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听有种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感觉。 他的每一句问话都像是重重锁链,将人往漆黑的坑洞下拉扯,无路可逃。 好在相比起刚出意外时的头脑发热,此时廷听已然经过了急促而充沛的思考!她明白,回答或许不需要符合她的逻辑,却必须要贴合池子霁想得到的答案。 廷听想起白日邬莓师姐意味深长的笑容,笃定道:“邬师姐听我提起同门有个鲛人音修,说她恰好有个药方需要鲛人鳞片。” 池子霁记得那个入门大典就跟着廷听的药修,正是邬莓的师妹,若有所思地蹙起眉,明显不信:“她会这么急?” 廷听摇头:“我因修炼频繁受伤,承蒙邬师姐照料,就想快点给她,却不想萧粼刚好今日下山,怕好事多磨就追过来了。” “只是萧粼不肯给,我不想和他多纠缠,一时想岔了才动手强抢的!” 强抢? 池子霁陷入了沉默,他的目光难得在萧粼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它一身狼藉,脖颈以及肩上的红印,再看向廷听身上的干净妥帖,确实异于他最初的猜想。 池子霁见过男性弱势的纠缠,似乎也不是他们这样的。 廷听这个理由看似离谱,但池子霁记得邬莓确实热爱捣弄些乱七八糟的药方,也不觉奇怪。 池子霁:“是邬道友想要他的鳞片,不是你想拿了他的鳞片收藏,也不是想当定情信物?” “我是音修,但对鲛人并无偏爱,萧粼试图接近我,满口谎言,目的不纯,我怎会对他心生恋慕?”廷听坦率道。 池子霁定定地看着廷听,片刻,轻飘飘地来了一句:“原是如此。”他也没说是信还是不信,只是瞳孔一动,继续问起来,“那一开始想和我解释的时候,你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廷听心里长松一口气,她自然记得,是一句“我心悦他”,谢天谢地,她还没说三个字就被打断了,能发挥的地方也多了起来! “我辛辛苦苦扒他的尾鳞,一片都没扒下来!” 池子霁笑出了声,像是被这句话给逗乐了,眼底的阴影散去不少:“好。” 廷听刚想松一口气,就发现池子霁引着她的手指去握上了他的剑,她手僵在剑柄上。 有主之剑通常会抗拒旁人的触碰,偏偏池子霁的剑死寂的一动不动,只任由廷听拿紧。 池子霁眼眸微敛,嘴角上扬,透着无辜的关切,言笑晏晏:“既然之前师妹心软没拿到,那现在用师兄的剑去扒它的鳞吧?” “不然,岂不是白费今夜外出特地找它的力气?” 血渍染红了碎冰,倒在地上呼吸缓慢的萧粼浑身一僵,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廷听看着萧粼虚弱的身影,他原本白净光华的身躯此刻泥泞带伤,全不似刚想接近她时那般尽态极妍。 她本以为池子霁快信了。 池子霁这般随意地递出了剑,让她亲手去切尾鳞,看似是在帮忙,廷听却觉不过又是一轮无声的试探,威胁着说,无论真相与否,只要她动手,他就可以暂且相信,不再深究。 或许从一开始,池子霁就并没有那么在乎真相如何。 他不过是想要事情按照他所需要的方向发展,如果没有,强扭也要扭过去。 “怎么?”少年的声音在廷听耳畔轻响,亲昵中透着危险,骨节分明的手贴着她的手,让她不得不握紧剑,“不动手?” “只是不习惯用别的剑。”廷听立即说,生怕池子霁再冒一句是不愿意还是不敢,她没有看萧粼的眼神,快速地切了几片鳞片下来,放到纳戒之中,半点没伤到萧粼。 池子霁看着她的动作,不知褒贬地笑了声:“师妹当真良善,体贴。” “别管它了,我没下重手,让它自己去药堂喝点药便康复了。”池子霁转过身,随手一挥,四周的剑阵消失得无影无踪, 风再一次开始吹到这片区域,冰块乍碎化水。 池子霁用灵力牵着廷听朝着太华宫的方向离去。两人的背影肩对着肩,似天作之合,迅速消失在萧粼的视线中。 萧粼喘息着,紧紧握住方才廷听背着偷偷塞给他的药瓶,看着地面上的血渍,又想起池子霁那身刺眼的朱衣,让人徒生惧与厌。 他确实在池子霁面前看起来弱小且卑微,但他并不觉得自己输得彻彻底底。今夜别说是他,哪怕是廷听大抵都被池子霁这般行事不忌的作风吓到了。 在这个世道,恃强行凶并不出奇,萧粼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套确实管用,可感情并不是靠武力就能拥有的东西。 今晚萧粼得见廷听面具下的一面,就能笃定,哪怕没有他,廷听可能喜欢上任何一个人,但绝对不会喜欢上一个对她有性命威胁且性情阴晴不定的池子霁。 ……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夜风寒凉,冗长的石阶上两人肩并肩走,一言不发。 上一次走这石阶是还是入门的时候,明明时隔不久,廷听却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廷听现在想起来,其实池子霁的性格早有端倪,可她都没有往如此极端的方向揣测,只觉得谁都要负面的一面,比起他的实力算这得了什么。 石阶平稳,廷听却仿佛走在万丈悬崖边缘,随时会坠下。 如果池子霁真是个一时兴起转头就翻脸的人倒还好了,如果他眼界不那么高,随便找了个冤大头结了道侣也不错。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廷听绝对不会再觊觎池子霁的修行境界,她宁愿勤勤恳恳埋头苦学,哪怕要多和长音阁的人周旋些时间。 可惜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 现在廷听眼前的路狭窄得可怕,左思右想尽是死路,她知道池子霁虽然爱用玩笑的语气说话,却几乎不说假话,常人奈何不了他,廷听哪怕逃到长音阁里,那群长老也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她。 怎么办?她还能做些什么?! 廷听思索到头脑发热,繁冗的思绪线团似的缠在一起,她低着头,突然看到,月光之下,两人头挨着头的细长的影子。 廷听目光凝滞,原本堵塞的大脑清空,重新开始转动。 她既然不能逃,也逃不掉,为何不反其道而行之? 凉风吹散了廷听的热意,她盯着地面上和自己交叉的少年的身影,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 池子霁既然偏爱她,那凭什么不能偏爱到底呢? 他既然敢无视法度,不管届时是不是喜爱,他只要能一心落在廷听身上,将她置于太华宫之上,那她还愁什么? 廷听快步向前跑了几步,发丝被清风撩起,她冲到台阶的顶端转过身,仔细地打量着少年俊秀的面庞,扬起笑容:“池师兄。” 她要掌控住这把锐不可当的利剑。 池子霁掀起眼,看着廷听亲昵的冲他道着“晚安”,眼看她将要离去,他沉默片刻,蓦然叫住了廷听。 廷听脚步一顿,回头疑惑地看着他。 “师妹莫急。”池子霁从衣口拿出了一本古旧的曲谱,抬手递给了廷听,笑容清浅,“这是我路上找到的曲谱,赠予你。” 廷听迟疑着接过曲谱,上面还残留有少年身上的温热,奇异的热意仿佛要灼伤她的手心,因为太过出乎意料,她连答谢的声音都无比生涩:“多谢师兄。” “无事,祝师妹大比夺魁。”说完,池子霁也道了声“晚安”,安静地转身消失在了传送阵里。 莹亮的光照亮这片小小天地,廷听站在传送阵边,她小心翼翼地翻开这本泛黄的曲谱,很快意识到这是太华宫老祖的道侣——碎珏仙君的曲谱。 难怪。 廷听记得池子霁只有在外出伏魔时会穿一身红衣,她今日知晓他的行踪才敢夜半出行去找萧粼,却没想到他比平日要迅速,这么快就回来了。 池子霁特意赶回来找她,就是为了将这本曲谱送到她手里。 廷听眼里闪过几分动摇,很快就被她压了下去,不再深想池子霁没将曲谱放到纳戒而是放在身上的理由,踩着凉薄的夜风踏进了传送阵之中。 药堂飘着苦香,灯盏内的灵石闪烁莹光。 天色将将泛起鱼肚白,这个时辰药堂内没什么人。 邬莓听到脚步声仰起头,一见廷听走进药堂,立即放下手里的书朝她招起手:“怎么这个时辰来药堂了?”说着,邬莓鼻子微动,皱起眉上下打量着廷听,“你受伤了吗?身上怎么有腥味?” “不是我受伤。”廷听摇头,任由邬莓拉着她上下查看,乖巧地解释。 “不是你?那岂不是……”邬莓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一怪,眼神炯炯有神,期待地看着廷听能给她讲一出比戏台子上更精彩的故事。 廷听:“和池师兄有点关系,但也不是他的。” “还有第三个人?”邬莓倒吸一口凉气。 廷听差点忘了自己来药堂到底是要干什么,捏着鼻梁,想说事情和邬莓想的不太一样,但仔细一想,好像也非常离奇。 算了。 这短短的插科打诨竟让廷听放松了几分。 “我来是想向师姐道谢的,那药很有用。”廷听诚恳地说,从纳戒中取出新鲜的尾鳞,递给邬莓,“听琼音说,鲛鳞有入药之能,我去寻了些,也不知对邬师姐有没有用。” 不管池子霁到底信不信,廷听为了以防意外,事情必然要做到位。 “鲛人鳞?”邬莓惊奇地用指甲捻了一片起来,上面残留着池子霁寒凉的剑意,银蓝色的鳞片晶莹剔透,宛如凝聚着月华,“这个好新鲜啊。” 她平时能找到的材料都是鲛人鳞片磨成的粉,粉里还掺一堆杂质,筛都要弄半天。 “真的给妾身?”邬莓看向廷听,毫不掩饰她的惊喜。 廷听点头:“自然,专门找来给师姐的。” “那妾身就不客气了。”邬莓果断收下,找了个盒子将鳞片放进去,而后飘到了廷听的旁边,白嫩的小手贴了贴廷听的额头,“怎么了这是,妾身感觉你没什么精神呀。” 说完邬莓抬手摸出一个茶杯,顺手泡了杯灵花茶推给廷听。 “我有些事想不明白。”廷听坐下,看着邬莓飘到一侧高高的椅子上坐着,刚好和她视线平齐,“今天池师兄与我说,日后我找道侣,要找才貌双全,志趣高远之人,他会为我把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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