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听一转身,对上窗外少年漆黑的眼眸。 “池师兄?”廷听手搭在琴弦上,疑惑地看着池子霁。 他怎么来了?他不是要忙宗门大比的事吗? 廷听刚经历过月黑风高杀人夜, 哪还能还不知道池子霁本质上是个肆意妄为的人, 却也真没能想到他会甩手不干。 “你的来信我看到了。”池子霁轻飘飘地说, 他坐在窗口,雪白纹金线的袖口随着风摇曳, “你师尊提醒你避嫌,你师姐让你离我远些,大道理一套接一套,皆对我避之不及。” “你作何想?” 池子霁声音轻快,实际上却是直白地逼着廷听站队, 毕竟他人都亲自来找廷听了,想听到的自然不是“避嫌”的回答。 廷听看到池子霁才想起来, 她的日课除了枯燥且重复的修行, 还要额外搞定池子霁:“我并非想避嫌, 只是听师尊说师兄近日繁忙, 才这般说。” 流言蜚语皆有目的, 让她远离池子霁并不会让这些闲话消失, 相反可能变本加厉, 用“她如果立身正并无他想, 何必避嫌?”的舆论绑架她。 好的坏的都让别人说了, 她光避让是没有用的。 池子霁跳下窗,靠近廷听, 两人挨得极近,四目相对,窗边的明光之下,连瞳孔的圆轮都看得一清二楚。 廷听下意识放轻呼吸,克制住想要挪开视线的本能,无比诚挚地看着池子霁:“池师兄能来找我实乃意外之喜。” 她生怕他有半分不必要的误解,她可不想像某些话本子里那样,明明双方都有嘴却偏偏少根筋死不说非要熬到大结局才解开很弱智的误会。 池子霁打量着廷听的笑脸,听着她平稳的脉搏,知晓她说的是真心话,不禁颇为认同地看着她,仿佛两人的默契非比寻常:“那正好!” “今年的大比事务已经不归我管了。”他也不藏不噎,笑起来,眼尾飞扬,毫不掩饰欢悦。 廷听一愣,疑惑地反问“已经?” “我把事全甩给别人才来找你的。”池子霁兴致勃勃地拉起廷听的手,指尖相错,没等廷听反应过来,就想牵着她从窗口出去。 乍一看颇像肆意风流的五陵少年准备将闺中少女捞出去踏青。 廷听看着她被拉着的手,眼前少年雪色的衣袂擦过她的下颌,淡淡的檀香飘来,她竟真有一瞬想将琴曲放下,散漫的随池子霁出门看看他到底想如何。 房门口突然传来叩门声。 “谁?!”廷听迅速拉回池子霁,扭过头看着紧闭的房门。 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怎么又有人来找她?! “听听!”门外的琼音雀跃的声音,“我来和你商量大比的事!” 廷听看向被她拉住的池子霁,心觉不妙,他明显也听到了门外的动静,只是没动,似乎不以为然。 廷听反手抓住池子霁的手腕,想把他藏起来,奈何动作实在不够快,反而把他压在了窗户上。 池子霁感觉到腰被窗栏搁了下,“唔”了声,雪白的袖摆顺着桌案滑落,边沿蟠螭金纹相连,玄色的下摆迤逦在地,被廷听膝盖抵住了。 银簪的流苏恰巧贴到了他的眼尾,他眨了下眼,视线透过那闪烁的银光看到了廷听急切的神色。 池子霁是没用力,也怕下手不知轻重碰撞了廷听,所以才任由廷听推拉,腰上指定是搁出了印,他安静看着廷听紧张的神色,等着她歉意又体贴的动作。 “听听?你怎么了?是现在不方便吗?”琼音似乎是听到里面“咚”的一声,狐疑地问道。 “我在放琴,马上来!”廷听眼见琼音要起疑,慌乱之下急忙看着四周,突然看到空荡荡的琴架和上面的红布。 琴架不大,塞个成年人必然不够,但塞个少年却刚刚好。 说做就做,廷听眼疾手快地将讶异的池子霁拽到琴架之下,红布一拉,想将他整个人蒙住。 “这是做什么?”池子霁一手撑着红布,另一只手去拉廷听的手。 平常能出现这种情况,不是深闺夫人掩情郎,就是富家男子藏外室,他们师兄妹关系哪儿用得着躲躲藏藏?? 少年骨节分明的手在红布下格外皎白,却马上就被廷听囫囵塞回了红布之下:“嘘!” “别动!”廷听这会儿可顾不上太多,她紧紧抓着池子霁的手,目光恳求且真挚,在他古怪的目光中飞快道,“我知道我们没做什么值得置喙的事,但我们共处一室被别人看到容易产生没必要的误会。” 琼音向来对各种消息来者不拒,热衷于话本子里那种极具戏剧性的场面,若是让她看见在本该修行的琴房里,廷听和池子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只怕能当场脑补出一本狗血长篇话本。 廷听一想到琼音可能会热切又意有所指的目光看着她,窒息感就冲了上来。 还是直接瞒下来省心。 “避免麻烦,稍微藏一藏!”廷听将红布一把拉下。 池子霁略微睁大了眼,却只看到披盖下来那浓烈的红色,很快响起廷听匆忙的脚步声,他才垂下眼眸,缓缓放下手。 廷听冲到门口,深呼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打开门,就看见了琼音明媚的笑脸。 “你在练琴?我没打扰你吧?” “无事,刚奏完一曲,你进来坐吧。”廷听将门关上,又重新安上了结界,见琼音进来好奇地左顾右看,明显没见过音修的课室的模样,不由得绷紧了脊背,装作不经意地坐到了琴架前。 廷听从纳戒中拿出茶具,开始泡起茶。 琼音看了看廷听的背后,又看了看挺直脊背、避开她视线的廷听,坐到她正对面,拿出自己纳戒里带来的点心,兴致勃勃地说道:“我去问了邬师姐,她和我说,虽然大比每年考题不同,但大致分为三试。” 初试,试考核之人的德、智、才。 初选即所有人统一考核,期间不断淘汰考生,每一项分数由相应监考官评定,最终由考官决定参加复试的人选。 复选中,弟子离开太华宫,去往不同地完成指定任务,考验执行、协作之能。这也是齐修之前邀请廷听作为同伴的目的。 终试重回太华宫,通过擂台赛决出同年之间的魁首,确定进入藏宝阁的名单,再比试,筛选,最终由长老们决定参加论道大会的二十名弟子。 “说起‘才’试,听听你的选曲定了吗?”琼音咬着豆糕,“如果我到时候能赶去看你的考试就好了,我都没怎么听过你弹琴。” “定了。”廷听点头,她知晓初试中“才”由本门长老监考,她的选曲也已登记在案,只是其他的内容每年不同,只能随机应变。 就在这时,廷听突然感觉到自己迤逦在地的裙摆动了动。 只见廷听背后的红布下伸出一双手,给她整理起因刚刚的大动作而稍显凌乱裙摆,少年的指节如白玉莲藕,慢条斯理的动作中透着趣味,好似乐在其中。 廷听本就紧张背后这个人会被发现,怕池子霁想一出是一出,左手悄悄放在背后,精准地按住了身后的手,用宽敞的袖子遮住动静。 “说来,既是大比,大师兄没送你什么曲谱吗?”琼音问道。 “送了。”廷听回答,对上琼音真诚的关心,有种被凝视着的心虚感,“但我并没有选那曲子。” 房间宽敞,偏偏中央挤着三个人,廷听从未感觉自己的耳力如斯敏锐,连池子霁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因此也生怕琼音会发现她背后还藏着个人。 少年的手紧贴着廷听的,他听到此话,用指尖戳了下她的手心,好玩般捏着她的指节,如捏着穗子。并无狎昵之意,更像是他被藏起来之后不满意,总想给廷听一些小小的“回报”。 廷听窒息中已经有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了。 她感觉自己的手变成了玩具,一言难尽,忽略背后的恶作剧,撑起笑容对上琼音好奇的目光。 池子霁没想到,廷听不光没挣脱他,反手握住了他,他看着廷听稍微用力的手指,很快意识到廷听不过是怕他闹出动静,想按住他而已。 好在池子霁确实乖巧地没再动,廷听这才松了口气。 琼音:“为什么不选大师兄送的谱子?” “曲是碎珏仙君的曲子。”廷听解释。 “老祖道侣的曲子?别说世间难寻,这里可是太华宫,你为何不用?”琼音惊呼,不可思议道,“你总不会是觉得要和大师兄避嫌,所以不愿意用吧?” “自然不是。”廷听见琼音追问才想起来,琼音不是音修,自然不知道碎珏仙君的曲子大多是什么,连忙说,“那曲子是碎珏仙君写给老祖的曲子,曲自是好曲,只是其情谊深厚缠绵,不宜放在大比之上。” 就像是比试中通常不会弹《凤求凰》,不是说曲不好,只是不合适。 琼音哑口无言,对上廷听无奈的笑容才慢吞吞回想着说:“确实。” 碎珏仙君的曲谱难得,有很大的原因是写了一堆给老祖的情曲,压根不愿外传,传出去的才是例外。 很合理。 不过这又出现了另一个问题。 “说来,你觉得大师兄是何想法?”琼音一副闺中密友的架势,见她面色不自然也没有停下追问,“大师兄并非不懂音律之人,他既送情曲,定有深意!” 琼音此话一出,廷听就有种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感觉到自己的发丝上多了股牵引力,几缕发尾被撩进了红布之下,似乎被少年攒在指尖绕圈。 廷听下意识偏了偏头,很快就定住。 琼音顺着廷听的方向也忘侧边看了看:“怎么了?” “没什么,感觉簪子没簪稳。”廷听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轻松地笑道,“只是我觉得池师兄没什么深意。” 琼音:“为什么?” 被掩在红布之下的池子霁抬起眼,隔着深红色,似乎想看到廷听近在咫尺的模样。 为什么? “师兄是剑修,他送我曲谱时风尘仆仆,大抵只是他意外寻来的,没仔细看曲谱。”廷听耐心解释。 “只是靠推测吗?”琼音摇头,“就不能是他心里有你,在出任务时都想着你,你们天生一对吗?” “应当不会吧。”廷听模糊着说,“你说得和话本子里天造地设主人公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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