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绡一见着雪初凝,便好似被她下了蛊似的,饶是正在气头上,对她也不忍说重话。 如此一来,倒也不难理解大长老与掌门对她的维护之心。 红绡收起思绪,引着宴清霜由山间一条林荫小道缓步而行,客气地同他攀谈。 “眼下这时辰,雪师妹多半还未起身。后山原本是不允外客入内的,但大长老说了,宴宗主不是外人,想来您也不愿节外生枝,叫旁人看了去,大长老便命我独自引您过去。” “不周之处,您多担待。” “琅长老客气了,是清霜多有叨扰才是,劳烦姑娘了。” 宴清霜淡声说着,忍不住又问:“她……雪姑娘昨日出了意外,不知她身子可恢复了?” 红绡在前领路,脚步未停,只轻笑道:“不瞒您说,雪师妹回来得悄无声息,我也是刚刚才知晓此事,哪里来得及去看她。宴宗主与其问我,还不如待会儿自个儿过去看看。” “不过,我方才瞧着大长老似乎很是淡然,想必雪师妹应已无恙了,您也无需太过担心。” “多谢。” 宴清霜说罢,便不再开口,只心中不免有些自嘲。 那猫儿在合欢宗里有琅寒看顾,自是比待在他的身边更加安全,哪里轮得到他来多此一问。 来到雪初凝所在的这间竹林小院时,她果真如红绡所料,尚未起身。 但在红绡离开之后,里面那间主屋便有了动静。 只是,这半大的院子里,似乎并不单单只有她一人的气息。 宴清霜抬起的手终是没能碰着那院门,似是带着莫名的惶恐,黯然落下。 好在雪初凝很快便出了屋子。 宴清霜隔着爬满蔷薇的竹篱看过去,见她今日的精神似乎好了些,只她体内的寒毒实在麻烦。 又不禁沉思,也不知自己这新配的方子,能否将其拔除干净。 院外有一株粗壮的合欢树,恰好可以掩住宴清霜的身形,故而雪初凝第一眼并未瞧见他。 纵然想到替他辩驳的借口,也终是难掩心中失落。 直到她推开院门,院里院外的两人,皆愣了一瞬。 雪初凝看到那人,心中自然欢喜。 可她一早便料到宴清霜定会来此,现下这点欢喜又轻易被压了下去。 她抿着唇,垂下眼睫并不看他,面上带着凉薄的笑,开口道:“来得这么早啊。难得你还肯听我一次,只不知,你这次是为了那卷玉简,还是为了我?” 宴清霜头一次在她脸上看到这样疏离的神色,虽知晓她是赌气故意而为,心底也不禁一阵刺痛。 可前些时日面对雪初凝的时候,他的冷漠远比她更为刺骨,与她的难过相比,这刺痛几乎无足轻重。 “晨间弟子们皆有早课,不想惊动他们,便来得早些。” 宴清霜紧了紧握着的拳,逼迫自己说出违心的话,开口时声音依旧平静如常:“我已如约而来,玉简是否该还与我了?” 果然。 他果然是一心只为玉简,只字不提她。 雪初凝唇角扯出一抹讽笑,抬眸死死盯着他,试图在他眼中瞧出一丝别的情绪,却终是徒劳。 她心沉至底,面上难掩失望,又似被他的淡漠刺痛了双目,偏过脸去再不看他。 而这时,院子后方那间独立的灶房内,突然传出轻微的声响。 雪初凝回头一看,这才发现那灶房不知何时竟起了浅淡的炊烟,是清甜的香气。 她还未及细想,便瞧见柳息端了一盅汤朝前院走来,他匆匆将汤盅搁在石桌上,腾腾热气烫得他两手连忙捏住耳朵。 柳息抬眼一看,瞥见院门口的二人,似是有些惊讶,又赶忙招呼二人过来:“宴公子也来了,小生刚为阿凝姑娘煮了甜粥,宴公子不妨也来尝尝?” 雪初凝听到这话,又瞧见他的模样,方才好容易绷紧的小脸再也维持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柳息依然穿着昨夜的那身水色长裙。 虽说他平日里也算文质彬彬,但甫一做这副打扮,若是不动不出声倒也罢了,一旦行动起来,再配上那副男子的温润嗓音,怎么看都觉着滑稽。 雪初凝揉揉太阳穴,心道自己昨夜当真是醉得不轻,怎的将人捉弄成这样。 但她再一看,又觉柳息似乎已习惯了这身衣裳,便也没有让他换回去,只收敛住笑意,淡声道:“辛苦你了,不过这会儿还早,我出去一趟,回来再用。” 对此,柳息应下之后倒是没说什么,只他谨慎地瞥了宴清霜一眼,心里止不住打鼓。 雪初凝说罢便转头出了院子,离去时却被宴清霜捉住手腕,“你去哪里?” “要你管。” 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不大愿意同他说话,但又怕自己闹得过分,一下子将人闹走了,便又收住脾气,干巴巴地道:“你要的东西,等我回来自会还你,我还有事,恕不奉陪。” 说罢,她一把挣开宴清霜的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竹林深处。 宴清霜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院内的柳息早已在石桌旁坐下,看到他的模样,悠悠然招呼了一声:“宴公子,你也过来坐啊,不然待会儿叫外面那些女修瞧见,这院里可就又不得清静了。” 合欢宗女修的厉害,宴清霜虽未见识过,却也早有耳闻。 但他毕竟与柳息不同,纵然那些女修认不出他,他也自有应付的法子。 方才他见着柳息出现在这院子里,同雪初凝谈笑风生,一切都自然无比,好似与她相处十分融洽。 好似他才是那个不速之客。 宴清霜心中陡然生起一簇无名火,听到柳息开口,本不愿搭话。 只不过…… 他眼风一扫,打量着那书生如今的穿着,神情愈发冷冽。 柳息被他的脸色唬得眼皮一跳,福至心灵,赶忙赔笑解释道:“宴公子,这可不关小生的事啊!虽说这衣裳的确是阿凝姑娘的,但她说了,这些她从未用过!想来之后也必不会再碰了。” “你若觉得不妥,小生这就换回去!衣裳和首饰全给你,如此可好?或是这样……” …… 柳息喋喋不休,宴清霜听得额角青筋直跳,只觉这书生聒噪不堪。 但他毕竟世家出身,忍了又忍,终是没忍住,“……滚!” “好嘞。” 说话间,柳息已为自己盛了一碗甜粥,此时得了话,连忙端起碗筷回到灶房坐着去了。 * 合欢宗的思过堂设在后山一处山崖下,因着地处偏僻,这里倒是比那片竹林还要寂静。 思过堂的入口是一面悬于半空的水镜,周边包裹着一层浅淡的水痕,正是这入口处所设的禁制。 雪初凝持有琅寒的手令,自可畅通无阻地出入此中。 水镜内部有着广阔的空间,她穿过三道门扇,终于在最里的自讼斋内见到了媚音。 媚音现下被法阵限制在这里,藏起了满身锋芒,看上去平和沉静,与前次所见,大为不同。 她看到来者并不惊讶,反倒是雪初凝先有不忍,迟疑着开口:“你的修为……” “跌境了是吗?”媚音浅笑着答道,“前被墨宗重创,后又大喜大悲,已是伤及根本,我会有次下场,倒也不必惊讶。” 雪初凝扬起眉梢,点了点头,顺势跪坐在她面前的茶席上,问:“听说你有话要同我讲,现下可以说了吗?” 媚音却不急着回话,抬手为她添了茶水,只道:“寂尘原也是琉璃净世弟子,与琉璃主一样,皆是不染尘俗之人。” “这我知道,”雪初凝点头道,“他在琉璃净世,最是严苛。初时见着他,连我都要畏惧三分。” “不过有一点你却错了,寂尘从未被逐出师门,所以,他至今仍是琉璃净世弟子。” 媚音闻言一怔,随即复又笑道:“的确如此。” “当年是我先招惹的他,害他为我背离宗门,却又对他弃之不顾。他大恸之下生出心魔,从此避世化外,自我折磨。我却为了私心,一再扰他清修,实在罪无可赦。” “是我有负于他。” 雪初凝抬眼看着她,眼前的女子半垂着眸子,眼神悠远,却已瞧不出伤痛之色。 她问:“你寻我前来,不会只为了同我说这些旧事罢?” 媚音垂首一笑,道:“自然不是。我想说的,与寂尘先前所修的梵天轮回印有关。”
第70章 变化 对于梵天轮回印, 雪初凝心里早已有了猜测。 按说这枚记有琉璃净世秘法的印契,流落在外时日已久,当年青昀道君并未命人将其追回, 一来是相信寂尘不会让其落入他人手中, 二来则是希望借他之手令其永不再现世。 宴清霜不会不明白青昀的一番苦心, 今次却仍是将印契取了回来, 若说他对这秘法毫无所图, 雪初凝绝不相信。 因着梵天轮回印, 寂尘已然身死道消。 雪初凝知晓其中凶险,但她的直觉却令她隐隐不安——宴清霜似乎没有将这秘法的真相全盘相告。 说起对梵天轮回印的了解,寂尘本就远不及身为琉璃主的宴清霜。 何况在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术法里, 有一部分奥义来自先贤的摸索和感悟。 这部分奥义也是术法中的精髓,为防泄露给别家宗派,各家对此口口相传,甚至一脉单传, 并不会有任何文字记载。 故而雪初凝猜测, 印契中关于梵天轮回印的记载,也许并不完整。 也许这秘法真正的奥义,并不止神魂反噬这么简单。 而那后果,多半是她难以承受的。 她这次故意将这印契带走, 私心里的确想一探其中究竟。 可在打开那卷玉简之时, 却被一道封印所阻。 虽说雪初凝早前曾跟宴清霜学过这封印的解除之法,可她也知道, 宴清霜之所以毫无保留地将这法子教给她, 正是出于对她的信任。 若她此次擅自动了玉简上的封印, 岂非有负他的这番信任? 与其自作主张,不如听他亲口将这禁术的秘密说与她听。 只没想到, 在此之前,竟遇上了媚音这个契机。 雪初凝压下心头的惊喜,含笑道:“哦?难不成,媚音师姐也看过这秘法?” 媚音笑着摇摇头,“雪师妹别误会,在遇到你和宴宗主之前,我哪里会知晓世间还存在这等秘术。” “只不过,我曾与寂尘朝夕相处了很长一段时日,对于他的变化,自然也只有我才最为清楚。” “变化?”雪初凝微怔。 “正是。” 媚音垂眸浅笑:“雪师妹莫嫌我啰嗦,我也是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只好将寂尘这些年的变化,一五一十地讲与你听。” 雪初凝点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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