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人群沉默下来。 许久之后,才有人悄声道:“好像……也有点道理?难道说,是咱这儿风水不好?” “可别胡说,咱们之前,也曾漫山青绿,庄稼长得比人还高。这庙,也一直都在。可如今……唉。” 另一人嘀咕道:“我也觉得奇怪,那庙里的神,连自己的神像都保不住,瞧着糊成什么样了……唉,罪过罪过。” 方才那老者听了众人之言,思忖片刻,道:“不知圣子有何见解?” 宴清霜正色道:“此地之所以草木凋敝,非是天道所弃,而是始于人祸。” “人祸?”沉稳如那老者,听闻此言也不免震惊,“何人有如此之能,竟可改天换地?” 他沉吟一番,问:“莫非,传言凡世隐秘之处,皆有仙人居住,竟然是真的?” 宴清霜没有否认,只道:“凡修真者,虽尚未成神,但亦能去往常人不可及之地。而仙门之中,亦有居心叵测、贪得无厌之辈,妄图窃取凡世资源,以充纳自身修为。” “浮萍镇会有此等变故,正是源于仙门纷争。我此次,亦是听闻此地灵气衰竭,特来查证,果不出其然。” 至于那藏身泥塑的邪祟,既然现下已被除去,便也不必言明。 居住在浮萍镇上的人们,几乎家家户户都去祭拜过。若得知自己曾虔诚拜过一只邪祟,心中难免不会生出芥蒂,日夜为此担忧。 既如此,邪祟之事,不提也罢。 众人闻言,将信将疑。 “青相圣子,若真是如此,我等凡人,如何能与仙门抗争?大伙儿还能有活路吗?” “是啊!蚍蜉撼树,焉有活路?” 那老者抬了抬手,止住众人的声音。 这一次,他恭敬俯身行一大礼,道:“方才多有冒犯,老朽替大伙儿给圣子和姑娘赔罪了。还望二位不计前嫌,为我浮萍镇,指一条生路。” 雪初凝见状,轻笑一声:“嚯,上一句还对我喊打喊杀,这还不到半刻,又来求我们出手相救。诸位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响。” 这话说得并不客气。 众人听来,虽心有愤懑,却也因宴清霜的一席话,再不敢吱声,生怕断送了这小镇最后的生机。 若在以前,宴清霜定会制止她的这番话,会说凡人本为弱势,生存在世已是不易,切不可与其相争。 但今次,他却并未言语,而是道:“浮萍镇的生路不在于我,而在于诸位。此地灵气流失颇重,长年累月,必会对肉身造成不可逆的影响。” 他说着,从灵墟戒中取出几瓶丹药,交给那老者,“此物可暂补内里亏损,诸位若是信任在下,便将这些分了去。” “不过,在此之前,还望诸位,能对这位姑娘道歉。” 雪初凝闻言一怔,只没想到,宴清霜居然还会如此维护她。 老者面色凝重接过药瓶,点头道:“自该如此,自该如此。” 其后不待他吩咐,周围的村民便已收起哄闹。 先是一两个胆大的,谨慎试探着去到那面容妖冶的红衣女子面前。众人见她并未发难,便也陆续走了过去,纷纷顿首致歉。 雪初凝哪里见过这等场面。 她自诩脸皮极厚,即便受人谩骂,也能脸不红心不跳。 可当这么一群人,接二连三地过来当面对她道歉,她反倒忸怩起来,忙躲去宴清霜身后,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示意他可以走了。 但宴清霜坚持留在此处,待所有人都露了一面,才道:“今日之事,并非刻意为难。而是希望诸位明白,管中窥豹,但见一斑。即便是官府来了,若想与人定罪,也须得查明真相。” “何况世间万物,生而平等。妖也好,仙也罢,其实都与人无甚不同,其中不乏良善之辈,亦会有穷凶极恶之徒。万不可因固有之见闻,而对任何一方持有偏见。” 老者躬身道:“多谢圣子教诲,我等必将诚心悔过。只是……老朽还有一个请求。” 雪初凝撇了撇嘴,心道,这老头子还没完了。 宴清霜却道:“但说无妨。” 老者迟疑再三,终是开口:“既然浮萍镇与圣子所查之事有关,若圣子解决了手头之事,可否请您帮忙留意,看看是否有法子,能让这片土地恢复如初?” 宴清霜点点头,“自然,但此事急不得。毁去一片灵山,兴许只需一瞬。恢复一方草木生长,却需要长年累月的温养。不过……” 他的手中现出一张药方,交给老者,“我将炼制那灵气丸的丹方加以调整,里面都已换成最易寻得的药材。效用虽不比灵气丸,但若身有不适,亦可稍作缓解。” “之后,我会告知禅宗此地的情况,他们是真正的修行者,必不会坐视不理。” 老者接过药方,与众人一同连连道谢。 宴清霜拜别了老者,才转过身对雪初凝说:“走吧。” 她应了一声,笑着跟在他身后,一同远去。 待离了众人的视野,她笑吟吟道:“其实方才你不必同那些村民理论,他们说了什么,我不在意的。” 他道:“我既答应替你澄清流言,自要践诺,也不差今日这一次。” 雪初凝看了他一眼,轻哼道:“你就是关心我,还不承认。” 他只当没听到这话,自顾自地往前走。 雪初凝却清楚看到了他泛红的耳朵尖,不由得逞似的弯起唇角。 行至村口时,她远远瞧见先前路过的那家客栈,便扯了扯宴清霜的衣袖,打算将昨日打坏的桌椅碗盘,赔给掌柜。 宴清霜眼神微动,好在有莲花笠遮挡,她并没有看出他的异常。 还未得他回应,雪初凝便朝那客栈走去。他只好压了压帽檐,提步跟了上去。 雪初凝来到客栈一看,恰巧碰上几个背着包袱慌忙出来的行脚商。 其中有一个见她衣着光鲜,不似本地人,忙叫住了她,“姑娘,可别进去看了。趁着天色还早,另寻他处落脚罢!” 她好奇问:“可是发生了何事?” “昨日这里头出了命案,”那人比划着道,“四条人命吶!多半是仇家寻仇来了,全都被割了脑袋,下手可真够狠的。不过那几个也算是罪有应得,他们一直住在这里赖着不走,没少欺压我们过路的行商。” 雪初凝一怔,想起昨日出言辱没她的几个散修,恰好也是四人。 她问:“掌柜的呢?” “早跑了!”那人皱着眉,摆着手,“屋子里血刺呼啦的,谁还敢住?劝你们吶,还是赶紧走吧,免得沾了晦气。” 说罢,那人躲瘟神似的,头也不回地跟同伴离开了。 雪初凝朝里探了探头,果真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 那四人死得的确不冤,但动手之人手法如此残忍,连她也不免叹一声“可怜”。 昨日离开这里时,她隐约察觉到一阵杀意,而今看来并非错觉,且对方是个擅长隐藏气息的高手。 想必那四个泼皮当时便已命丧黄泉了。 雪初凝捏着鼻子退了出来,转头便瞧见宴清霜压低的帽檐,几乎遮住整张脸。 她觉得好笑,心思一动,抬手去掀他的斗笠,却被他一把按住。 “同我在一起,这东西就别戴了吧。否则叫人撞见,还以为我又撩拨了哪家的公子呢。” 她撅起嘴,似有不满。 宴清霜垂着眼睫,片刻后终是松了手,主动将莲花笠收了起来。 * 因着宴清霜要探寻凡间灵气亏损之地,二人沿着阡陌小径,徒步向西北而行。 待出了浮萍镇,雪初凝才发觉,与这周边的环境相比,方才那座小镇,已然算得上物阜民丰。 许是因为有宴清霜留下的灵气泉眼,浮萍镇的衰败有所减缓,甚至有缓慢复苏的趋势。 但其余之地便没那么幸运,越是远离镇子,越是荒凉一片,腐败的气息也愈加深重。
第10章 异变 雪初凝来时心切,途经此地也只匆匆一瞥,并未过多留意。 此时缓步踏入其中,弥漫四野的污浊之气便再难忽略。 二人原是并肩而行,到了后来,雪初凝便有些不安分。 她东张张西望望,左折一根半朽的枯枝,右摘一片干黄的草叶,不多时便走在宴清霜前面。 穿过一片光秃秃的田地,转眼又来到另一处荒山脚下。 山道旁的衰草有半人多高,雪初凝把玩着手中用枯叶编成的草环,走到近前端量一番,又略微俯身过去嗅了嗅。 不同于先前所见,这里枯黄的草丛密密匝匝,内里水分已然蒸发殆尽,叶片却依旧完好无损,没有丝毫凋零的迹象,甚至散发着一阵十分浅淡的清新之气。 暴露在泥土外的几条裸根早已焦黑,而深埋于地底的根系却依然强大。 紧贴地面的草茎上,隐隐可见零星几点白色的细小根须。 那些新生的不定根,并不能长久存活,每每还未扎人土里,便早早坏死。 但既然还能生根,便意味着这些衰草的生机,并未全然消退。 可这郊野之地,没有任何灵气的滋润,比之浮萍镇更加荒僻,怎还会有生机出现? 雪初凝蹙眉道:“奇怪,此地灵气流失如此严重,按说不该再有回春之象。” “我看这枯草应也有些年头了,定不会是近三年才有这般长势。可这地方阴湿至极,最易滋生腐物,回黄的草叶和根茎应该早已腐败才是,现下却居然不见一丝腐化痕迹。” 她转头看向宴清霜,“难不成,单靠那些细小气根,还真能维持自身生机不灭?” 宴清霜见她看过来,便也停住脚步,淡声应道:“气根不过是草木求生的本能,其生长缓慢,不足以弥补消亡的速度。但,此处与浮萍镇有所不同。” “外界的灵气的确已尽数流失,在这片土地深处,却仍有些许残留。野草本就强韧,借着这点微末之力养精蓄锐,待到灵气复苏之时,亦可再现燎原之势。” 宴清霜说这话时,面上并无表情,雪初凝却爱极了他这副无悲无喜的模样。 自摘了那顶碍事的莲花笠之后,宴清霜便用了一支白玉簪将长发半束。 若非此时此景太过荒凉,若能忽略掉他眼中的回避,雪初凝觉得,他似乎与当年也没什么不同。 她随手一抛,丢掉攥在手里的草环,笑着走过去,接着他的话道:“看来这里你也已经查探过了。” “不过,世间灵气皆蕴藏在天地之中,即便有所流失,也势必会先行危及水土。断然没有外界荒颓,而地脉不受影响的道理。” “出现这种异象,就只有一个可能,便是人为。” 对此,宴清霜不置可否,他继续提步朝前走去,只道:“无论出自何种原因,上清界灵气乱象已生,不会太平多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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