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音是在山下的清音城吗?”廷听迅速找回声音 ,若无其事地问道,“我有话想问她。” “嗯,你可以玉牌联系她。”邬莓笑着提议,“反正这两日无事,你在山下散散心也无妨。” “多谢!”廷听匆匆道别,快速跑出药堂,在树林中见四下无人,抬手设下重重结界,才拿出玉牌。 ——今日戌时,清音城古琢饰铺。 廷听的指腹压住后附的对接暗号“辛辰”二字,熟悉的窒息感铺天盖地地朝她压来。 她以为长音阁的人至少能等到大比结束,现下却如此急不可耐,仿佛生怕她在藏宝阁中得了灵宝的消息不上报。 每当廷听有了半分喘息的时刻,勒在她脖颈上的绳索就会适时地扯进,让她不要忘了她的“本分”。 廷听深吸一口气,揉了揉脸,等溢出胸口的不适感缓缓消失,平复下来,才用玉牌给琼音发了讯息,问她在哪家客栈落脚,明日不妨同归,才朝宫门的方向飞去。 幸好她今日与池子霁分开,幸好今日琼音在山下,不然她又得绞尽脑汁为接头找理由。 只可惜她如何都高兴不起来。 也不知琼音是否在忙,直到廷听下山,进入清音城,仍没有收到回信。 这回不同以往,廷听临时一人下山,不需要给别人带东西,也没有说话的人,竟有种无牵无挂上刑场的感觉。 暮时,夕阳西下,橘红的幕布披在屋檐与街道上。 街道上人来人往,小商贩吊着嗓子吆喝,疲惫不堪的工人低着头走过,带着孩童散步的妇女低着头说话。 谈笑声不绝于耳。 廷听孑然一身走在人群之中。 她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旁边或惊艳、或憧憬的目光,路人下意识避开她的身侧,仿佛生怕唐突了仙人。 廷听耳力敏锐至极,不过绕了些路,就顺着人言确定了古琢饰铺的位置。 古琢饰铺位于清音城闹市一隅。 也不知长音阁是不是听到上回秘宗弟子之死的风声,考虑到在荒郊野外易生意外,廷听也不好解释,这才换了个合情合理的接头点。 店里的木柜台后,一名素色衣服的账房先生埋头“啪啪”地打着算盘,旁边花枝招展的女掌柜在廷听进门后只觉眼前一亮。 “这位贵客仙姿玉色,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女掌柜笑弯了眼,喜气洋洋地开口,“可是有心仪的首饰?” 廷听见无旁人,指尖连续拨动,一层又一层结界铺天盖地笼罩在了店内,她走到女掌柜面前,直视对方开口:“我受邀携簪‘辛辰’来见一主顾。” 女掌柜笑脸相迎,礼貌躬身,朝后方的幕帘抬了抬手:“早有听闻,主顾已至,您请。” 廷听闪身,不过转瞬就进入了幕帘之后,她顺着拐角木梯上了二楼,打开唯一的一扇门,一股龟甲香扑面而来。 房间内窗户紧闭,正对着窗的墙边摆着一扇三折屏风,房中央竹桌上摆放着茶具和棋子,房角放着松枝盆景。 一女子正端坐在竹桌的一侧,在看到廷听进门之后稍有讶然地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辨出了人,而后略微颔首,示意请她入座。 廷听反手关上门,目光扫视了眼前的人,确认没认错,才皱起眉:“路夫子?” 眼前的人赫然是当初宣告廷听成为细作的路灵韵。 廷听来时还以为会是上回掐着邪器打压、折磨她的黑衣人,却没想到会是路灵韵。 许是见得人多了,不再拘束于长音阁那一方天地,昔日还能差遣她做事的路灵韵,今日一看也不过如此。 “之前虽有听闻你的消息,但今日见你,方知传闻不假。”路灵韵温和地笑起来,细细地打量着廷听的衣着,看着看着不可思议起来。 因“前夜”的延续影响,修仙之人大多还是偏爱素色,不喜奢靡艳丽。 在长音阁时,廷听无依无靠,总是穿着长音阁分发的弟子服,素色清丽,现今换了个行头,银红配翡绿,裙摆似清波,银簪摇曳,恰似玄女入世,不显半分艳俗。 在路灵韵的眼中,细作潜伏进他宗汲汲钻营,大多瞻前顾后,隐姓埋名,生怕旁人注意到半分。 偏偏廷听完全出人意料,先是入了破军之眼,再而于太华宫大比一鸣惊人。 不到半年的时间,频频出彩,连其他宗门都听到了风声。更甚者有调侃长音阁,说继池子霁力压剑阁之名后,连音修都出了个廷听,只怕论道大会有得好看。 “传闻?”廷听坐到路灵韵对面,很快猜到能是什么言论,“如此这般反其道而行,倒也没人猜测我是细作。” “确实如此。”路灵韵感慨,“你在长音阁时便聪慧灵活,长老们未曾看错你。” 廷听不动声色地应和着路灵韵。 她怀疑是尤长老私下与秘宗之人结交,在她身上绑了邪器,汲取灵力、压制修为的同时伤害她的身躯以控制她。 只是不知其他长老是否掺和此事。 “我独行出门太久容易引起怀疑,夫子有话不妨直说。”廷听开口,打破虚假的和谐场面,“师门此行寻我,可是问藏宝阁中灵宝线索?” “你可有发现?”路灵韵问道,但她其实没抱太大希望。 这么多年,多少人前仆后继寻灵宝,指望廷听一人撞大运找到实属天真。 路灵韵心知廷听被派遣进入太华宫一事不简单,只是以她的身份地位并不清楚上位者的想法。 果不其然,廷听摇了摇头。 “藏宝阁中放置有大量的书册和功法,我前后寻了老祖留有的法宝和画卷,数量极多,画中有乾坤,身侧旁人在,我无法一一探查。” “藏宝阁内设阵法,四周环水,水内潜有水墨蛟,以我的修为,尚不能潜入探查还全身而退。” 她说得仔细,一看就知是认真探查过的。 “也是。”路灵韵叹了口气,因知廷听在长音阁时的秉性,倒未生怀疑之心,“不过我来不止为此,还要给你带句话。”。 廷听疑惑地看着路灵韵,见她一字一字认真复述。 “——你不可参加论道大会。” “为什么?”廷听一怔,心中升起极强的荒谬感,质疑,“我若能在论道大会上取得成绩,必然能提升我在太华宫的名声和地位,届时不是更易得灵宝线索吗?” 大比还未结束,进入论道大会的名单也没有公布,但廷听仍不理解。 她身处长音阁时无缘论道大会,现在换了个位置到了太华宫,还是不让她参加?! “你之天资,众人皆知。”路灵韵耐心地看着廷听,眼中慈爱,语气却不容半分置喙,“长老不想看到你为太华宫披荆斩棘,对师门弟子下手。” 一如廷听离开长音阁的那天的光景。 “你,明白吧?” 廷听眼眸一颤,垂下了眼,喉口干涩:“弟子知道了。” “时间也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也早些回去,别引来旁人的怀疑。”路灵韵将茶杯往廷听面前推了推,悠然起身,体贴地说道,“找灵宝的时间多得是,你不必拘泥于区区一场论道大会。” 说罢,路灵韵就离开了房间,徒留廷听一人坐在棋桌前,看着囿于绝境的白子。 拘泥于?区区? 说得真轻松。 多少修士一辈子唯一一次扬名、取得高阶法宝,与各门各业修士面对面谈道的机会就是在论道大会。 廷听将面前未沾一滴的茶水往盆栽里一泼,正准备起身离开,却发现浑身僵住,如被千斤鼎镇在其下,难以动弹。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多了一个人的呼吸声。 廷听盯着桌面上的人影,瞳孔骤缩,浑身紧绷若长弓,桌下的手猛然攒紧了衣摆,扯住一道道狰狞的褶皱。 “看来你在太华宫受了偌大的优待。”来人的声音熟悉得刻骨铭心,“连说话的语气都与上次不同。” 只见头戴斗笠的接应人慢条斯理地从屏风后走出,站到廷听的面前俯视着她:“你可是对宗门有所不满?” “弟子不敢。”廷听闭上眼,压下疼痛引起的恶心感,“弟子知晓身份。” 片刻的死寂后,随着一声感慨般的叹气,架在廷听脊骨上的压迫力才慢吞吞地消失。 “你既在藏宝阁中未曾找到线索,那人身上呢?”接应人用手指骨节敲了敲桌面,“你这般有手段,连破军都为你倾倒,你未曾从他手里拿到分毫灵宝的线索?” “我与池子霁的关系并未如外界谣传那般。腾.熏.裙号亖尔贰二巫久义四七”廷听喘过气来,呼吸反倒让体内的的筋脉抽搐得发疼,“他非愚昧之人,我试探过,却发现他认为灵宝不过老祖噱头,并不存在,我虽不确定真假,但他大抵也不知情。” 接应人思忖着没说话,倒听得出廷听没说谎,只是眼下来看,或许还有发展余地:“太华宫宗主闭关至今,宗内大小事务都压在破军身上,他能得知的事必然比你想象的多。”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既为你破了例,你就不要把机会白白让给了旁人。” 廷听指尖一抽搐,听着耳旁如魔咒般的提议,如芒刺背,低下了头,她像是被剥了鳞丢到滚烫的泥地上暴晒的鱼,无地自容。 “反正以他的境界和长相,你也不亏,不是么?” “……是。”廷听仿佛灵魂已经被抽离出身体,悬浮在半空中看着傀儡般的躯体若无其事地回答,“弟子明白。” 接应人满意地离开了。 等再无人声,廷听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下了楼,离开了饰品铺,连女掌柜热情的招呼声都没听到。 入了夜,街道上灯火通明。 清音城位于太华宫下,风俗也与常见的凡间城镇不同,越到夜间越热闹,橘与赤交织,蔓延出一片茫茫灯海,连星光也为之避让。 廷听如游魂般漫步于人群之中,双目彷徨。 接应人说了什么过分的话吗?不过是将她过去曾想过的话,几乎原封不动地在她面前复述了一遍罢了。 她当初不正是这样想的吗? 廷听抬起双手遮住了脸,之前出的冷汗让额侧的发丝贴在脸上,只剩呼吸的嘴唇一张一阖,愧疚、酸涩混着迷茫,像打翻了未知的味碟,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无助。 哪怕是来自宗门的打压和利用都未曾让她这般难过,甚至于她还弄不清楚她为何难过。 良知?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幼童手里拿着风车来回奔跑,插在木杆上的糖葫芦闪着晶莹剔透的光泽,汤饭的香味从小摊上弥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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