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合欢宗附近似乎尚且平静,雪初凝从未听同门提起过此事。 “原是这样。”雪初凝微有些讶异,喟叹出声,“这三年里,我一直待在合欢宗未出,几乎不问世事,倒是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了。” 她看向宴清霜,轻笑道:“还要劳烦宴师兄,多同我讲一讲。” 说这话时,她明显看到宴清霜眼神一顿,不由笑得更开心了些。 宴清霜只当未听见她的笑声,继续道:“这般症状,听闻早在两年前便已显露端倪。因其发作之时,举止狂躁,形同疯兽,人们当时认为,其或与恐水症无异。” “但几经演变之后,中招之人的行为又平静下来,只似乎对血气十分敏感,逐渐变得嗜血,且对生肉有着莫名的渴求。仙门之中,则称其为‘狾人之症’。” 雪初凝闻言,抬手向后一指,问:“就和他们一样?” “也不尽然。” 宴清霜解释,“毒发之初,那些人尚且保有各自的意识,虽嗜血,但一些意志强大之人尚有自控的可能,故而也并不致命。” “但今日所见这两人,瞳仁已现血色,多半已被毒素侵入灵台,全然由不得自己。若长期以腐肉为食,腐气蔓延至肺腑,恐将命不久矣。” 听到这话,雪初凝再次回头,朝那安静如行尸的男子看了一眼。 这人身形高大,体格健壮,想来先前亦曾习武。如他这般硬朗之人,此时也难抵狾毒的侵袭,若是其余弱小妇孺,只怕情况会更加糟糕。 “如今仙门都已知晓此事,过了这么久,怎还未想出对策,竟还让这狾毒愈演愈烈。”她问,“太玄宗不是自恃首府之位,最爱多管闲事嘛。此时怎也不来出面,为这些凡人赐福消灾?” 对于她这番不敬之言,宴清霜亦未作规劝,只沉默片刻,才轻声道:“灵气匮乏,仙门皆因此自顾不暇,又怎会竭尽心力,去研制一味与己无关之毒的解药?” “何况凡人的苦难,不会影响仙门之根本。大多数宗门挑选新晋弟子,也只会在那些富庶城镇进行。如浮萍镇这等贫瘠之地,便只能自生自灭了。” “这话若被那些凡人听去,岂不是要被他们大骂无能?” 雪初凝轻嗤一声,又似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眉道:“既是毒素作怪,又与灵气无关,难不成……是有人故意为之?” 宴清霜不置可否,只道:“中了狾毒之人,彼此间不会相互传染。但在数月之前,各地却接连出现不同程度的爆发。” “我曾暗中前去探查过,虽说都是些穷僻村镇,但也未至食不果腹。而那些灵气尽失、饿殍满地的乡野,反倒未有一人是因狾毒而死。” “狾毒的出现,不排除一些无心而为的契机。但其中因果,的确耐人寻味。” “原来你也这么觉得。” 想法得以达成一致,雪初凝弯起唇角,语气也轻快起来,顺着他的话道:“那咱们,是不是应该帮帮这些村民,至少也试着找出毒源,如此才好对症下药不是?” 宴清霜脚步忽而顿住,道:“此事自然不可置之不理,但在此之前,须得先解决眼下之事。” “嗯?” 雪初凝疑惑出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眼便瞧见立在道旁泛着青黑的巨石,应是充作界碑之用。 拨开遮挡其上的枯枝,尚能勉强辨认出“五伢村”三个大字。 在这块界碑的后方,赫然是一处山谷,里面零零散散坐落着几间茅屋,都已破败不堪,比之浮萍镇更甚。 梁柱断裂,门板或歪斜,或大开,门前空地上遍布枯黄的杂草,全然不似有人居住的模样。 依照地上的血迹和脚印来看,方才逃跑的男子,定是进了这片村落里。 但打眼一看,这村子里似乎并无任何人烟。 二人来到离村口最近的那间茅屋前,雪初凝却陡然听到一阵极轻的窸窣声。 她蓦地看向声音所在之处。谁知原本安静跟在后边的男子,此时又突然躁动起来,不顾身上捆仙锁的束缚,发疯了一般猛地朝眼前的茅屋撞去! 宴清霜及时收紧捆仙锁,将那人牢牢困住。 可这里的茅屋本就摇摇欲坠,被那般胡乱一撞,自是再难支撑,顷刻间便倒塌在地。扬起的尘土遮蔽视线,带起一阵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雪初凝下意识抬手掩住口鼻,而宴清霜却先她一步,在身前撑出了一道法障,立时将那些污秽阻隔在外。 只这片刻,尘土散去,视野复又清晰起来。 却见那间已成废墟的茅屋之后,竟密密麻麻围了十余个双目血红的“狾人”。 在他们旁边,立着一座坟塚,看起来年头并不算久,坟前墓碑上的刻痕还清晰可见。 但此刻那坟塚一侧的黄土,已然被人挖空。 里面的尸体被那些狾人拖了出来,裹尸的席子丢在一边,尸油蹭得到处都是。 他们齐齐瞪着猩红的双眼望向来人,口角唇边还挂着破碎的腐肉,神情麻木又癫狂,身体的颤抖好似在为新到口的“美味”兴奋不已。 被捆仙锁擒住的狾人,急切地想要融入他们,喉咙里发出的声响几乎与兽类无异。 见到这样奇诡而血腥的场面,即便是宴清霜,也再难维持面上从容。 此时不知是谁大吼一声,近乎野兽的咆哮,在这片山谷里不住回荡。 许是被这声音吸引,村落附近也陆续有狾人围了过来。 他们不知原先藏身何处,纵使雪初凝有着灵猫一族天生敏锐的感知力,方才竟也丝毫不曾察觉到这些人的气息。 她忍着胃里的不适,问:“这些……还算是活人么?”
第12章 故人 宴清霜垂下眼睫,神情似有犹豫。 这些狾人没有意识,无法思考,无论行为还是习性,都已与生人相去甚远,俨然是一具行尸走肉。 但他们体内的血液依然温热,心脏也仍在跳动,和寻常走尸相比,倒也并非生气全无。 也正因为这个缘故,仙门对此亦众说纷纭。 道宗历来崇尚“三魂七魄”之说,认为凡人一旦中了狾毒,必然灵台受损,元神尽散,三魂七魄只余一魂一魄,虽生犹死。 留之徘徊于世间,不过徒增祸患。 而另一支以太玄宗为首的流派,则不以为然。 他们自诩怜众生之悲苦,见不得对无辜者的杀戮,偏要救这些可怜的凡人于水火,近年来不知派出了多少弟子,制服了多少狾人。 可最终的结果,却不尽人意。 狾毒出现至今,仍是无人能寻到解决之法。中毒之人残存的最后一丝生气,也终究没能保住。 他们还算是活人么? 也许他们自己都不愿相信,自己仍活着罢。 雪初凝没有等到宴清霜的回答,方才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的狾人却越逼越近,纷纷聚向那具坟墓中挖出的尸体。 随着他们的靠近,腐烂的气息也愈发浓重。 被捆仙锁缚住的狾人仍在激烈挣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也愈发亢奋。 “居然这么多。”雪初凝皱了皱眉,“方才那一声,只怕把周围的东西都引来了。” 话刚说完,那狾人却仿佛听懂了她的话,蓦地停下挣扎,动作僵硬地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她,喉咙里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起来。 周围的狾人似是受到这声音的影响,也一同朝她看来。 他们的眼神空洞又茫然,身形只顿了一瞬,忽而快步向她奔来,踩得地上的枯草叶簌簌作响。 其中有半大的孩童,也有瘦弱的妇人。 雪初凝对上那无数双血红的眸子,不禁打了个冷颤。 “……什么情况?我似乎……没对他们做什么吧?” 她说着,后退到宴清霜身边。 而那些狾人,竟也笨拙地随之调转步伐,继续向她的位置围去。 宴清霜亦察觉不对,按照先前所见,狾人应只对血气十分敏感,雪初凝的身上并未沾染任何污血,缘何会令他们突然躁动? 正思忖时,他手中原本扥紧的捆仙锁蓦地一松! 只见锁链另一头被缚的狾人大张着口,发狂了一般尖声嘶吼,猛地朝雪初凝扑去! 她与宴清霜离得极近,并不担心在他身边会有危险,因此只顾着提防那些狂奔而来的狾人,倒不曾留意他手里牵着的那位。 也不知受了什么刺激,原本行动迟缓的狾人,此刻竟忽然迅捷起来。 好在雪初凝天生敏锐,当即手中掐诀便要朝他轰去。 宴清霜却先她一步,在狾人扑向雪初凝的同时,他手中的捆仙锁便倏然化作一把金色利剑,瞬间刺穿那男人的心脏,而后消散在一团血雾里。 方才叫嚣不止的狾人顿时停了动作,他的生气正一点点流逝,那双眼瞳里的血色竟也随之消褪,渐渐恢复为原本的瞳色。 男人的意识似乎稍有清明,他怔怔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血洞,还未及对此作出反应,便重重跌倒在地,茫然的眼眸里甚至不见一丝恐惧。 雪初凝清楚地看到那男人的眼神,便知他方才那一刻,定然是恢复了作为“人”的意识。 因为有宴清霜在场,雪初凝犹记得他不喜杀戮,本也不打算对那人下死手,没成想,取了那人性命的,居然是他。 宴清霜依旧无言,似乎并不打算对此解释什么。 不过方才的情形实在过于突然,狾人似乎不惧疼痛,单单将其击退,也仅能暂挡一时,难保那人之后不会再做出更疯狂的进攻行为。 而那人身死之时,体内的狾毒似乎也一同失效了。 难不成,这种毒只能依附在活人的身体里? 若真是如此,倒与那传闻中的巫蛊之术有几分相似。 血液不断从那人的伤口处流出,染红了他身下的草叶。 血腥气愈发浓重,引得周围狾人更加兴奋,再不看雪初凝一眼,纷纷涌向那堆新鲜的血肉,如饥似渴地争抢分食。 雪初凝再看不得这种自相残杀的画面,习惯性去牵宴清霜的袖子,却被他不动声色地躲了去。 她的手顿在半空,微垂着头眨了眨眼睛,复又若无其事地仰起一张笑脸,轻叹道:“真是奇怪呀,瞧那些人方才的模样,简直想把我也一同吃了似的。” “可我一个活生生的大姑娘,哪里像那些又脏又臭的腐尸了?” 宴清霜感知到她的异样,却也并未理会,只看似随意地道:“或许,他们以为你也对腐尸感兴趣,担心你会同他们争抢,便先下手为强。” 他看着那具被啃食得面目全非的尸体,皱了皱眉,抬手弹去一缕灵力,那残破的尸体刹那间被赤焰包裹。 “他们还真是看得起我。” 雪初凝撇撇嘴,忽而微微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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