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法招致的后果,几乎无可扭转。且元神离体超出三日,便已是回天乏术。” “说句大逆不道的,事已至此,无论今日,还是待您功成渡劫之时,他们的结局都已注定。以您一人,换四百弟子得入往生,值得吗?” 宴清霜没有说话,只沉默接过那卷玉简,良久才道:“来不及了。” 寂尘不知这句话所指为何,但也未再多劝,只低伏下身子重重叩首,沉重道: “望宗主,得偿所愿。”
第50章 偶遇 雪初凝一向尊重宴清霜的决定, 他不愿说的事情,她从不会多问。但在感知到客房内设下的禁制之时,原本轻快的脚步仍是一顿。 她心中有些不大舒服, 说不上是什么原因, 只好似自己于宴清霜而言, 与旁人也无甚区别。 一样需要回避, 一样需要用禁制防着。 这样的想法倏然闪过, 她又觉荒谬至极, 过于矫情了。 且不说此事本就由她先行提出,便是宴清霜不在意,让她跟着留下, 但也还有寂尘呢。 寂尘同她可实在算不上熟悉,她若在场,反而会影响宴清霜问话,实是没有必要在这等小事上多做纠缠。 先前在琉璃净世时, 寂尘身为青昀道君的亲传弟子, 在一众弟子中最是遵礼循法,严苛程度几乎与戒律长老不相上下。 即便雪初凝有宴清霜相护,遇见这人也恨不能立马绕道而逃。 可后来她愈发胆大,位高如戒律长老, 最终也没能逃过她的戏弄。 至于寂尘, 更是没少在她手上栽跟头。 奈何当时,少宗主与宗主皆明里暗里地护着她。 寂尘也只能忍气吞声, 硬生生吃了这个哑巴亏, 此后见着这位小祖宗, 也跟着绕道走。 只没想到,原来最守规矩的人, 竟最先破了自己苦守的清规戒律。 一朝食髓知味,此后便如江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落得个如此下场,实叫人唏嘘不已。 思及此处,雪初凝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已然落后了许多。 好在她本就走在最末,便是露出些异样,也不会被人瞧见。 她心想,自己这般胡思乱想,定是受了媚音之事的影响。 加之昨夜没能睡好,整个后半夜都耗在旁人身上,此时竟也跟着糊涂起来。 她用力晃晃脑袋,带得鬓间发丝乱了几许,又抬手理顺,趁着无人注意,赶忙跟了上去。 经过木梯拐角的时候,雪初凝不经意转眼,恰瞥见过道正中的一间客舍。 那正是柳息所在的屋子,里面仍点着灯,透过门缝泄出来,在走廊的木地板上投下一道明黄的线。 昨夜遭了这般变故,生死一线间,想来那书呆子多半是不敢入眠了。 雪初凝心里琢磨一番,想着毕竟相识一场,且那柳息本就是个胆小的,可别真被吓出了好歹,还是应该过去多问两句才是。 但她转念一想,这书呆子满脑子迂腐之词,若自己独自前去,恐会令他更加惶恐,实在是麻烦。 便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若无其事地步下木梯。 因着寂尘的缘故,媚音不愿离开太远,便在楼下大堂内等候。 她安静坐在角落里,低头看向手中盛着帝青墨的黄铜墨盒,久久沉思。 雪初凝回眸看她一眼,也不多劝。 该说的都已说清楚,寂尘的伤势根本无可逆转,饶是媚音再如何拎不清,此刻也该心中有数了。 她收回视线,随一行人出了客栈。 时辰尚早,天边仅现出些微曦光。 今日是仙缘大会的第二日,各仙门的来使齐聚不尽山庄。 言君同身为此间主人,自该回去待客,才不显得失礼。 况且夜间离开时,昨日的文试还未出榜,也不知遴选出的前五十甲弟子名录,是否已拟备妥当。 为保今日的会事万无一失,他还须得尽快往秘境去一趟。 雪初凝原本打算将言三公子送至客栈外,便折返回去陪着媚音。 到底她才是客,言君同对于流霞镇,远比她熟悉得多。 此时客栈门前,只偶有一两个行人经过。 二人互相客气一番,言君同便领着墨宗弟子往回走去。 可方一转身,却远远瞧见了一抹玉色身影。 月浮衣这次独自前来,身边没有带上言君同留给她的那两个护卫。 言君同看见她过来,面上不自觉溢出些笑意。 雪初凝也停住身形,笑着同她招呼。 这只神月宫的小兔子,也是蜜罐里泡着长大的,神月宫主锦衣玉食地养着她,却并未将她养成个娇惯的性子。 反倒待人和和气气,说话也温声细语,叫人忍不住同她亲近,也舍不得将凡尘俗世里的晦暗带到她面前。 舍不得污了她的眼。 月浮衣自东边而来,渐渐显露的朝阳自她身后升起,金粉洒了满身。 离开不尽山庄前,她已听自己院前的弟子说起过昨夜之事,因而在客栈里见着言君同,也并未惊讶。 她这次非是为寻雪初凝而来,寒暄过后,只敛起笑意,垂眉道:“我离家太久,母亲传信催了几次,今日又着人过来,欲接我回去,已到了镇外等候。” 她抬眸看向雪初凝,目光又不易察觉地瞄了言君同一眼,有些不大情愿,“我此次,是来辞行的。” “这么快就要走了?” 音落,言君同自觉失态,便又咽回后面的话,只眉眼间流露出一丝难掩的失落。 雪初凝站在一旁看得真切,眼尾微挑,笑着牵起月浮衣的手,宽慰道:“你自小身子就弱,不能离开神月宫太久,而今又独自留在外界,月宫主自然放心不下。” 听到这话,言君同复又紧张起来,问:“还有这等事?怎的也没听月姑娘提起过,不知在下能否帮得上忙?” “不打紧的,”月浮衣连忙摆摆手,“神月宫位于冰海之中,我身子弱了些,又已习惯了那处极寒之地,离开久了的确会有些不适,但也仅此而已,三公子无需挂心。” 言君同知晓她的原身是只雪兔,雪兔一族素来喜寒,而流霞镇近来却回暖不少,她定是不适应的。 他责怪自己竟忽略了如此重要之事,不禁懊恼起来,便又多问了几句,待瞧着月浮衣确无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他二人分明不舍,又不得不碍于体面压抑情绪。 雪初凝见此,只觉二人扭捏至极。 她无奈摇了摇头,索性提议道:“不如这样吧,言三公子,我瞧着时辰还早,咱们何不如一同去送送浮衣?左右这流霞镇也不大,应也耽误不了你的正事。” 月浮衣闻言,说道:“不用的,神月宫的人正候在北边的林子里,我可以自己过去的,人多反会惹眼。” 她顿了顿,又道:“何况三公子本就诸事缠身,我又怎好再同他添这些麻烦。” 她说话间眼波流转,秀眉轻敛,言君同不由看得呆住,连话也忘了接。 雪初凝站在月浮衣身后,不得不给他递了个眼色,他这才回过神来,心下暗骂自己太过无礼,赶忙道:“无妨,今日会事巳时才至,距现下还有两个时辰,月姑娘是客,在下合该送姑娘一程。” 月浮衣见他坚持,迟疑片刻,便点了头:“有劳公子了。” 只那玉琢般的脸颊上,两抹红晕随着天光大亮,再遮不住。 言君同心下欢喜,立即将随行一众弟子遣了回去,亲自带着二人寻了条较为隐蔽的小道,朝北边的林地走去。 流霞镇的百姓日出而作,街头巷尾的交谈声,不多时便密集起来。 三人穿过鱼肠小巷,来到另一条大路上。 若要去往北边林地,这条人来人往的大路便是必经之处。 可方一出了巷子,雪初凝竟蓦地转过身去,僵着身子挪至言君同身后。 月浮衣被她唬了一跳,朝那路上定睛一看,竟噗嗤一声笑出来。 雪初凝脸色极差,伸手戳了戳她的后背,便听得一个温和的声音轻叹道:“小凝儿长大了,已不需要我这个师兄了,既然到了流霞镇,竟也躲着不见我。” 雪初凝心知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转回去,一边走向那人,一边笑得灿烂又刻意:“徐师兄误会了,我这不是想着……要给你一个惊喜,既然是惊喜,自是应该出其不意!哈哈,哈哈哈……” 同时心中暗骂:司予这个大嘴巴果然藏不住话! 徐宥仍是一袭紫衫,眉眼依旧从容温雅,话虽如此,却不见分毫责怪之意,只宠溺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你呀,总是有道理。” 言罢,他又看向月浮衣二人,点头道:“言三公子,月姑娘也在。” 二人回了一礼,也跟上前去。 雪初凝自小与他一同长大,对他本就亲近些,此次之所以避着他,也不过是想帮宴清霜隐瞒身份罢了。 今日既然撞见了,其实也无需再躲,左右徐师兄不会害她,今日他身后也并无旁的弟子跟随,如此三言两语,便又热络起来。 月浮衣与她是闺中密友,自然也与徐宥熟识,言君同本就颇擅处世之道,一番交谈下来,倒也不觉尴尬。 只是徐宥末了,终是问了一句:“听闻你已寻到了宴道友,自琉璃净世出事后,他一去便是三年,我也许久不曾见过他,不知他近来可好?” 雪初凝最怕的问题仍是没有逃过,她心道:你不仅几日前便见过他,还同他打了招呼,他连烈铂的玄元赤火都挡下了,自是好得很。 但这话自是不能说给徐宥听的,毕竟宴清霜便是“青相”一事,所知者除了青相本人,也就只有她了。 宴清霜的秘密,便是她的秘密,他的这层身份,她也绝不会透露给旁人。
第51章 隐瞒 雪初凝叹了一声, 道:“他啊,总是不比之前的。” 这倒是句实话。 现下的宴清霜远不似从前那般温润,他如今的性情更像是那柄尘封已久的刀, 即使藏刃于鞘, 亦难掩冰冷。 大抵琉璃净世之事令他刻骨镂心, 他肩上的担子也实在太过沉重。 在悲愤中维持清明已十分不易, 又何谈好与不好。 他的慈悲已不足以承受这份仇恨, 不得不将自己淬成无坚不摧的刀。 雪初凝心里清楚, 他的刀锋对外锐不可当,也永远不会指向自己。 可再好的质地,到底也同精钢玄铁一般, 触之只觉彻骨寒凉。 更何况,刀,终归是要染血的。 雪初凝不希望他的手上沾染旁人血污。 这倒并非是她仁慈,只她心里的宴清霜该是无瑕之玉, 一如琉璃净世的飞雪, 不染纤尘。 但毕竟世事难料,时异势殊。 利刃总有出鞘之时,温柔之人的愤怒也终会化作燎原烈火,将藏在暗影里的不堪与卑劣, 彻底烧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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