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还分出几分余力,颇有几分做作地道:“阿凝姑娘真厉害,小生又被姑娘救了一命,实是不知该如何报答姑娘。” 雪初凝此刻却没工夫搭理他,低叱一声:“闭嘴!” 自方才瞧见那不死不休的箭雨伊始,她心中便隐隐有些不安,此时见周围树木愈发繁密,月光被尽数遮蔽,似乎连空气也逐渐稀薄,便料定自己所处的这片密林,另有玄机。 初入密林之时,她便大致感知了一番,这密林的规模并不算大,即便以一个凡人正常的脚程,至多小半个时辰也足够穿行出去。 可她现下已带着那身份不明的书呆子在林中疾行许久,面前的林木却依旧葱茏,全然瞧不见出路在何处。 如此来看,这林子里多半布有迷阵,而她早在步入林中之时,便已经身在阵中。 至于今次走错的路,只怕并非是她一时不察辨错了方向,而是有人故意引她来此。 或者说,此人一路循迹而来,早已在春溪镇周围布下了天罗地网,只为等她入局。 而她今日与宴清霜分道扬镳,只身入网,恰巧给了这幕后之人一个可趁之机。 是柳息么?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很快便被她否决。 柳息若想害她,早在那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涉灵谷便该动手,何必一路跟她到此。 雪初凝冷哼一声,她倒要看看,这道处心积虑为她而来的迷阵,究竟是何人所布。 只这时,一道肃杀琴音如裂帛骤响,猝然撕破林间寂静。 琴声一起,雪初凝几乎瞬间便猜出了来人是谁。 以琴音对敌者,放眼整个上清界,除了那仙音门,只怕也不多见了。 雪初凝暗道一声不妙。 她现下仅是元婴之境的修为,饶是在鼎盛时期,对付化神修士,尚且不易。更遑论,她如今灵脉有损。 如若对方来的是门主琴裳,便是自己得以顺利脱身,怕也少不得吃些苦头。 偏偏,还带着柳息这个拖油瓶。 不论他到底是何身份,又有何目的,她也不能无凭无据便定人死罪。 况且这些时日以来,柳息做菜的手艺着实颇合她的胃口。 这人啊,该救总还是要救的。 只那声琴音来得古怪,雪初凝不得不定了心神,警惕着周围动静。 琴音一落,四周反而静悄悄的。 短暂死寂过后,空气中的血腥气蓦地浓重许多。 雪初凝心知这绝非寻常迷阵,立时谨慎起来。 她缓缓闭上眼,引灵气汇聚于双眸之中,再蓦地睁眼,一双冰蓝的眸子霎时变为竖瞳! 再一看,竟叫她心下骇然—— 眼前所观之象,已然不是瞧不见尽头的密林,而是一道又一道,参天而起的血柱! 那些血柱足有碗口粗细,其上刻满不住流窜的繁复铭文,无数道血柱合围成一座血色囚笼,恰恰将她与柳息困在正中。 虽说怖魔剑内也存有血气,但这血气实则是她的父亲子珩道君,当年用此剑抵御魔族时,沾染的魔血。 寻常魔物见之,定然难以承受此剑的肃杀之气,剑名故为“怖魔”。 而眼前所见的这些血柱,内里暗涌的血液,反倒更像是新鲜的人血。 这气味,倒是与方才死在她剑下的四名修士有些相像。 雪初凝不由蹙眉。 如此血腥的阵法,处处透着邪异,这仙音门怕不是入了邪道。 柳息现下肉眼凡胎,瞧不出其中端倪,但凭借往昔直觉,也深感此间有异。 这一次的麻烦倒是有些棘手,恐怕这小猫妖应对不来。 柳息幽幽叹了口气,只这刹那,其间流窜的铭文忽地剥离开去,好似一条条锁链,猛地朝他二人激射而来! 铭文如蛇般缠绕飞舞,立时将二人所在空间围成了密不透风的球体,又迸出几道锁链,径直朝二人的手脚缠去! 雪初凝召出怖魔,剑光分化为无数剑气将其一一斩断,随后合而为一,一举刺破面前屏障。 这些血色透着阴诡的不详,长久待在此间,难保吸入不会出事。 不知是否是引得旧伤发作,雪初凝此时已感到胸口隐隐阵痛,但她侧目瞥一眼柳息,却见他似乎并未受此影响。 雪初凝不禁生出些疑惑,只此刻容不得她细思,破损的血阵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行修复,想来很快便会发动第二轮攻击。 因灵脉之故,她的灵力亏损严重,好在这些时日服了宴清霜的药,又于涉灵谷得遇机缘,恢复了不少,这才有了一战之力。 饶是如此,怕也抵挡不了几次进攻便会消耗殆尽。 若想逃出生天,只能尽快破开这血阵的薄弱之处。 怖魔剑似有灵性,无需驭使便自行悬浮在前,随着主人蓄力,剑身散出耀眼金芒。 而那萦绕剑尖的血气也顷刻暴涨,剑招已成,雪初凝手腕翻转,双手并起两指合于胸前,喝道:“破!” 只见无数道凌厉的剑气,一齐朝那尚未修复的缺口处疾疾刺去! 破风之声骤起,止于数道轰鸣炸响,漫天血雾竟当真被剑气撕开一道生门。 然这血腥之气方将消泯,不过须臾,竟又卷土重来! 而这一刻,汹涌而来的血雾忽地止住,其后倏然显现出一个窈窕的女子身影。 那女子身着一袭云岚色盛装,戴了满头珠翠,正是仙音门主琴裳。 她的身子半悬于虚空,长长的裙摆无风自动,怀中抱着一把凰羽七弦琴,此刻正轻蔑地俯视着雪初凝,甚至没把柳息这个“凡人”放在眼里。 来者果真是她。 雪初凝毫无惧色,反笑道:“哟,这不是琴门主么,您可真是无处不在呀。” “怎么,现下知道怕了?” 琴裳冷哼道:“你那小情郎不在,此处无人再能护你,你又何必再逞一时口舌之快。” “此处的血杀阵,是我与漱长老联手,专门为你而设。” “以你元婴期的修为……”她嗤笑一声,“多半捱不过三刻。” “不过,这血杀阵虽霸道,但我实在不愿看你就这般轻松地死去,所以,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份大礼。” 她轻叹,眼神忽而怜悯起来,声音却如同毒蛇吐信,直让人脊背发寒,“你一定要从血杀阵里活着出来,并且清醒地活着,如此,才好仔仔细细地,享受这份大礼。” 说罢,琴裳的身影随着她森然的笑声,一同消失不见。 而原本沉寂下来的血雾和铭文锁链,此刻又蓦地飞速袭来,比之方才的攻势更为猛烈! * 春溪镇客栈内。 宴清霜蜷缩着安静躺在地上,怀里依旧抱着被他的血染红的“婚书”碎片。 看到这一纸婚书被所爱之人亲手毁去,那一刻,他的情绪再难自抑。 而这失控情动的后果,便是承受禁术给予的数倍反噬。 纵然此刻已然平复下来,五脏六腑被生生撕裂般的痛楚,也仍是难以消泯。 唇角溢出的血丝被他拂去,唇上破损的痕迹却尚未结痂,连同手背上被那猫儿发泄般留下的几个血洞,也在不知不觉间再次淌出了血。 无措的,彷徨却又坚定的,不得不咬牙逼着自己,孤独地承受这一切。 他不敢去看那些碎片上残存的字迹,其中真假更无从辨认。 自责与无奈充斥着他的心,可他现下所能做的,也仅是放任自己,好似自我折磨一般,一遍又一遍感知着反噬带来的痛苦。 如此持续了近三个时辰,仿佛冥冥中意念相通似的,宴清霜只觉心头一跳,莫大的恐惧骤然攥紧了他的心脏。 他蓦地站起身,也顾不得那碎了满地的纸片,望着春溪镇以西的方向,颤声喃喃: “阿凝!”
第88章 担忧 春溪镇与京都之间尚有一段距离, 但此地毕竟属墨宗主家所辖,防备较之别处据点,自然也更严密些。除了明面上的巡守弟子之外, 也布有不少暗线。 京畿之地皆是繁华城镇, 小小的春溪镇夹杂其中, 本也无甚特别之处。但自从有了这办在三月间的庙会, 却是一年比一年红火。 此处的街巷建得足以比肩京都, 又不像京都那般戒备森严, 无论商贾富绅还是平头百姓,皆可在此采买游玩,无需诸多避忌。 春溪镇的市井烟火不分贵贱, 又有墨宗派人巡察,平民与富商公买公卖,无人敢坏了规矩,百姓们自然也更愿意来此赶会。 是以, 这为期两旬的庙会, 年年举办,年年繁闹,到了后来,各地的商人都会不远千里前来捧场。 其中的油水, 自不必多言。 可这富得流油的春溪镇, 现如今归在了墨宗琢玉堂名下。 言家大公子言君殊,这些年, 可没少从里面捞油水。若不是有言老宗主早先立的规矩悬在头上, 此地的百姓, 只怕早就被他压榨得不成人形了。 虽说言知明的这颗心,压根儿就没摆正过, 但一码归一码,抛开爱子心切这事不说,他老人家在大是大非面前,还算勉强能分得清。 言老宗主早年继任时,便立下了几条规矩,其中之一,便是不许门内弟子恃强凌弱,无故欺压百姓。 春溪镇离得如此之近,发生何事都逃不过言知明的耳目。 但言君殊最擅讨自家老爷子的欢心,对镇上百姓几乎有求必应。就算应不得,也会想方设法地搪塞过去,将大家伙儿哄得高高兴兴。 何况,他这些年捞的油水,于春溪镇的百姓而言,连点油花儿都算不上。 言老宗主便也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饶是如此,琢玉堂借着本家的偏颇和这丁点儿的油星子,竟也迅速壮大起来,门下法宝器物众多,名目之繁杂,言三公子的上善堂已是远远不及。 人人都以为,言大公子是个不学无术的酒囊饭袋,实则以这位的心眼儿,言三公子想要光明正大地与之一争,着实是有些不易。 但墨宗分立两堂,本就是为让宗内势力相互制衡。 加之三年前言君殊折了双腿,在外人跟前丢尽了颜面,由此,言老宗主似乎终于回过味儿来,对自家这不甚受宠的三子,竟难得多了几分照拂。 不但有意无意地提携上善堂弟子,甚至连今年的仙缘大会,也全权交在了言君同手中。 此事令言君殊如临大敌,其后一切行事皆小心谨慎,生怕哪一桩哪一件做得太过,犯了言知明的忌讳。 一旦自己失了势,这将来的墨宗宗主之位,可就只能拱手让人了。 言君殊不是傻子,知道审时度势。 前次仙音门试图以教训雪初凝为由,撺掇他同去合欢宗闹事,他一听便觉出其中蹊跷,故而只派了自己的亲信言荣前去。 如此一来,即便之后事发,他也可借口是自己治下不严,门下弟子为他的腿伤打抱不平,又有仙音门在旁怂恿,这才一时脑热,行差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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