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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方才当着宴清霜的面，把婚书撕了。” “他现下，多半正躲在房里难过呢，你没瞧见他方才的模样，眼睛都红了。那么大个人了，委屈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哼哼，丢人！自作自受，活该！” 她故作轻松地说完这番话，转头却瞥见柳息正平静地看着自己，不由问：“干嘛？” 柳息幽幽叹了一声，递给她一方干净的帕子，无奈道：“脸都花了，快擦一擦，我权当没看见。” 雪初凝后知后觉地抬手一摸，才发觉自己的脸上不知何时又沾了水痕，她垂眸朝柳息手中的帕子看了一眼，眼睫微颤，带出了更多泪珠。 “谢了。” 她小声嗫嚅着，接了帕子转过身去，又道：“我也不知怎会变成这样，大抵当真是气昏了头。” 柳息听出她说话时带着鼻音，便也温声安慰：“感情之事，向来强求不得，你也看开些。” “不过……”他谨慎地道，“那封婚书，你当真就这么撕了？” “当然不是。”她道，“毁掉的那封是假的，真正的婚书还在浮玉宫仔细存着呢，那是青昀师伯当年亲笔所书，即便我和宴清霜最终天各一方，这婚书到底也毁不得。” “更何况，那人日后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起码还算给我留了一纸婚书，不至于连个寄托也寻不得……” 话至此处，雪初凝心中一沉，气得直跺脚，“宴清霜这个大木头！坏男人负心汉！居然以为说几句狠话便能逼我放手，什么逢场作戏……我倒是没见过，哪个逢场作戏的，到最后竟什么也不图。这话说出来他自己信吗！” 说罢，又提起手中树枝，直指一旁的柳息，“你信吗？” 柳息一愣，摇摇头：“不信。” 又道：“你许是没留意，总之，宴公子每每瞧见我跟在你身旁，都恨不能用眼神将我千刀万剐似的。啧啧，他这坛子醋可是有些年头了，依我看啊，他就是口是心非。” 雪初凝垂眸瘪瘪嘴，听着这话，心里终于好受些许，“他有不得不做的事，这件事凶险万分，他不想牵累我，也不愿耽误我，故而想方设法地赶我走。” “但他从未问过我的想法，或许在他看来，相较于我的安危，愿与不愿根本无足轻重。可我就是很生气！” “我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小废物，他凭什么要我永远活在庇护之下！我明明……明明可以帮到他的。” 柳息半懂不懂地听着，虽不知晓那位宴公子究竟要做什么，但也隐约明白了他与雪初凝之间，面临着怎样的困境。 可这毕竟是那二人的事情，容不得旁人插手，即便他有心劝导，再多安慰之言，也不过徒增伤怀。 发泄过后，雪初凝的情绪平复许多。 沉默前行片刻，她忽而轻声问：“喂，你一介凡人，得知我是妖，为何还要跟着我？你不怕么？” 柳息微一挑眉，心道：我可不是凡人。 面上却说：“妖也好，人也罢，但凡开了灵智的，皆会有善恶之分。为恶者，便是身无灵力的寻常人，也不免叫人胆寒。阿凝姑娘心地良善，远胜诸多凡人，是妖，又有何妨？” 雪初凝唇角扯出一抹笑，“类似的话，宴清霜也曾说过。” “故而，我先前一直以为，妖族入了仙途，便与人族修士无甚区别。”她是声音停顿良久，“是我太过天真，妖就是妖，便是有朝一日，得道飞升，终究也还是妖……终究和人是不同的。” “此话怎讲？”柳息觑着她的神色，“可是宴公子对你说了什么？听闻他一向对妖族多有维护，既如此，不管他今日如何说，多半是想要让你彻底死心，故意而为，你也无需在意。” 雪初凝摇摇头，苦笑道：“他有一串菩提念珠，据说是经受历代琉璃主点化的宝物，受了诸多供奉，专克魔族与妖邪。” “他先前万事都由着我，唯独不允我触碰这串念珠，我知晓此物的由来，便也心存敬畏，从不逾越。今日终于碰到了，那一瞬，却好似业火焚身，连神魂都要被炼化了似的。” “你看啊，神灵的东西，我这妖物，终归是碰不得的。只我没想到，他竟会以此来逼我放弃。” 柳息却倏然笑了一声，待她疑惑看来，才漫不经心地道：“他骗你的。” “何意？” 他道：“你碰不得那念珠，的确与你的妖族身份有些干系，但这并非是它容不得你，而是那些白玉菩提珠里封印着的魔气在作祟。”
第87章 埋伏 雪初凝不解：“魔气？” “不错。”柳息道, “魔族与别的种族不同，祂们生来便具有远胜常人的力量。虽说其中不乏凭借修炼己身得入登峰造极之境者，但绝大多数依然信奉以杀证道, 祂们的性情也注定贪婪残忍。” “杀伐过处, 必有掠夺。魔族的掠夺, 最为看重的并非法宝领地, 而是侵占对方肉身。此举与仙门所言之夺舍大抵无二, 只不过, 魔族之魂可以与旁者魂魄共存一体，也可控制并蚕食宿主的魂魄，使之化为己用。” “最初的魔族并无所谓化形之说, 祂们本就是由魔气凝聚而成，化不出实体。后来六界之中其他生灵叛道堕魔，纷纷坠入魔界，再携先天魔众掠地攻城, 夺取旁者躯壳, 久而久之，便成了如今仙门的腹心之患。” “而妖族与魔族相似，体内灵脉皆是与生俱来，故此, 也是魔族最适宜的寄居之体。” “你之所以碰不得那串菩提念珠, 正是因为那珠子里的魔气嗅到了你的妖族气息，本能想要冲破封印钻入你体内。而菩提珠本身有灵, 又极具佛性, 定然会奋力压制魔气。” “如此一来, 你无琉璃净世的内家功法护身，自然免不得要受到波及。” 柳息这番话, 听得雪初凝错愕原地，半晌回不过神，怔然道：“若真是如你所言，假使将此物给了凡人，岂不是会害了她？” 她碰不得的东西，宴清霜却随随便便将其送给了萍水相逢的医女玉叶。 雪初凝以为自己不会在意，毕竟那人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 然此事过了半月有余，她也仍是难以忘却，偏偏方才又险些被这念珠误伤了去，实在是有些不平。 可宴清霜赠予菩提子，是为让玉叶防身之用。若这菩提珠里封有魔气，仅凭玉叶那弱不禁风的凡人之躯，恐怕早已被那封印的业火之力焚为灰烬了。 柳息不知玉叶之事，只瞧着雪初凝难得在他面前露出怔愣的模样，觉得十分有趣，便也未作多想，顺口答道：“是这个理儿。但此物本就是抵御魔族的法宝，绝不会轻易落入凡人手中。” “况且，菩提念珠十四成串，饶是去其一二，也不会改动原有的封印。至于这失去的菩提子，本就不在封印之列，若是被旁人得了去，自然也不会有何影响。” 柳息悠悠说罢，转头一瞥，却瞧见那猫儿正狐疑地打量着他，不禁心头一跳，连忙收起那副老神在在的姿态，谨慎问：“姑娘可是觉着……有何不妥？” 雪初凝心道：当然大有不妥！ 面前这人一副书生扮相，身上分明半点灵力也无，妥妥的一介凡人模样。 可那串白玉菩提念珠的秘密，连她都不曾知晓，这人说起来却头头是道，像是亲身经历过似的。 实在蹊跷得很。 雪初凝不由眯起双眸，狐疑地道：“你不是凡人么，琉璃净世的事，你怎会如此了解？” 柳息闻言，却不慌不忙故作神秘地道：“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 然这一次，还未等他把话说完，雪初凝便执起手中树枝，猛地横在他颈间，冷声问：“说不说？” 粗粝的树枝紧贴在颈侧，柳息面上笑意瞬间僵住，干笑两声：“此事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雪初凝又近一步，手中树枝直把他抵在一旁粗壮的树干上，“早就觉着你有古怪。老实交代！你到底是什么人？跟在我身边，究竟又打的什么主意！” “姑娘冤枉啊，小生现下当真只是凡人一个。”柳息有些无奈，赶忙竖起三指，“姑娘若是不信，小生可对天发誓！如若我方才有半句虚言，定叫我……” 他的话音忽地一顿，转而急急指向雪初凝身后，“有、有有埋伏！” 雪初凝早有察觉，但柳息此刻在她身侧一抬手，她便本能地抽了上去，同时反手甩出树枝，恰好将急射而来的一羽暗箭击落在地！ 柳息的惨叫声慢了半拍，低头一看，手背上竟让雪初凝抽红了一片。 埋怨的话还未出口，另一羽箭矢再次袭来！ 二人所处的这片树林分明无风，却忽然响起一阵簌簌之声。 雪初凝微微皱眉，下一瞬，便瞧见比树叶更为纷繁的漫天箭矢，一齐从远处疾疾破空而来！ 在漆黑的夜幕下，映着层层枝叶间漏下来的月色，仿若点点荧火划破天际，泛着森然寒光，满是说不出的诡异。 此处本是密林，按照常理，箭雨从远处而发，其威力定然会受树木阻挡而有所削减。 可眼下这些密不透风的箭簇，却丝毫未受影响，显然是有修士在暗中操控。 雪初凝心头一凛，毫不迟疑祭出怖魔剑。 血气和金雾缠绕而上，瞬间将那箭簇绞得失了力道，半途跌落下去。 可这些箭矢并非凡物，且是由修士使了隔空御物的术法操纵，即便被怖魔剑气绞断，落地之后不出片刻，便又活过来似的，携着断裂的箭身，猛然紧逼而来，无休无止。 且这箭雨密密匝匝，稍有不慎，便会被其钻了空子。 雪初凝体内灵脉尚未完全恢复，根本经不起如此消耗。 须得速战速决！ 既然连怖魔也制不住这些箭矢，那便先解决了藏在暗处的施术之人。 现下虽是暗夜，但猫儿夜间视物本就不受阻碍，雪初凝又是资质极佳的灵猫一族，目力更是远远胜过寻常修士。 可笑这些修士居然妄图在此时对她动手，当真是愚蠢至极！ 雪初凝几乎无需散出神识感知，便轻易锁定了那几个修士的位置，只见她抬手结印催动怖魔，聚起四道金红的凛然剑意猛地朝四周刺去！ 这招式只在瞬息之间，柳息还未看清她如何出手，迫于眼前的数千箭矢便骤然失力，如废铁般齐齐跌落在地。 而后周遭接连传来沉重的落地之声，一股浅淡的血腥气，悄然弥漫在潮湿的林间。 柳息对此未及反应，便被雪初凝一把抓住手腕，“走！” 前一刻还在怀疑他的身份，陡然经历了这么一出，看这架势，雪初凝多半是不打算将他独自丢在这儿了。 够义气，不枉他方才苦口婆心地对她好一通安慰。 柳息心里不禁又对这小猫妖生出几分好感，乐呵呵地跟着她在林中疾行，仿佛丝毫没将方才的危机当回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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