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戍朽眼见着顾辞玉被数只大手扣紧，面上的表情却愈发意味深明。 而后，竟在瞬息间转动头颅，无声看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他的眼中，浸满了讽刺之色。 戍朽没作理会。 她默然移开目光，拉起天禄和黎舞，走入城门之中。 …… 今天，陆拂霄也没有回来。 戍朽也因此安心了许多。 天禄和苏喜仍聚集在外面的小摊子里吃饭，而那些救命的银钱也在她的帮忙下，通过探息鸟的传递，送回了吉芜镇内，交到了阿琪的手中，让她帮忙用些法子，完整还送给镇民们。 办妥这些事后，已然临近傍晚。 戍朽如前一日一般，只夹了一筷子牛肉，便钻进屋内闭关修炼起来。 唯有墨色“白融”一直现形陪在她身边，从傍晚至深夜。 戍朽透气歇息时，对方甚至准备好了一杯浓茶，送到了床榻附近的木柜之上。 “戍姑娘，趁热喝。” 戍朽听见这话，抬头望向来人。 灼热的白气从那只白净的茶盏中升起，徐徐漫入鼻尖。 如今秋天将至，一到晚上，外面的温度便低上了许多。 连扑打纸窗的风声也响亮了许多。 她接过茶，颔首致谢，“……多谢，阿融。” “怎么，不叫我神君大人了？” 抵上唇边的手指瞬时僵住。 戍朽看见对方倾身向前迫近，温声在她耳边舒气，“是因为——” “我现在不像传闻中的仙界圣子了么。” 语气笃定，神色淡漠。 这是墨色魂魄第一次在她面前展露戾气。 “你更希望……我叫你神君大人吗？” 对方像是被这话噎住了似的，顿了片刻，才做出回应。 “那还是算了吧，我不喜欢被这种头衔束缚住自己。” 戍朽低低笑出了声，“那你还选择飞升成神。” “若你当年选择成仙的话，说不定……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屋内随之陷入沉默。 连同木柜上的雪色芽叶也静止了刹那。 所有灵修与魔修都知道，突破悯生境之后，便是梦寐以求的飞升之阶。 但现在的三界因为灵气稀薄，所以没有人飞升成功过。 但身为祖祇之人的戍朽知道…… 飞升之后，可以选择成仙，或成神。 而白融，选择了成神的路。 飞升成仙，自由随性，寿命无限，仍可漫步于世间。 飞升成神，则会被天道束缚魂魄，奉献己身，虽寿命无限，但却只能化作死物，永生护佑三界生灵。 如烈日，如云雾。 又如夜幕，与……皎月。 其中区别不言而喻。 偏偏能够突破悯生境的人，都是善良温柔，且懂得怜悯众生的正义之士。 许多飞升成神的修者，都是以凡人之躯修炼汲灵的修士。 魔修基本上不可能悯生境，得道飞升。 而最让人唏嘘的是—— 早已被三界之人抛之脑后的太阳，云雾，夜幕等神明。 他们已然在数以千万计的日升日落后，逐渐失去了自我，彻底化作失去自我意识的“死物”。 但皎月没有。 虽然至亲们曾经有所怀疑过对方，但到底被夜明神年复一年的付出而打消了疑心。 而且在相处之中，她们也并非发现端倪。 夜明神是唯一一个成神之后，能够把自我意识保持得最久的人。 戍朽年幼时，记得母亲似乎对此事提出过一个猜想—— “或许夜明神保有自我意识的根源，是因为他体内仍残存着七情六欲。” “甚至在日积月累中愈发浓郁，所以……才致使他能够保持数万余年的清醒。” 这抹灵光闪过识海的那一霎，戍朽也听见了对方的回答。 “我不后悔成神。” 说完，墨色“白融”再次贴近她，甚至伸出手，用指腹贴上女人的虎口，轻轻摩挲起来，“只是觉得有些孤单而已。” “我只要睁开眼睛，就能瞧见灯火辉煌的景象，你不知道……那副画面究竟有多刺眼。” “每一次月升，每一次入夜，我都觉得自己被架在火上炙烤似的，又痛又痒。” 戍朽这回，连唇边的笑容都没有崩住。 她目视对方游动指尖，在自己的指缝间来回穿梭，“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时候吗？” 戍朽摇摇头，并未阻拦对方，“不知道。” 话音刚落，一抹灿笑紧接着撞入她的眸中。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白融笑。 “我最喜欢被天光淹没的瞬间——” “因为，那是我最靠近灯火的时候。” 戍朽的眼睛颤了一瞬，很快恢复正常。 她轻轻捏住对方的指骨，无声拉远了几分。 “……你真的不后悔？” 说话间，她的眼神也悄然射向盆栽上的雪色芽叶。 可它仅怔了片刻，便状似人们昂头挺胸的动作，撑直了枝丫。 与此同时，眼前的墨发男人已经笑着将头颅递入戍朽掌心，“不后悔。” “戍姑娘……你呢，你后悔生为祖祇之人么？” 这句反问传入窗笼的时候，她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不过须臾，便又松开了手。 “——当然不后悔。” 两人迎面相视，蓦地扣紧双手，越牵越紧。 就在滚烫涩意即将滑落眼眶的前一秒，眼前人忽而调转话头，再次贴近几分，“戍姑娘，我今天……” “可以和你一起入榻睡觉吗？” 清泪于这一刻被戍朽尽数憋了回去。 她摆手推开对方，冷声递出二字。 “不行。” 墨发男子摆了摆手，未作反驳。 他乖乖回到了那张小床架上，阖眼歇息。 而戍朽看着对方的背影，脑海中悄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 ……白融年少时的模样，会是这个样子的吗？ 她到底没有细想。 调息片刻后，重新入定，继续汲息修炼起来。 而小床架上的身影也翻过身，将所有目光都倾注给那位艳衣女子。 唇边那抹浅笑，在他念及夺回阴阳玉幡的复活仪式后—— 彻底烟消云散。 双眸战栗，身躯蜷缩。 他携着心中的酸涩之意，扬起了唇角，勾勒出一个更深的笑容。 或许……他命定如此。 无人可改，无人能破。
第78章 顾辞玉出局 日光临城, 月夜消弭。 第三日已至。 不过，待戍朽调息起身的时候，黑白二色的“白融”竟然都现出人形, 要跟随她一起前往比试地。 但等她携着两人推开门的刹那，居然看见了那个多日不见踪影的魔尊大人。 “……拂霄？” 此刻对方正背对着戍朽，手握钥匙，正欲攀上前方的木栓。 听见这话, 他应声转过头，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戍朽方才的话语脱口而出，她甚至没来得及让两人藏匿起来, 就被对方瞧了个正着。 此刻，她的双手正分别按在黑白二色人影的胸腹上，不断推动。 但陆拂霄似乎误会了什么。 只见他惊愕启唇, 借着冲上前来, 试图将她一把捞入怀里。 “……仙界圣子？！” “你不是应该铸魂重生了吗，怎么会出现在凡界, 还试图用化身逼迫我的雾儿妥协于你！” 戍朽蓦然怔住。 而那两个黑白身影早已伸出手臂, 紧扣住她的左右手, 只为不让女人落入对方怀中。 戍朽那两只手收也不是，放也不是。 半晌, 她才听见身旁的白发男子齐声开口反驳陆拂霄。 “不是妥协, 是交易。” “——交易？！” 陆拂霄听见这话，更乱了。 而墨色男子更是火上浇油地吐出一句揶揄。 “这些天辛苦你了, 后面这些日子……就由我们照顾她吧。” 戍朽阖眼缄默。 她知道雪色“白融”的意思。 交易指的是戍朽拿回阴阳玉幡, 帮助他们二人复活原身。 但相应的, 他们会在这段时间里尽量保证她的安全。 ……虽然戍朽觉得这事有点悬，但夜明神此称到底并非虚名。 就算神魂分裂了, 应当也有几分实力留存—— 吧？ 与此同时，陆拂霄的额间已然青筋暴起。 他迅速出掌，轰然击向身侧两人。 转瞬间，黑白二色默契交换位置，抬袖将对方的术咒回弹过去。 陆拂霄吓了一跳，仓皇点地跃起，堪堪躲过了自己的术法。 但他到底没有因此放弃。 三人再次交手，甚至围绕着戍朽缠斗起来。 直到女人望向天边烈日，咬牙切齿地开口扔下一句—— “都给我让开。” “……别挡着我去夺宝大会，再拖下去，我就要失去比试资格了！” 三人乖乖停下动作，跟在戍朽身后相互推搡。 唯有白色那抹影子游离于另外两人之外，沉默不语。 幸好，他们几人打斗耗费的时间并不算多。 戍朽勉勉强强赶上了拿取筹牌的尾声。 在她的命令下，早已被小赤施上了障眼法的黑白二色人影快步走向观赛区域，乖巧落座。 但陆拂霄不一样。 他盯着四周所剩无几的参赛选手，附身在她耳边问道：“雾儿，要不，我待会在台下帮你……” “不行。” 戍朽赫然开口，打断了他。 “这样一来，我不仅会失去比试资格，而且缚霖古扇的名额也会拱手相让于别人，没必要。” 陆拂霄本来还想说些什么，但看见对方这副模样，也只能收了心思，“……好吧。” “但我今天晚上，能不能和你——” 不料话未说完，他又被打断了。 但这次出声的人，并非戍朽。 而是……他许久未见的白月光，黎舞。 “朽儿姑娘，你来了。” 黎舞刚刚走过来，就见到了她身后之人。 三人视线交汇之际，戍朽无声瞥向陆拂霄，时刻注意着对方的神情。 可陆拂霄竟没有任何反应。 他望向紧绷神经的二人，冷声递话，“……鹤云宫前宫主，你也在这啊？” “上次伤了雾儿还不够，现在还要来阻碍她上台比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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