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得不和小儿学步般小心翼翼地揣摩,以免出现错漏,事情迈向无法控制的结果。 只可惜,随着廷听的思路延伸下去,哪怕她对情爱堪称七窍通了六窍,答案也指向一个极为恐怖的方向。 完了。 谣言此时已完全不重要了。 廷听脑中如有铃响,脊背下意识挺直,浑身似石雕般僵在了原地,喉咙几近失声。 少年冷静中透着执着的叙述,压在她身侧的手臂,坚决而不容置喙的态度…… 廷听终于清晰地意识到片刻之前的想法是错的。 来不及了。 “如何?”少年眸如弯月,眼尾上扬,犹如飞鸟那丹霞色的尾羽,慢条斯理地拂开将要落在她发间的叶片。 “听听学会了吗?”
第38章 清醒 现实是残酷的。 随着风吹水波晃荡, 廷听思绪也混乱起来。 廷听始终未曾想到,当她真切地准备放弃,将两人的关系止步于“亲近的师兄妹”, 不再有半点逾矩的时候…… 池子霁诚挚地告诉她,她的计划不过存在于想象之中,毫无可实践性。 鱼急着上钩, 完全不顾钓鱼人的意见。 她甚至都想好了要如何和琼音解释! 廷听慌乱地去追池子霁的双眼, 发现他一直安静地注视着自己, 未曾有半分挪移,似乎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怎么会?”廷听失声呢喃, 每个字都透着难以置信,她下意识想往后退,但身后即是绵绵湖水,她退无可退。 池子霁喜欢她?为什么?! 他到底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廷听瞳孔摇晃,自发地开始给池子霁这通对白找理由。 不, 他也不一定是喜欢吧? 他也可能是误把过于亲昵的师兄妹情、占有欲当成了喜欢?他其实,其实没有喜欢自己。 二人距离如此之近, 池子霁甚至能看清廷听微缩的瞳仁线条。 廷听的匪夷所思, 怀疑, 下意识的逃避, 都清晰地映入了他的眼中。 池子霁笑容不变, 只觉躯壳化作一尊玉山, 从里至外透着凉意。 他不奇怪廷听的反应, 甚至早有预料, 只是亲眼所睹时还是难免失落。 廷听下意识的质疑不光表现出她的不喜, 还想要打消他意图。 池子霁无奈地说:“如何不能?” 廷听酝酿了一肚子的质疑和提议,一瞬间如被冰水扑了的火苗, 还没烧起来就冒了黑烟。 廷听看清了池子霁明明嘴角弧度分毫未变,眼中却含不易察觉的、安静的低落,只觉心中如有针刺,扎得她浑身酸涩不自在。 她不是想要池子霁难过的。 “师兄,你听我说。”廷听按着池子霁的手腕,镇静地组织起措辞。 池子霁耐心:“嗯,你说。” “师兄不必如此隆重地对待师妹……” “听听是觉得我是把钱财身家往外洒的人吗?”池子霁笑出了声,万万没想到廷听的思路能拐到这方面来,“宗主除我之外无弟子,我若想要师妹,多得是人削破头冲上来。” “可是我没有。” 他回答得从容,若抹朱砂色的眼尾带着些无奈,眉目精致如精雕细琢的画中灵,却在出入俗世时沾上了人欲,偏偏骨子里透着不可一世的矜贵。 廷听一时语塞。 池子霁一副耐心任她反驳的模样,让她意识到接下来的质疑都再无必要。 可是廷听已下了决心,哪怕她无法承认她的细作身份,也不能在在这欺瞒的基石之上再建立更多的关系。 多可笑啊? 廷听的细作身份一旦曝光,不管是她的来历、来后的态度、境遇和说过的承诺,全都会蒙上名为一层欺诈的黑布。 连身份都是假的,那她还有什么是可信的? “池师兄,你已分神境,寿命足有千余年。”廷听艰难地开口,但却如何都说不出剩下的话。 可廷听不说,池子霁又怎会不懂? 老生常谈,修士寿命漫长,此时的眼前人转头便是过眼云烟,在动辄几百、几千岁的修仙者眼中,两人不过加起来才堪堪而立之年,实在太过稚嫩。 他们还会遇到很多很多人。 不必执着于现下。 夜风摇晃树影,发出唦唦轻响。 空气陷入了长久的寂静,连呼吸都要湮没于风中。 两人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似乎在等待着谁先打破这份僵局。 廷听无措地抓紧了手边的柔滑的衣袖,她何尝不懂这个道理,夫子不断地警醒着她,要用长远的目光去看待一切。 眼下的一切都不过浮华一刹,转瞬即逝。 可廷听就活在当下。 哪怕廷听能想象到未来的哪天,她的身份被揭穿后池子霁的变化,他可能厌弃,可能转身走向她人,甚至冷眼以待。 她都无法对这份推到她眼前、就差塞到她手心的善意与喜爱置若罔闻。 它珍稀如廷听从未见过的宝物,带着令人心悸的暖意与璀璨。 它是这个和她年龄相近的少年那直白的、没有半分手段的一腔赤诚。 “我不过是个普通人。”廷听磕磕绊绊地说。 “你怎么会这样想?”池子霁讶然地挑起了眉,无比笃定地说,“你独一无二。” 池子霁并无部分人眼中“每个人都独一无二”的想法。 他的眼中阶层分明,世人天然便分三六九等,有人之生命碌碌无为,轻如鸿毛,似若蚍蜉,有人生来便注定居庙堂之高,执掌权与生死。 人和人不一样,廷听与旁人更不同。 只是和他也不同。 “你觉得几十年、几百年之后我回首如今,会后悔说出这番话。”池子霁思索片刻,说道,“可世事不定。” 池子霁低头挨近廷听的额头,发丝相触,笑着说:“指不定用不了这么久,我就徒生意外,英年丧命,死前还想着尚有遗憾未了。” 池子霁看见怀中的少女怔住,不可思议长大了眼眸,就差伸手把他的嘴给捂住,心中竟升起了几丝快意。 “你说什么呢?!”廷听厉声。 她是真想不到最忌口业的修仙界,有人能放肆到开口论生死。 话本子里出现类似喜不喜欢的对话,顶多是主角一方说自己和别人来刺激另一方,谁和池子霁一样开口直接送自己去世! 池子霁之前拿剑指着萧粼的时候可一副谁奈他何的模样,现在可好,得不到个喜欢,变得命比纸薄了? “没关系,反正届时听听功成名就,声名显赫,只怕也不在乎早时认识的师兄的死活。”池子霁“安慰”起来,“别人问起一句,指不定还能得个‘不熟’。” 这都哪儿跟哪儿了? 说得有模有样的,他怎么不去写话本?! 廷听:“池师兄!” “好师妹。”池子霁言笑晏晏地答应道,身上若隐若现的危险感消失,抬手抱住了廷听,手轻轻地在她背后拍了拍,仿佛在安抚着她,“不用怕。” “我没有在逼你,也不用急着给我答案。”池子霁感觉到廷听拘束到不敢动,叹了口气,“我不是告诉了你,若是不喜就利用我与十恶之首交往甚密的把柄吗?” 廷听垂着眼,看着眼下布料上细密的盘纹,心中否定。 她不是讨厌池子霁,她是厌恶着细作身份,以及随之而来的千重束缚。 “若是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你反手捅我一刀也无碍。”池子霁想了想,贴心地补充道。 他总是能把一件看似正常而普通的事越说越离奇。 池子霁握着廷听的右手,稍微比划了一下,示意给她看,似乎他口中的“教学”还没结束:“听听放心,我不会把剑指向你的。” 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怀中的廷听一僵,缓缓地抬起头,额前的发丝凌乱,眼眸里满是困惑与不安。 池子霁眸光一顿。 廷听眼下的模样,和方才他在街道上遥遥望见廷听彷徨的状态一模一样。 池子霁心中升起一阵极强的荒谬感,连挡在廷听背后的手都一松。 他能确定时至今日,廷听绝不是怕他,那廷听为什么会觉得他会用剑逼她? “真的?”廷听小声地说,像是实在没忍住心中的疑问,“哪怕我做错了事也不会吗?” 池子霁盯着廷听,看得廷听心虚地想再低头,却被他拿手指抵住了下巴,不容她再避开分毫。 他话已至此,廷听却仍这般模样。 池子霁一时之间拿不准廷听是在隐瞒什么还是单纯杞人忧天。 廷听在问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哪怕她很快就找到了能替自己找补的理由,她也不能在这种状态画蛇添足地解释。 紧抵在下巴上的指腹带着剑茧,池子霁没用多少力气,却带着股不容置喙的强势感。 廷听闻得水流声哗哗,却无法安定下她的心弦,甚至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池子霁一旦安静下来,反而比他随意地谈笑时更恐怖。 凉意如藤蔓缠绕上身,廷听突然冷静了下来,如淋冰水,别说慌乱,连迷茫都荡然无存。 她这一刻终于再次认清两人之间横亘的差距。 在她的境界达到和池子霁相同的分神境、有能力和他谈判之前,她并没有谈及喜爱的能力。 修仙界暗藏着弱肉强食的规则。 单方面的压制会使另一方丧失抉择的权利。 “不会。”池子霁目光一寸寸地从廷听的脸上滑过去,最初本是想看出她的心思,没过几刹就走了神。 只觉得近得能碰到她纤长的睫毛,目光在触及她的嘴唇时蓦然偏过了头,仿佛生怕被烫伤,搅得人心口不宁。 “师兄的剑不会指向你。”池子霁为掩饰这份恼人的青涩与闪躲,松开锢着廷听的手,假作漫不经心地说道,“别人就不一定了。” 他稍微想一下,也大致能猜到廷听不安的几种可能。 哪怕是热恋中的爱侣,也会互相猜忌,更何况不过是熟稔的他们呢? 突然,池子霁浑身一滞,看向低头埋在他肩膀处的头,腰后多了一双环住他的手:“听听?” 他连眉眼下意识柔和几分。 “我一心修炼,师兄近日莫要扰我心神。”许是捂在衣里,她的声音稍有模糊,但完全不影响听,仿佛有几分亲昵的埋怨,“住在逐月峰旁边,除了师兄,我也不认识什么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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