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下并非花期, 但这些树木在丰盈灵气日复一日的滋养之下, 竟也渐渐改了习性。 常年花开无间断, 处处都弥漫着馥郁的合欢花香, 令人沉醉痴迷,连空气也甜腻腻的。 若是修习的功法未到火候,稍有不慎便会忘乎所以。 故而品阶低些的弟子之间, 偶尔彼此宽慰,互有纾解,倒也不足为奇。 合欢宗本就以媚术和双修之法见长,虽说宗内明文规定不允如此, 但只要没有逾越分寸, 实际上倒却也并不避讳这些。 可雪初凝毕竟仅是借了此处暂避一二,饶是她自己不在意,琅寒也断不会让那些没规矩的弟子扰她清静。 故此,这后山的竹林, 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去处。 竹林以北最大的那处院落乃是掌门离绯的居所, 而东边最不起眼的角落,则正是琅寒为雪初凝安排的院子。 这院子虽不大, 但内里陈设一应俱全。 琅寒于雪意用情至深, 对她的女儿自然也爱屋及乌。 再者雪初凝现下与他又有了师徒的情分, 在力所能及之处,琅寒对她自是万分用心。 传送阵的灵光一闪即逝, 雪初凝在自己院前站定,回身对那二位红衣女子道了声谢。 “你同我们客气什么?”岁晚摆摆手,语调慵懒,“左右我二人的修炼遇了瓶颈,此次领了大长老的差事,恰好也可趁此机会外出散心。” 岁缃向来寡言少语,闻言只附和了一声。 岁晚弯起唇角,对雪初凝扬了扬下巴:“大长老还在等你呢,快去罢。” 雪初凝知晓这二人皆是洒落的性子,便也笑着应道:“好,我这就去。” 言罢,岁缃和岁晚先她一步离去。 师父此次召她回来似乎十分急切,雪初凝心里清楚,以往遇着紧急要事之时,师父大多先行给她传个消息知会一声。 此次不声不响地暗中派人寻她,想来是前次托他追查之事当真有了消息。 想至此处,雪初凝不待修整便欲前往师父的住处。 但她回头时,忽然瞥见身后的柳息正探头探脑地四处打量,不由皱了皱眉,狐疑道:“喂,你乱看什么呢?” 柳息被她的声音一惊,连忙正色道:“没什么,没什么。小生只是觉得,此处暖翠浮岚,风月无边,实为一处佳境,便情不自禁,想要多看两眼。” 雪初凝此刻无暇过多理会,左右这几日相处下来,也并未察觉他有何图谋,索性便将他丢在自己的院子里。 那院子里尚有两间偏房仍空置着,雪初凝抬手一指,道:“这间是我的屋子,你不许进,其余的任你挑选,自个儿收拾出来,今夜便住在这里。” “你且记着,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院子里,不许乱跑!若是被我发现你欲行不轨,立刻叫人把你关起来!” 她话里的警告之意十分明显,柳息却只是笑笑,连声应下,又道:“小生还未谢过阿凝姑娘,方才并未对小生弃置不顾。” 雪初凝挑眉看他一眼,忽而笑起来:“别急着道谢,这里可是合欢宗,你当是什么好地方?” 听到这话,柳息一时摸不着头脑,迟疑道:“合欢宗毕竟也属八大仙门之一,总不会……为难我这个凡夫俗子罢?” 雪初凝并不回答,只好笑地盯着他看,许久才道:“言尽于此,总之,你切记不可离开这座院子,否则,若是被人当成细作抓起来,我可不会管你。” 撂下这话,不待柳息言语,她便头也不回地推开院门,直奔琅寒所在的问鹤峰行去。 问鹤峰独立于合欢宗内,周围设有禁制,除了掌门和几位长老,其余弟子皆不得擅入。 但雪初凝是琅寒唯一的亲传弟子,这个禁制在她面前,自然形同虚设。 说来也巧,与雪初凝相仿,琅寒当初选择合欢宗,为的也并非是合欢宗的功法。 只他那时情场失意,恰巧又与现掌门离绯的道侣一见如故,时常同她夫妇二人把酒畅饮。 离绯夫妇对他颇为欣赏,彼此交心之后,便邀他加入合欢宗。 琅寒对此本就无可无不可,顺理成章地应了下来,但他那时除了雪意无一事上心,纵然被予了长老之名,也从不过问宗内事务。 离绯请他前来,原也只是为了有人喝酒,便由着他去,为表诚意,还特地腾出了问鹤峰给他。 但后来她的道侣历劫失败,不幸亡故。 离绯深受打击,无心他顾,索性将宗门重任交予琅寒,自己做了甩手掌柜,从此只与孤坟作伴,再不问世事。 琅寒无法,只得撑起这代掌门的担子,一做便是数百年。 对于长辈的事情,雪初凝从不在意。 她知晓母亲并非对师父不屑一顾,可这数百年来,她二人从不逾矩,碍于身份又似乎生分许多,便是见了面,也只以位分相称,连一声“师姐”、一声“师弟”也不再提及。 倒是叫人唏嘘。 但雪初凝毕竟是个小辈,母亲又一向很有主见,长辈的事情又何须她来置喙? 只她每每见着琅寒师父,总是没来由地一阵心疼,但也仅限于此,从不多言。 雪初凝暗自叹了一声,收起思绪抬头望了一眼。 前面便是问鹤峰了,峰顶有一处泉眼,奔流而下成了一簇瀑布,恰落在山脚的深潭里。 此时天色已然暗了下来,雪初凝今日奔波一路,又受了寒毒之苦,虽有宴清霜渡来的灵力以作支撑,但也仍觉疲惫不堪。 现下又不知师父这边查出了什么,能得他这般谨慎,只怕多少有些棘手。 无论如何,调查之事总归有了进展,三年前的阴谋终会水落石出。 临到头来,雪初凝忽然有些胆怯,便顿了步子,停在登云梯前。 琉璃净世之事,因着她的妖族身份传得流言漫天。如若事关己身倒也罢了,毕竟她知晓真假,自不会在意。 可当年的祸事她至今毫无头绪,外面的说法听得多了,纵然认定了那只是谣传,她心底终归还是忐忑。 哪怕这事与她、与浮玉宫只搭上了半点干系,她也绝对寝不能寐,再无颜面对宴清霜。 无论为了何种缘由,此事她必得追根究底,查个明白! 想至此处,她不再迟疑,提步朝登云梯走去。 却不料,这时竟瞥见了一个堆金叠玉的浮夸身影。 来人正是司予,他手里依然摇着那柄藏有暗刃的折扇,不知何时从问鹤峰后走来。 雪初凝此刻只想尽快去见师父,故而不愿多作理会。 可司予却不识趣,故意朝她身后望了一眼,又笑吟吟地大声说道:“今日真是巧啊,凝儿妹妹何时回来的?怎不见你那位宴师兄?”
第65章 师父 雪初凝本就极不待见他, 此刻又有正事要做,自是没工夫搭理他。 偏偏这人说话专挑她的不痛快。 她今日被宴清霜气了一通,心里着实不大舒坦, 对上这讨人嫌的司予, 便也再没心思佯装什么同门情谊。 “哟, 瞧你说的, 怎比我还要惦记他?” 雪初凝唇角勾起一抹讽笑, “怎么, 上次当着众人的面出糗还不够,才几日不见,你这身皮便又痒了?” 她心绪不佳, 说出的话里也免不得带满了刺。 若在以往,听到她这番毫不客气的嘲讽,司予早就被气得面红耳赤。 可这一次,他竟是出奇地沉住了性子。 “凝儿妹妹说这话, 实在叫人伤心。” 司予唇角带着自诩风流的笑, 依旧安闲地挥动着折扇,摇得扇尾那串鎏金坠子叮铃作响,“我并无恶意,妹妹又何必这般针对于我?” 雪初凝嗤了一声, 继续朝前走去。 虽说未得回应, 司予也仍是自顾自地跟在她身后,继续道:“前次的事, 怪我多有不周, 回宗之后亦是倍感心焦, 这几日也已做了反思。想来是我言行多有冒犯,才惹了凝儿妹妹不悦, 妹妹要打要骂,也都是我应得的。” “司予。”雪初凝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他,唤他的语气隐约带笑。 陡然对上那双冰蓝的妖瞳,司予只觉心神一荡,不由愣了一瞬。 见她似乎没有发难的意思,便又噙着那抹令人生厌的笑,拿着折扇往前一抬,示意道:“妹妹请讲。” 雪初凝却忽然冷下眼神,抬手朝着面前的虚空轻轻一点,葱白玉指点过之处,倏然现出一道透明的结界! 那屏障之上布满雷电,滋滋作响。 面对着突如其来的变故,司予修为低微,感知有限,根本不足以对此作出反应。 方才言语时刚巧不巧,他握着折扇的右手整个都递进了结界里,未及收回,便瞬间被这结界狠狠劈了上去! 这正是琅寒布在问鹤峰周围的结界,为的就是防止这些没规矩的弟子,不知死活地擅入此中。 其威力可想而知。 司予惨叫一声,连连后退至结界之外。 他那柄描金折扇早已损毁不堪,原本白净的右手当场被雷电烧了大片焦黑,麻痛之感钻进皮肉,好似连着骨头也一同被雷火灼烧。 纵使他后知后觉咬紧了牙关,也不由得溢出些难忍的抽气声。 回过神来,司予已是满头冷汗,钻心入骨的疼痛令他弯下了腰。 他愤愤抬头,瞪向面前女子的眼神里带着森冷的杀气。 雪初凝记得这个表情,司予当年在后山虐杀那条圈养多年的狗,露出的也是这般阴毒狠戾的眼神。 若是换作旁人,只怕早已被他唬到。 但雪初凝见此却只有不屑一顾。 她垂眸看着面前狼狈不堪的男子,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开口时,语气轻蔑:“你还真是死性不改。” “‘凝儿……妹妹’?”雪初凝呵笑出声,“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这般唤我?” “我记得,潜梦长老的绮霞峰并不在此处,你未经允许在此逗留,不会是为了等我罢?” 司予托着右手,痛得说不出话,只恨恨瞪着她。 雪初凝又道:“合欢宗内,上至长老,下至新入门的弟子,无一不知问鹤峰乃是宗门禁地。未得大长老允准,饶是身居长老之位,也万万不可擅入。只有掌门和我,无需顾及这条禁令。” “以我对你的认知,你生性倨傲,若是无事,绝不会轻易向人低头。可我方才那般辱你,你竟隐忍不发,实在令人生疑。” 她嗤笑道:“你假借巧遇,故意跟着我,只怕并非真心诚意地同我道歉,而是——另有目的罢?” “你知道我可以自由出入问鹤峰结界,以为跟在我身后,就可以借此便利趁机蒙混进来。” “只可惜,你如何也想不到,我这小小元婴期,居然也能操纵师父布下的渡劫期结界。” 诚然,以雪初凝现下的修为,的确不足以驱使这遍布问鹤峰的结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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