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直用小火煨着,就等姑娘回来呢。” 柳息笑着说罢,转眼却瞥见宴清霜阴沉的脸,连忙又止住笑意,起身道:“小生这就去给姑娘盛一碗。” 音落,他便逃也似的去净了手,一溜烟儿躲进了灶房。 柳息一离开,后院里便只剩雪初凝与宴清霜两人。 雪初凝心里不痛快,打定了主意不理他,索性蹲下身来,有一下没一下地扒着柳息择干净的菜叶子。 看她这般模样,宴清霜不用想也知她又在闹脾气。 可现下不是陪她玩闹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口提醒:“东西呢?” “什么东西?”雪初凝没有抬头,只装傻。 “玉简。” 雪初凝对于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看吧,这人自出现在这里伊始,便不曾问过她一句,张口闭口皆是那卷玉简,就像生怕她将这秘法据为己有似的。 她心里一阵刺痛,声音也愈发的冷,“扔了。” 宴清霜劝她不得,不由皱起眉,“你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 雪初凝站起来,死死盯着他的眸子,胸口因怒意而微微起伏,可反驳的话到了嘴边,却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这分明就是无理取闹啊。 自从知晓了梵天轮回印的秘密,好似原本正当的理由也变得不可理喻了。 她不能阻止他,不能挽留他,甚至不能责怪他。 也再不敢像先前那般同他温存。 好似她的接近,已成了罪恶。 宴清霜一再向她讨要那卷玉简,想来是必不会放弃走这条路了。 雪初凝别无选择,只能成全他。 可她一旦放手,便是参商永离。 这让她无比痛苦,始终踌躇,以至迟迟无法做出决定。 就当这是最后一次吧。 再最后任性一次,只要宴清霜肯像从前那样哄她一次,她便彻底死了这条心,在他达成心中所愿之前,再不会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可如今看来,这仅剩的一点微末祈愿,似乎也成了难以实现之事。 宴清霜比她看得长远,又怎会囿于儿女情长。 在他略显不悦的目光里,雪初凝自知理亏,怔忡低下头去,指尖死死攥着乾坤袋,几乎下一瞬就要妥协。 这时柳息忽然端着一碗甜粥出来,唤她:“阿凝姑娘——粥备好了。” 雪初凝头一次觉得柳息的声音如此悦耳,连忙回身接过粥碗,小声道了谢,又折回前院,搁置在石桌上。 这甜粥熬了许久,稠度倒也适中,只雪初凝现下实在没什么胃口,讨了粥来也不过是想借此逃避宴清霜的追问。 她坐在桌前,用瓷勺抿了两小口,便再也未动一下。 谁知宴清霜竟跟了来。 雪初凝垂下眼睫,作势吃粥,闷声道:“你要取回你的东西,是否也该先等我把粥吃完?” 宴清霜没有说话,只缓步走来。 “你来做什么?怕我趁机跑掉吗?” 雪初凝道:“宴公子大可不必这般防着我,我既说了会还你,便一定会还你。” 宴清霜脚步未顿,径自来到她身旁,在对面的石凳上坐下。 至此,雪初凝终于忍无可忍,立马撂了勺子,“宴清霜,你不要太过分了!” 说罢,她起身就走。 宴清霜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眸中满是无奈,“后院唯一的杌子被柳息占着,我来这里,也不过是想歇歇脚,没有别的意思。” 他手上微一用力,将那猫儿拉回原位,“坐下吃粥。” 柳息此时正打算回前院稍作休息,行至檐廊转角,却瞧着二人之间气氛不大对劲。 眼下这时候掺和进去,难保不会殃及旁人,柳息心明眼亮,便又摇着头回灶房做事去了。 雪初凝却低着头,听他语气仍是温柔如常,不由红了眼眶。 她埋头吃粥,只觉味同嚼蜡,好似尝不出半点甜味,却仍是机械地逼着自己下咽。 直到吃了小半碗,才低声唤了一句:“宴清霜。” 宴清霜看出她神情有异,只今晨来时尚不见她如此,也不知方才那一个时辰里她去了何处,下意识便以为她是偷看了玉简,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 这猫儿一向聪慧,饶是从未修习过琉璃净世的功法,也自能看出玉简中记载的隐秘之处。 梵天轮回印,于他是玉石俱焚的终局,但对她来说,却是难以承受的真相。 宴清霜的内心闪过一丝被窥见隐秘的仓惶,却又生出些恻隐,只因自己所面对的,是他深爱的猫儿。 “你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没什么。”雪初凝闷声答道。 那只粥碗并不大,雪初凝很快便将其一扫而空。 待到吃完了粥,她的神情复又回归平静。 抬眸看到他略带审视的眼神,雪初凝不由觉得好笑,“干嘛这样看我?” 她将碗往前一推,故作轻松道:“哎呀真没什么,大抵是今日起得太早,又腹中空空,心里自然不大高兴。现下填饱了肚子,人也好像重新活了回来。” “我原以为与柳息的缘分会止于流霞镇,却没想到,这次匆匆回宗,竟真的将他带来开了小灶,倒是意外之喜。” 她说完,许久不见宴清霜搭话,面上笑意反倒更浓几分,仍自顾自地道:“其实这次师父召我回来,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大约是他老人家几日不见我,甚是想念,随便寻了借口便将命人将我领回来,害我那日紧张了许久,还以为是宗内发生了大事。” 宴清霜看着她的笑靥,心里却不是滋味,故而也不再提玉简之事,反倒顺着她的话问:“你,会紧张?” “当然啦。” 雪初凝笑出了声,笑意却随之渐渐消减,直至归于平静。 她道:“对于无法预知的将来,我总是会紧张的。我会担心将来发生之事远超我所能掌控的范畴,我害怕自己无力承受这后果。” 宴清霜听出她话里的意思,默然良久,沉声道:“大千世界,六道众生,事与愿违才是常态,何不顺其自然?” 雪初凝眸中积聚了水雾,定定看他,“只能如此吗?” 这次他并未迟疑:“只能如此。” 雪初凝怔然看了他许久,忽而垂眸低笑起来,“我明白了。” 她从乾坤袋里取出那卷玉简,往前一递,笑道:“喏,说好的,还你。” 宴清霜却并未立即接过。 玉简上的封印依旧完好无损,若是雪初凝私下里看过,这封印上必会留有痕迹。 宴清霜不禁心生疑惑,原来是自己误会了她,可看她的模样,并不像对此一无所知。 这是为何? 见他迟迟未接,雪初凝反而站起身,十分大度地将那玉简往他怀里一塞,“你放心,我只是兑现承诺罢了,不会在你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 她说罢便抽回了手,这次却被宴清霜一把反握住。 雪初凝不由失笑:“宴公子这是做什么?光天白日,也不怕被人看了去,损你清誉?” 宴清霜并不言语,顺势并指探向她的腕脉,察觉她体内的寒毒似乎当真有所消减,不由侧目朝那灶房的方向看了一眼。 说起来,这纠缠于雪初凝多年的寒毒,得以有所消解,还要归功于那位化名柳息的男子。 方才雪初凝不在,宴清霜原本有心试探,却不料那人竟先他一步抛出线索。 柳息说:“前次在冰风涧,小生也是无意中得知,阿凝姑娘身上的寒毒,似乎用冰蚕子压制,颇有奇效。” 冰蚕子性属极寒,而琉璃净世终年覆雪,不归山腹地,正是其唯一生长之所在。 不归山曾是青昀率琉璃众大战群魔之地,虽说已有数百年不曾再现战乱,但那里毕竟血流无数,里外都覆着一层血气似的屏障,几乎与乱葬岗无异,终归是不详之处。 柳息若真是一介凡人,必然无法深入其中寻得此物。 只是如此一来,柳息原本的身份,似乎也已昭然若揭。 昨日雪初凝离开后,宴清霜将柳息递来的丹药仔细琢磨一番,终于对寒毒的解法有了新的思路。 冰蚕子的确不失为一个以毒攻毒的险招,但长此以往必会在体内留下新的毒素。 宴清霜一夜未阖眼,在原本的丹方里增减了几味药,终于能在不伤身的同时,将她体内余毒彻底拔除。 只那冰蚕子,在市面上却是重金难求。 其实这东西早前并不罕见,可自从三年前琉璃净世覆灭,大雪封了山,便是连专攻毒道的修士也再不敢踏足。 为此,他重回故里的万仞雪峰,寻了足够的冰蚕子,又连夜炼制成丹药,终于在黎明前赶至合欢宗。 可他身上并未因此而显得风尘仆仆,雪初凝直到瞧见置于面前的丹药,才知晓他这一夜的奔波劳碌。 最初看到那药瓶子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宴清霜又换了方子逼她喝药,却不想里面装着的竟是药丸子。 “这些是驱寒毒的丹药,每日一粒便可,切不可中断。”宴清霜道。 雪初凝浅淡一笑,想也未想便吞了一粒。 可这丹药服下之后,初时清清凉凉,片刻之后却像是激起体内寒毒一般,令她遍体生寒。 她微敛着眉,指尖紧紧扣着桌沿,似在隐忍极大的痛苦。 宴清霜看出她的不适,忙问:“可是有哪里不对?” 雪初凝抬眸看他一眼,勉强摇了摇头。 她这模样似是痛苦得连话也说不出了,宴清霜见势,立刻起身来到她身边。 可她却陡然失了力气,顺势倒在他的怀里。 宴清霜心下一惊,稳住她的身子,便去探她的脉息。 这丹药他曾反复确认过,断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反观她脉象平稳,也并不像与这药性相冲。 但她的身体也的确冰凉不似常日,更像是寒毒发作时的模样。 宴清霜一时也拿不准,她是当真难受,还是故意如此。 可不多时,雪初凝却低低笑出了声。 “雪初凝!”宴清霜便知自己多半又被她戏弄了,当即将她推开。 只这猫儿既得了逞,哪会这么快放人。 “在呢在呢!” 她双手环住他的腰,如何也不松手,央道:“我没骗你,这丹药寒得厉害,服下之后也的确不大舒服,不过与寒毒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只身上有些冷。你别动,让我靠一靠,一会儿就好。” 宴清霜终是没有推开她。 只这片刻的妥协,雪初凝便已经知足。 好在这丹药的药性,实际已算得上温和,初时也只是略感寒凉,不过须臾便会消散殆尽。 她偎着宴清霜,心内却惶惶不安,不禁又紧了紧环着他的手,半晌才道:“宴清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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