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此刻, 绝对性的实力差距在他们之间划出一条鸿沟, 萧粼才终于明白为何池子霁总是那么不在意他。 “剑下留人!”廷听挡在了萧粼的面前,心跳一空, 直到那柄剑停在了她的耳垂边,险些削下她一缕鬓发,一股幽幽的寒意停留在她耳侧久久不散。 然而剑停下了,攻势却还在继续。 那股冷冽的寒意如影随形,将萧粼栖息的水池完全冻上, 银白色的剑影一道道插在他的身边,剑光灼伤了萧粼的腕骨, 刺骨之痛如凿心口。 池子霁是真的动了杀心。 “池师兄!”廷听握紧手中的剑, 汗珠滑过耳后。 池子霁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下移, 看到了同样停在他胸前一柄碧翠色的玉剑, 半晌不语。 周遭氤氲着诡谲的寒意, 婆娑的树梢际落下霜寒。 “师妹拦我。”池子霁的眸光清亮, 指尖压在碧剑上, 慢条斯理地说, “为了区区一条鲛人,用我教你的剑指着我。” 惨淡的月光之下, 少年朱衣艳烈,肤色皎白,近在咫尺,廷听连他腕骨上青筋的脉络都看得格外清楚。 池子霁收起了杀气,那股强烈的危机感却愈来愈浓重。 被廷听护在背后的萧粼猛地捂住嘴作呕了起来,大脑因为窒息空空如也,濒死的体验让他脸色发青。 这不是个好兆头,萧粼敏锐地察觉到。 在廷听拦下池子霁的那一刻,池子霁的目的就不再仅仅局限于杀了他了。 廷听感受到池子霁那言下的讽刺与质疑,深吸了一口气:“池师兄,你不能杀他。” 如果不是萧粼还有利用价值,即便池子霁在此刻把他杀了廷听也不会在意,可萧粼如果现在死了,那她还没问完的他背后之人的线索她从哪里找?! 萧粼怔了下,愕然地看着廷听,没有想到她竟然还会挡在自己的面前,明明刚刚她还对自己起了杀意,此刻却变成了保护他的壁障,一时之间心绪无比复杂。 他之前多么烦扰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此时就有多庆幸,不然廷听根本不可能拦下池子霁的剑。 “凭什么?”池子霁笑弯了眼,好整以暇地等廷听给他一个能说服他的理由。 “不管他是不是太华宫的弟子,是不是我的师弟。”廷听试图冷静下来,和他分析道,“杀人乃重罪,三法司不会不管。” 廷听知道池子霁思维方式不同于常规正道,但她没想过他身为太华宫宗主弟子,正道七星,不光不拥护太华宫老祖设立的三法司,甚至敢为一己之私践踏法度。 “师妹错了。”池子霁的剑尖贴着廷听的发丝滑下,不再指着人,“今日它死在这,没有人会知道它死于我之手。” 廷听不可思议,没有想到她亲手营造出的谋杀陷阱,现在却变成了池子霁行凶的掩护。 “再教师妹一件事吧,世上能隔绝的不止有声音,能施展的也并不只有绝音结界。”池子霁友好地提示。 萧粼浑身的骨骼都仿佛被挤压得发颤,他紧掐住胸口,心脏绞痛,明明是鲛人,却体验了一把溺死的痛楚与绝望,喉口发出呜呜的生理挣扎声。 他艰难地抬头一看,果不其然看到四周无形的剑阵笼罩,缥缈的剑影高悬在四方,若不是池子霁点出,常人极难察觉。 萧粼的心便坠入谷底,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在了廷听的身上。 廷听脊背挺直,仍没有移开半步,让他如见主心骨,在浩瀚如海的压力与恐惧之中,心底却浮现出了丝丝诡异的愉悦。 他感觉他已经疯了,竟觉得此刻甚至有点美好。 “当然,如果听听愿意不顾一切去证明是我杀害了它,要如何排除万难定我的罪呢?”池子霁往前走一步,廷听就往后退半步。 两人越挨越近,直至一个危险又暧昧的距离,她能嗅到少年身上未散的血腥味。 池子霁眼眸漆黑,嘴角微勾,有条不紊地反问:“你要如何找一个无比高风亮节、公正严明的人,甘愿为了一个出身不过尔尔,只有筑基期的鲛人来定我的罪?”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凭心而论,廷听哪怕平时自认行事自利,都到不了这种地步。 他这般,与话本里主角跨越万难的路上屹立不倒的恶人,有何两样? “假使一切都无比顺利,大理寺定罪,褫夺我七星的名号,要将我处决,谁来行刑?”池子霁想到这里觉得格外有趣,体贴地解释起来,“目前有能力将我杀得比较干净的人分布在不同的势力,要想他们合心合力,难于登天。” 他在说“杀得比较干净”时顺畅得像是在说切菜,明明说的是自己,却让人毛骨悚然。 廷听甚至开始怀疑起当初接近池子霁的行为是对是错。 她对于七星与太华宫的刻板印象,导致她即便察觉道池子霁不够光风霁月,也依然觉得无伤大雅,为她所图谋的利益而前进。 这个人危险的超乎了她能掌控的范畴。 “你想杀我,你是以什么身份来杀我?”萧粼浑身大汗淋漓,手指陷入泥地,艰难地撑起身躯,明知他和池子霁有着云泥之别,却依然执拗地开口:“仅仅是廷听的师兄吗?” “我在与我师妹叙话,何时轮得到你开口了?”池子霁仿佛看到了砧板上的鱼片突然开口说话, 颇为不适。 话音刚落,池子霁随意地将动了动手指,仿佛千斤鼎从天而降砸到了萧粼的身上,让他一下子呕出了血污。 剧痛让萧粼意识恍惚,他发现有些话现在不说出口,以后就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了。 萧粼看着汗珠从眼睫上落下,看到池子霁漠视的眼神,即便他的喉口嘶哑,他的牙齿因恐惧而不断打颤,连字句都难以连贯,但他依然无比诚挚地说:“我以鲛珠起誓,我心悦廷听师姐。” 萧粼知道曾经对很多人说过喜欢,或许在别人眼里他的喜欢廉价如石子,但至少此时此刻,他是绝对真心的。 即便他知道,廷听保护他并不是因为喜爱他,只是因为纯粹的利益,他的浑身上下都被那无时不刻的威压碾磨,心头却热得发烫。 刹那间,一道剑意从萧粼背后落下,贯穿了他的手,他狼狈地跌趴在地,手臂痉挛,血流不止,再没有力气。 “聒噪。”池子霁轻描淡写地说。 好快的剑速!廷听攒紧了手。 她完全搞不懂萧粼都大难临头了还激怒池子霁的诉求是什么,也不认为他会喜欢一个刚刚想杀他的人。廷听想转头,下颌却蓦然被冰凉的手给托住,指腹有薄茧,带着淡淡的皂香。 廷听对上了池子霁审视的目光,他明明没用力,却让人觉得很是紧张。 “它这样说,你还要护着它?”池子霁睫毛轻颤,薄唇翕动,近的呼吸交错,“那夜里,你是如何与我承诺的?” 人的要害被掌控在另一个人的手心时,往往难以说谎。 廷听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下,她当然记得,在缭音峰藏书阁的夜晚,池子霁就明确地表露过他对萧粼的态度。 可池子霁到底是为什么想杀萧粼?他再如何也罪不至死吧? “师妹不必听人挑拨离间。”池子霁眼尾上扬,声音轻快,像是已经暴露了,便不屑于再用玩笑稍作掩饰,“像它这样的东西来一个我杀一个,腌臜的事总归落到我手上,也不会脏了师妹的手。” “师妹日后若要找道侣,需得找才貌双全,志趣高远之人。”池子霁轻巧得说,“师兄不会阻拦你与人琴瑟和鸣,但你绝不能因为这等低劣之物而误入歧途。” 池子霁说的通情达理,体贴而亲昵,好似他只不过是个关心师妹终身大事、普通的好师兄……如果他没有想直接动手把师妹的追求者给一剑砍了还毁尸灭迹的话。 廷听骤然明了池子霁的杀意从何而来。 这理由看似说得过去,但廷听当然不会觉得他不过关心师妹,只是行事过于偏激,但她结合那夜的谈话,也不难理解池子霁的想法。 池子霁眉眼弯弯,笑不见底:“师妹在害怕我?” “师兄误会了!”廷听抬起手,毫不犹豫地贴住了池子霁放在她脖颈边的手指。 池子霁的目光偏向被她捧住的手。 温暖而柔软的触感带着浅浅的花香,衬得他的手冰得像块石头,他动作生涩,有些不习惯,周身萦绕的压抑感却不知不觉散了三分。 “师兄待我好,我明白。”廷听感觉自己这辈子没有那一次如这般绞尽脑汁,斟酌着回答,她用尽一切真诚,生怕池子霁不相信自己。 没有人知道廷听骑虎难下,不得不继续维持这段畸形的师兄妹关系。 她现在不光不担心池子霁对她是不是一时兴起,反而开始担心他们如果关系越来越近,细作身份暴露后她的性命安危。 细作之罪,罪不至死啊! 那些被池子霁拒绝的人,焉知非福。 廷听都不敢想如果她无比幸运的功成身退,躲到长音阁,半夜看到池子霁从窗口凉凉地注视着她,会是多么让人头皮发麻的画面。 一般人翻脸只是找麻烦,池子霁是要命啊! “我明白那些利益牵扯的道理。”廷听清楚症结后大脑转得飞快,直视着池子霁,就差声情并茂了,“但我还是希望池师兄不要杀他,不是因为我维护他,而是因为我不相信我自己。” 廷听果断换了个方向劝说,提起三法司还能进一步强调结缘寺那次她的无辜。 池子霁偏心于她,自然也要她的偏心,而之前廷听的行为恰巧是在池子霁面前偏向了萧粼,一个他眼中弱小而心怀不轨的卑劣之人。 “我没有办法直面三法司的人为池师兄遮掩。”廷听努力压抑着想要挪开视线的冲动,“我与萧粼不熟,但池师兄于我有恩,我不忍师兄的名声有瑕,受人置喙。” 池子霁打量着廷听眼中的赤忱,不懂那是廷听对于求生的渴望,他只是扫了眼萧粼,意有所指:“不是为了它?” “不是!”廷听斩钉截铁地说,“天地可鉴。” “好。”池子霁欣然点头,似乎很满意她的回答。 只是很快,他就悠然地抛出了下一个困惑,“那么师妹,你半夜三更不在屋舍里,不在缭音峰,反而来找它的理由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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