝那二人看了一眼。 宴清霜本不介意雪初凝在场,他在她面前本没有秘密。 但今次之事,让她知晓只会徒增烦恼,便点了头。 雪初凝知他有事相瞒,也不急于此时逼他开口,便从善如流,带着其余众人出了房门。 临去时,媚音仍难安心,转头对寂尘道:“我在外面等你。” 寂尘对她笑了笑,应道:“好。”
第49章 劝阻 随着众人的离开, 这间客舍逐渐被禁制笼罩。 寂尘脸上清淡的笑意瞬间消泯,清瘦的身躯颓然跪伏在宴清霜脚边。 “宗主……” 这一声宗主隔了百余年之久。 离开宗门时,寂尘追随的还是青昀道君。 也是青昀道君在他幼年窘迫时, 将他带入了仙途, 许他一世无忧顺遂。 师者如父, 他本该感恩戴德。 而他却为了一个女子——一个当时不爱他的女子, 毅然决然叛出宗门。 青昀道君得知他的所作所为之后, 非但没有降罪, 还命捉他回来的弟子放他离开,即便他离开前还窃取了宗门秘法,也从未追究过此事。 而他呢, 甚至没能在青昀道君身故时,赶回去为他添炷香、磕个头。 实在有负恩师,有负宗门。 当他终于从情天孽海中悔悟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太晚。 寂尘入道近四百年, 琉璃净世便是他的家。 可他没能等来本该承受的刑罚, 只看到白茫茫一片雪覆的残垣。 家园既毁,故人长辞。 他站在冰天雪地里愣了许久,终是仓皇而逃。 而今想来,他会有今日这般结局, 也不过天道轮回, 自作自受罢了。 合该如此,无有不甘。 宴清霜垂眸看着他, 良久, 只道:“起来吧。” 寂尘却不动。 “寂尘自知罪该万死, 不敢希求饶恕。” 尽管他极力压抑着情绪,声音里依然透着浓重的悲切, 停顿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平稳地说出完整的话。 宴清霜叹了一声:“不必如此,父亲当年没有怪罪你,自有他的道理,我也不会违背他的意愿处置你。” 末了又道:“起来说话。” 听到这话,寂尘心里的自责又重了几分。 事已至此,不论他再如何坚持,也无济于事。 寂尘无法,只得依言站起身,却仍旧低垂着头,问:“宗主,我不明白,师父他……” 他自觉不配再将自己当作青昀道君的弟子,话音便顿了一下,改口道:“老宗主没有问罪于我,我知是他老人家仁慈宽厚,但梵天轮回印是宗门秘法,为何还会允我携此法潜逃百年?” 宴清霜却反问他:“你当真以为,父亲当年放过你,是因他仁慈宽厚?” 寂尘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 他非是愚钝之人,一早便对此有了猜测,只迟迟不敢确信,便试探着问:“难道……是因为老宗主不希望将这秘法留在宗内?” 宴清霜不置可否,只道:“秘法之利害,你已亲身试过了,如今还有何不解?” 寂尘无言。 话已至此,答案已然明了。 琉璃净世弟子皆知,梵天轮回印早在青昀接任宗主之位时,便已被归为禁术。 既是禁术,必然非邪即异。 轻则于己有损,侵蚀心性;重则难以驾驭,为害众生。 如此,当知这秘法之凶险。 但人心皆有瑕,只要禁术存在一日,便会招人觊觎一日。 青昀道君早已想要焚毁印契,彻底杜绝此等禁术留存于世。 可这毕竟是先祖遗留之物,他不愿做不孝之人,一直没能下得去手。 在得知寂尘为情叛逃之时,青昀的确怒其不争,欲要将其捉回来,好生管教。 但他偏偏窃了梵天轮回印。 如此,凑巧正合了青昀的意。 擅自修习此等禁术,会有何下场,青昀再明白不过。 他思虑再三,终是决定放寂尘离开。 一来,他深知寂尘的为人,并不担心秘法流落他人之手,便想借寂尘将这未形之患带离宗门。 二来,寂尘暗地里与女子私相授受,已然破了琉璃净世之戒律。 此事闹得宗内大半弟子都已知晓,饶是青昀有意维护,也恐难服众。 他已不得不离开宗门。 至于梵天轮回印,若他甘愿放下之前苦修四百年的功法,倒也不会如何。 反之,无舍亦无得,皆是他自己做出的选择。 寂尘眼神晦暗,自是悔不当初,奈何行至当下,所有往事都已有了定数,已无回头路可走。 “既是因此,为何宗主前些时日又命我将这印契送至此处?” 他抬眼看向宴清霜,迟疑片刻,又道:“莫非,宗主您也……” 宴清霜并未答话,只问:“东西呢?” 只这一眼,寂尘却莫名惶恐起来,再次跪地,“宗主不可!” 他悲声道:“老宗主一番苦心,特意允我将梵天轮回印带走,正是不愿看宗内之人修炼此法!” “宗主您许是不知,即便依照印契所述,散尽一身修为,若是达到至臻化境,到了最后也仍是会……” “印契何在?”宴清霜打断了他的话。 寂尘依旧试图劝他:“您是老宗主唯一的继承人,只要有您在,琉璃净世必有东山再起之日!若连您也出了事……琉璃净世历代宗主的心血,便都枉费了啊!” 寂尘言辞悲切,宴清霜却对此无动于衷,只用平静无波的眸子注视着他,道:“琉璃净世的积雪下,掩埋着四百又一位弟子。” “你当知道,因琉璃净世弟子所修的功法,即便身死,元神也会附着其上,直至肉身溃败,才会彻底消散。” “可那些弟子们肉身完好,元神却不见分毫。你觉得,我不该寻到他们的元神,合该眼睁睁看着他们永不超生么?” 寂尘惶然抬眸,一时怔愣原地。 这些年,他一直未敢踏足琉璃净世,无从调查此间事端,对于宴清霜方才的话,更是一概不知。 他猜到琉璃净世是毁于一场阴谋,但若真如宗主所言,那么在这场阴谋里,必然还有更大的谋划。 罪魁祸首所图,绝不止是灭宗这么简单。 如此一来,寂尘便明白了宴清霜为何会这般打算。 以琉璃净世的实力和地位,这幕后真凶必定十分棘手。 只宴宗主尚且年轻,饶是他的天资再出众,区区三百余岁,又如何与那些同天道抗衡了近千年的渡劫期前辈们相比? 寂尘虽不知真凶是谁,但前些时日为救媚音,恰恰撞见了一位神秘渡劫修士。 如今再度回想起来,更觉此人蹊跷无比。 那神秘人当时故意引他前去救人,多半是熟知琉璃净世的秘法和旧事。 如此,琉璃净世内必定出了叛徒,只不知泄露了多少。 但无论如何,琉璃净世所在之处关乎魔界裂隙,牵涉良多。 若那叛徒当真与渡劫期修士内外联手,此等祸事,几乎避无可避。 寂尘心里清楚,仅靠宗主一人,若想救得同门,定然困难重重,定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但思及动用此法的后果,他仍有犹豫。 宴清霜看出了他的犹豫,但他先时常与寂尘论道,深知此人心性,便也并不急于催促,只安静等他回话。 沉默思量许久,寂尘终于开口:“过去这一百多年,我时常在想,为何老宗主允我离宗,却并不逐我出门。现在我应是想明白了。” “每一位琉璃净世弟子,身上皆刻有魂印,只要还未将我除名,无论我逃至何处,皆能以魂印寻到我。” “想来老宗主也未料到,他老人家当年留下的后手,居然真有一日会派上用场。” 寂尘说着,跪直了身子,释怀一笑,只那笑容凄清至极。 他缓缓舒了一口气,终是从怀中取出一卷玉简,双手呈递给宴清霜,“这便是梵天轮回印,虽然宗主之意已决,但寂尘还是要多一句嘴——”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41 首页 上一页 40 41 42 43 44 4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