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我还坚持着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无论现下还是将来,她终归会难过的。” 他看似云淡风轻地说着,无定却只觉心里不舒坦,声音也不由提高了些:“我真是不明白,你这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那可是你的人,你的猫,哪有说不要就不要的道理?” “你是宴清霜,不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怎的偏生对她这么狠,要学做个负心人?” 宴清霜垂着眸子,低低笑了一声:“我倒宁愿让她恨我,这样,等我不在了,她也不会难过。” “你我都知道,将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她若知道真相,必然会闹着参与进来,我不希望她出事,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是么?” 无定方才没能忍住,冲他撒了一通气,此刻却又无话可说。 他也知晓宴清霜的难处,可也实在不愿看有情人因此分散,犹豫了许久,终是开口道:“前些时日,我在冰风涧里也探得一处转魂阵。” “那些人设在边陲之地的几处法阵,都已将附近灵气吸食殆尽。许是如今按捺不住,终于要对内陆动手。近来冰风涧附近总有生人气息流连,依我看,此处多半便是魆的修炼之所。” “但你猜,今日来时,我在那处瞧见了谁?”无定瞥他一眼,“我祖宗。” “我祖宗来了,来找你了!反正我不是魆的对手,去了也没用,你若是觉得不打紧,权当我在放屁。” 宴清霜一听,皱眉道:“你怎么不早说!?” 话音未落,无定只觉眼前一闪,山崖上早已不见了那人踪影。
第63章 扯平 他们所在的这处山崖, 地势远高于附近山头,故而视野极佳。 远处万绿丛中一点白,正是冰风涧之所在。 待宴清霜走后, 无定看着空荡荡的山崖, 突然没好气地嗤了一声:“这会儿倒知道急了, 早干嘛去了……” 音落, 他悠悠站直了身子, 只听得一阵鸟鸣, 亦倏然消失在原地。 * 早在此次流霞镇不告而别时,宴清霜便料定了雪初凝会追来,只没想到, 她竟来得如此之快。 他知道那猫儿虽无缩地成寸的能耐,也自有追上他的法子。 只她如今尚未痊愈,如若贸然驱使那神行法宝,身子恐会吃不消。 思及此事, 宴清霜不禁皱起眉头。 那猫儿做事一贯不计后果, 也从不知顾惜自己的身子。 她总是这般任意妄为,如何能叫人放心得下? 但这次的事终归因他而起,饶是宴清霜忧心如焚,也断不能怪在她的头上。 只盼那猫儿机灵些, 可莫再有何闪失了, 否则,他万死也难辞其咎。 不多时, 宴清霜便赶至冰风涧。 他飘然落在涧外的冰面上, 看着由旁侧草丛延伸向冰窟的一排泥泞脚印。 这脚印虽泥泞不堪, 但也算得上整齐,并不像是狾人所留。 宴清霜猜出这脚印的主人, 眉头蹙得更深几分。 只没想到,她竟会同意让那姓柳的书生同行。 此时,一袭灰衣的无定紧随而至,抱臂从他身后走来,亦瞧见了那排脚印。 修士步伐轻盈,所过之处几乎不会留下痕迹。 看形状,此人应是个成年男子。 无定微一挑眉,用了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传音入密之法,悠悠道:“看来有人先你一步。啧啧,一介凡人,胆子倒是不小。” 宴清霜面无表情地瞥他一眼,闪身朝那冰窟里走去:“冰风涧乃极阴之地,寒气深重,低阶修士到此,亦会避而远之。你觉得,有胆量进到这里的人,会只是个凡人?” “这你就不懂了,无论他是不是凡人,终归也是个男人。” 无定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连忙跟在后面,漫不经心地道,“自古英雄救美皆被传为佳话,换作是我,也定然不会让阿凝姑娘只身涉险。” “且不说这能力如何,好歹心意到了,生死不论,待到时日一久,人家姑娘自然会被打动。” 说到“阿凝姑娘”四个字的时候,无定特意加重了语气。 果不其然,宴清霜看向他的眼神蓦然冷了几分。 无定偷瞄着他的脸色,内心惶恐不已,却仍是装模作样地喟叹道:“唉,不像某些人,私下里恨不得把心剜出来给了她,明面上却又对人家姑娘避而不见。” 他说着,无奈摇了摇头,“别怪我多嘴,人家姑娘是何想法,你自己心里门儿清,就算你是怕她受到牵累,也总该顾及她的意愿不是?” “她的性子如何,你比我更清楚。若是一味将她往外推,当真就能让她知难而退么?” 宴清霜停下步子,沉默着攥紧了手,想到那个笑靥明媚的女子,却忽而轻轻一笑:“她会的。” “她有她的骄傲,只是,过去三百年的情意,没那么容易放下。” “她若是放下了,还会回头么?” 见他不语,无定终于忍不下去,皱眉骂道:“别再自欺欺人了!我在禅宗时曾听师父提起,梵天轮回印与禅宗秘法一脉相通,虽是禁术,却也并非毫无转圜余地!” “你对此心知肚明,为何不能求生偏要求死?” 宴清霜淡声道:“秘法所载,的确如此。但,尊师可曾告诉过你,古往今来,修炼此法者皆无一生还?” 闻言,无定再说不出一个字,半晌才道:“既然尚有生机,总也该试上一试才知,以你的资质,万一成了……” “与其予她一个渺茫的希望,倒不如让她早早放下。” 宴清霜淡然抬眸,望着面前逐渐开阔的冰窟,“否则,如若希望落空,她必然会遭受第二次打击,到那时,对她的伤害只会更加深重。” 无定撇撇嘴:“那你现在又是做什么?这么担心她,她又怎会不知?这何尝不是在给她希望?” “我知,”宴清霜道,“只是,她自小便深受寒毒之苦,最是畏寒。冰风涧阴寒至极,若是诱其发作,恐会危及性命,我又怎能不管。” “还有这等事?那她还敢去琉璃净世……” 无定有些惊讶,说至此处,复又恍然道:“难怪你后来在家中备了那么多暖炉,我还道是怎么了,原是为了那丫头啊。” “要我说,你也是个放不下的,何不如顺了她的意,过一日算一日呗……” 无定还欲再劝,宴清霜却突然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这处冰窟一直深入到旁侧的山脉腹地,道路绵长,又纵横交错,稍有不慎便会迷失其中。 加之此间的阴寒之气,会扰乱神识的判断,故而宴清霜所能感知到的范围也极为有限。 他不知雪初凝会在哪一间冰室里,便只能循着一丝浅淡的气息逐一排查。 但地上的那串泥脚印却好似指引,无论前方分出再多岔道,也总能精准无误地选出正确的方向。 宴清霜和无定转眼便来到洞窟深处最大的那间冰室前。 他已然确定雪初凝就在里面,只这附近仍残留着魆的气息,想来她已撞见了那人。 宴清霜顿时忧心更甚,正欲闯入那冰室,便听见里面的人“诶唷”了一声。 抬眼看去,便瞧见柳息打横抱着雪初凝,艰难地避开地上细碎的冰锥子,好容易来到尚且平整的冰墙边缘,仿佛再也撑不住了似的,一屁股跌坐在冰面上。 饶是如此,柳息也仍未松手,他的屁股没有外力做缓冲,带着两人的重量狠狠砸下去,立时痛得他龇牙咧嘴。 他方才为了阻止雪初凝被魆带走,不得不先行将她接了过来。但实际上,他早已经抱不动了。 之所以没叫那人看出端倪,也不过是在勉力支撑罢了。 而后又抱着她,从冰室中间破损的法阵行至冰墙附近,短短几步,几乎耗去了柳息所有力气。 这倒不是雪初凝的问题,如她这般窈窕的女子,但凡是个健壮些的,也足够轻而易举地将她托起。 只他现下是个货真价实的柔弱书生,说一句手无缚鸡之力,也不算冤枉。 幸好他方才那番拿腔作势,竟当真将魆唬住了。 如若那人是个多疑的,哪怕稍作试探,也该知晓现下的柳息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柳息好笑地摇了摇头,心道:仅凭这点儿胆识,居然也敢妄议大计,上清界可真是无人了呀…… 他这般想着,又从身上的荷包里摸出一只小巧的锦囊。 那锦囊装着几枚丹药,柳息取出一枚,仔细瞧了瞧,确认这丹药没被弄脏,才终于弯了弯唇角。 这丹药原是他闲来无事炼来玩的,并没有具体的功效,故而连名字也未取。 此次前来凡世,他也只是顺手带上了一些,本以为不会派上用场,却没想到,竟误打误撞地压下了这丫头的寒毒。 细思之下,才忽然意识到其中玄妙。 此丹之中含有一味药材,名为冰蚕子。 这冰蚕子含有剧毒,本身也属极寒之物,可在遇到雪初凝体内的寒毒之时,却能以毒攻毒,彼此消磨,直至毒素消融殆尽。 倒不失为一个解毒的法子。 他方才接过雪初凝时,也正是这猫儿恰巧感应到了冰蚕子的气息,故而体内的寒毒才会有所缓和。 柳息将那丹药仔细喂给雪初凝,而后喟叹一声:“阿凝姑娘,你我二人还真是有缘啊……” 话音未落,他的身边却陡然刮起一阵寒风,本就阴寒的冰窟好似顿时又冷了几分。 寒风似刀,柳息下意识阖眼躲避,再睁眼时,怀里已不见了雪初凝的身影。 他茫然抬眸,便瞧见宴清霜一脸冷肃,目光不善地盯着他,冷声道:“你方才给她吃了什么?” 柳息倒也未作隐瞒,随手将那盛着丹药的锦囊抛了过去,含笑道:“她体内所中寒毒已深,此药暂可压制,但若想要根除,还需你自己想办法。” 说罢,他抬手捶了捶自己冻得有些僵硬的腿,扶着冰墙才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 宴清霜一手揽着雪初凝,一手接过那锦囊,放至鼻下略微一嗅,便知这丹药所用的材料。 的确有压制寒毒的效用。 怀中的猫儿昏迷不醒,身子也仍是冰凉,宴清霜来不及与旁人多做计较,立刻将她带出了冰风涧。 柳息只觉眼前人影一晃,便再瞧不见那二人的身形。 他勉力站直了身子,有些无奈地摇头道:“真是没礼貌,至少也道声谢啊。” “谢谢啊。” 闻声,柳息蓦地抬眼,正对上无定那颗锃光瓦亮的秃瓢儿,不由怔然道:“……您又是哪位?” “我啊,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值一提。倒是你,”无定扯起唇角笑了笑,“区区凡人,进到这冰窟深处居然也毫发无损,还恰巧知晓压制寒毒的法子,实在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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