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当即响起一声尖锐的哀嚎。 “你呀,最好现在就虔心忏悔,说不定下辈子呢,还能投胎做个蜉蝣蝼蚁。” 她说着,后退至庙门边,“啊,差点忘了,被这冰焰一烧,必会形神俱灭。没有下辈子了。” 语罢,她扬唇一笑,转身离去。 身后冰蓝色的火光骤然大盛,转瞬吞没了那座荒弃的古庙。 雪初凝随手往后一抛,丢了个透明的屏障出去,恰好将那燃烧的火焰罩在其中,以防火势失控蔓延。 她的本意是除祟,若是不慎将这荒山也燃了,威胁到浮萍镇的安危,那罪过便大了。 正想着,她蓦地顿住脚步,直觉身旁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她。 雪初凝转头朝左侧嶙峋的山石看去,所见只有半人高的枯草杆子,密密麻麻地立在那里。 方才偷窥之人显然不是修士,甚至不会掩藏自己的气息,正躲在那山石之后。雪初凝甚至能听到那人心脏的剧烈跳动。 她方才所为,被凡人瞧见有些麻烦,多半要将她视为妖邪。 但她若此时上前解释,免不得要把人吓丢了魂。 让他们以为此地有妖邪也好。 这山里瘴气遍布,本就不详,如此一来,镇上的人们应也不敢再踏足这里。 这是好事。 思量一番后,她终是收回视线,循着今晨宴清霜带她走的那条山道,下山去了。
第7章 饴糖 因着阿婆腿脚不便,即便二人先行,也并没有离开太远。 身后浓烟直冲天际,一瞬又消散。 那火光似乎被结界隔档,但也依旧映得周围山壁,泛着幽微的冰蓝色。 宴清霜停步回身而望,一眼便瞧见那抹异象。 他的神色依旧平和,似乎对古庙里发生的变故早有预料。 自方才她说要停留片刻,他便猜到了她的打算。 那只猫儿一向调皮,也时常会做些出格的事。 此次能有心丢出个结界罩着那片冰焰,将影响化至最小,已实属不易。 何况那栖身泥塑的邪祟,本就冥顽不灵,难以度化。能彻底将其诛灭,倒也可保此地安宁,不失为功德一件。 至于那庙里的东西,常年滞留在这化外之地不受约束,如今落得个形神俱灭的下场,也是自食苦果,并不值得同情。 短暂驻足之后,宴清霜收回视线,继续朝山外走去。 不出片刻,雪初凝便追赶上了他们。 原以为闹出那么大的动静,那人必会问上几句,但他什么也没说,依旧目不斜视地沉默前行。 好似周围之事,都与他无甚关系。 她来与否,他也并不关心。 见他有意疏远,雪初凝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阿婆听到动静,知道是她来了,乐呵呵地开口同她说话,伸手要换她来搀扶。 那阿婆和蔼可亲,她身上衣衫虽旧,却浆洗得十分干净,看得出是个整洁仔细的老人。 雪初凝并不抗拒她的亲近,便几步上前,搀住老人的手臂。宴清霜便无言在前带路。 她本不是容易郁结之人,也笑着同阿婆交谈,转眼便将方才的失落抛之九霄云外了。 几番攀谈之后,她对这老人也渐渐有所了解。 原来阿婆的眼疾已伴随自身多年,她一生凄苦,并无子嗣,丈夫也在多年前客死他乡。 好在她向来看得开,没有被这遭遇击垮,身体也还算硬朗,几乎不曾生病。只是近年因受邪祟之祸,失了些精气,才偶有脏腑疼痛难忍之症。 阿婆眼睛不好,如今独身住在这浮萍镇上,勉强维持生计倒也足够。 听闻山中有古庙,十分灵验。左右无事,她便想着同来凑个热闹,也向那无名的神佛说一说心中所愿。 倘若神佛有灵,便治一治她这眼疾,让她在过身之前,能再看一看这世间光景。 山路难走,古庙难寻,还不慎在半途把脚给崴了。 却没想到,这一来,竟还真让她遇上了宴清霜这尊“活佛”。“活佛”自称青相。 这村子虽荒僻,但大伙儿为了生计,也会有些年轻力壮的小辈去外面谋生,故而也听说过“圣子青相”的大名。 待回到镇上,一来二去便传开了。 阿婆一听,既惊又喜,当即便要跪拜。奈何腿脚不便,险些跌坐在地上。 宴清霜查看了她的伤势,好在没伤到骨头。只是跌打扭伤需要休养,即便用了上好的灵药,也不会顷刻间恢复如初。 这山路是走不成了,只能暂且在这古庙中住下。 分了一枚灵气丸给她,又亲自替她擦了药油。之后耐心解释了好一番,说自己并非神佛,只是个见不得世间悲苦的普通人。 因与雪初凝约定的出关之日将近,他不得不暂时离开前去赴约。 再之后,便是雪初凝瞧见的那样。 虽说庙里的邪祟已被他封在泥塑之中,想来他应是仍不放心留阿婆一人在此,便又在后院的精舍周围添了一道结界。 此时已经过两日的休养,灵药起效,所以才会在阿婆的体内留了一丝灵气,修补着体内近些年的亏损。 多年暗不见光的日子,阿婆早已习惯。 而今复又重见光明,哪怕只是些微模糊的轮廓,也几乎令她喜极而泣。 雪初凝心里明白,阿婆的眼疾,亦是被那邪祟吸食了精气所致。 而宴清霜将灵力炼入丹药之中,常人服下后,先前的衰竭之症自会有所缓解。 她问:“既然浮萍镇上的人都说那古庙灵验,不知,指的是何种灵验?” “说什么的都有。”阿婆道,“村口的张铁匠,去年在那庙里拜了拜,媳妇今年便生了个大胖小子。邻街的孙婆子,家里丢了鸡,也去山里祈愿,当晚便见那鸡崽子自己回来了。” 还有丢了绣花针的李婆子,儿子总打嗝的桂老三,夜里惊梦四处乱逛的刘家媳妇…… 雪初凝:“……” 总之,阿婆所说的这些,几乎都是不用求神拜佛,也可以轻易如愿的小事。完全可以用“巧合”一词以概之。 “不过,”阿婆话音一转,似有喟叹,“这些年大伙儿求得最多的,还是希望这浮萍镇,不被神明所弃,得以恢复生机。” 雪初凝闻言侧目,便听阿婆继续道:“姑娘和圣子皆是外乡人,许是不知这镇上多年前发生的祸事。” “在我年轻时,这里也曾是灵山秀水。但后来不知何故,河水干涸,所有草木一夜间枯死,大伙儿各自种的庄稼,也都颗粒无收。” “最初那几年,镇上饿死了不少人。” “后来便有人提议去那山里的古庙祭拜,说是只要心诚,兴许会感动上苍降下福泽,救一救咱们这些垂死求生的可怜人。” “起初,大伙儿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了这么个法子。谁知,还真叫他们求出了生路。” 阿婆说着,面露感激之色,“这镇上的土地,原本已种不活任何东西了。可就在三年前,那些荒地里竟又再次长出了嫩芽。” “虽说都是些萝卜、野菜之类最易生长的作物,也只零零散散地活了下来。但毕竟也算看到了希望,大伙儿小心照料培育,终于勉强饱腹,这才得以维持至今。” “大伙儿都说,这是菩萨显灵了。此后便将那座无名的古庙奉为神明,时不时地前去祭拜。” 她轻轻笑了一声,“说来虽有些不敬,但世人总喜欢将巧合之事当作神明的恩泽。我原也不信这些,可这镇上的复苏之气,大伙儿有目共睹。以咱们这些庸人的见识,也的确再找不出第二个解释。说得多了,便也都信以为真了。” “的确如此。”雪初凝笑着应了一声。 阿婆不知其中缘由,她却看得通彻。 三年前浮萍镇灵气回转,恰逢宴清霜来此闭关。 想来他见此地百姓生活窘困,心生不忍,便仿照太古灵泉,在那荒山洞府中造了一处灵气泉眼。这才得以保全此地生机。 只是如此一来,他闭关之时难免分心。 一边分出灵力维持那处“泉眼”,一边修炼提升修为,甚至还能有所突破。此举所需耗费的精力和心神,远非寻常修士所能想象。 他一定很辛苦吧。 雪初凝不由看向在前带路的青年。 “到了。”他淡淡出声。 阿婆闻声,带着雪初凝朝前走了几步,果然在前方不远处,隐约看到了一棵枯树的轮廓。 她笑了起来,转头对二人说了句“稍待”,便拄着盲杖,熟稔地上前推开院门。 待她进去之后,雪初凝转头看向身旁的青年,好奇道:“你怎么知道阿婆住在这儿?” “老人家自己说的。”宴清霜解释,“镇外东南一隅,院前一棵枯树。并不难找。” 雪初凝挑眉,回身向周围看去。 浮萍镇的生机虽有所恢复,但树木所需灵气更甚,依然无法存活。 各家早已将门前的树木砍去,多半是当作薪柴烧了。 唯有阿婆的家门前,还孤零零地立着这棵枯树。 不多时,阿婆从里屋走出来,手里不见盲杖,而是小心地抱着两只干净的油纸包。 现下日光正好,她的眼睛已然能模糊视物,加之本也对家中摆设十分熟悉,并不需要辅之以盲杖,便能自如行走。 她乐呵呵地朝二人走来,一人分了一只油纸包。 雪初凝打开一看,里面竟躺着几块饴糖,不由怔了一下。 便听阿婆笑道:“人生在世,总要吃些甜的,日子才不会那么苦。老婆子一生别无他长,只会做这些粗糙的饴糖。一点心意,二位莫嫌弃。” 饴糖在一些王亲贵胄的眼里,再寻常不过。但于浮萍镇这种贫困之地而言,却已是相当贵重之物。 这油纸包里的饴糖,质地的确粗糙,但里面并没有杂质,麦芽的香气也十分浓郁,想来制作之人费了不少心思。 雪初凝捏起一块尝了尝,的确很甜。 她眉眼弯弯,笑着道了谢。 如阿婆这样乐观的人,似乎总有一种能力,能轻易将自身的温暖,传递给所有靠近过来的人。 雪初凝心想,也许正因如此,三年后的宴清霜才会在这老人的面前,卸下筑起的所有冷漠,悉心照料。 二人拜别了阿婆,并肩走在罕有人际的街道上。 雪初凝抱着糖包,又捏了一块送入口中,宴清霜却不吃。 她问:“不尝尝吗?真的很甜。” 宴清霜并不答话,见她似乎喜欢,便抬手往外一递,将自己的那包饴糖递到了她身前。 雪初凝微一挑眉,笑着一手接过,“好,我先替你收着,等什么时候想吃了,记得找我要啊。” 宴清霜没有看她,只问:“你打算去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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