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笑声与廷听擦肩而过,斑斓的灯火落在她垂落的发丝上。 廷听顺着石砖路笔直地往前走,将将要离开闹市的时候,路边一个青年仰起头笑着,拿着一盏河灯殷勤地问道:“仙子可要写个送福河灯?” 廷听停下步伐,迟钝地偏过头,付了钱拿起河灯。 河灯底座呈莲花形,纸糊的灯中央放着一根小巧的蜡烛。 廷听拒绝了商家借给她的笔,犹豫片刻,用灵力在纸上写下了“青云万里,岁岁无忧”的祝福语。 灵力落在朴素的纸上,仿佛星河为墨,落笔成辉。 廷听垂眸,安静地看着纸上的字,正准备放弃的时候,夜间带着烟火气的温风突然带来了一个极轻的呼唤声。 “听听?” 廷听滞住,当即眼疾手快地将怀中的河灯藏到身后,惊慌地转过身。 她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到了灯火下的注视着她的少年身上。 少年困惑地看着廷听,上衣皎白,如同火光中未融的雪色,蹀躞带环劲腰,金线蔓延于玄摆上似活灵活现的游螭。 如造人时几点精心调好的墨滴,简单勾出了他的身形。 “怎么了?”
第37章 挑明 “听听?” 少女浑身一滞, 如梦初醒般转过身,雪色的裙摆随之绽开,浅银暗纹在暖光下尤为瑰丽, 看向池子霁的眸光带着无措。 她好似不知自己走在街道上有多么引人瞩目。 “怎么了?”池子霁轻声问道,缓步上前,像是怕惊扰了神魂, 直至走到廷听的面前。 “池师兄怎么在这儿?”廷听刚要若无其事地扬起笑容, 就被池子霁打断了。 “不想笑可以不用笑。”池子霁说道。 廷听闻言一顿, 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 “师妹。”池子霁垂下眼,困惑地问, “你不必说谎,我只是不知,你是不是……不想见到我?” 池子霁在街道上看到廷听,瞻前顾后本没想叫住她。往日外人情绪他一看便知,唯独面对廷听, 他没了把握。 池子霁不确定廷听是否想见到他,直至看到廷听神魂微散, 仿佛下一秒就要迷失在路上不知去向, 他才开的口。 这种状态下的修士一经意外, 极易走火入魔。 廷听无措, 池子霁又何尝不是。 “不是!”廷听当即反驳, 眼神有些慌乱, 她对上池子霁的视线, 深吸了口气, 抬手拉住池子霁的手腕, 快步离开人群若有若无的视线。 池子霁安静地任由廷听将他拉到湖边的树荫下。 树梢若有虫鸣,湖面波光粼粼, 飘浮着一盏又一盏彩色河灯,形成一长条摇曳的灯桥。 此处远离喧哗,不再有打探的冒昧视线。 “我没有不喜师兄,也没有害怕、不想见到师兄。”廷听松开手,直视着池子霁,这话她说得笃定,绝无半点虚假。 “你可以反悔。”池子霁突然说道,语速极快。 廷听浑身顿住。 昏暗的环境,照不亮池子霁黝黑的眼眸,他安静地看着廷听,睫羽在眼下打下一层阴影:“我不会逼你。” 廷听从未见过池子霁这般模样,在反省自己的错误,不再肆意而强势,意气风发的外壳陡然如玻璃般破碎。 但池子霁做错了什么呢?做错的不是她吗? “池师兄没有逼过我。”廷听微微侧过身,避开池子霁的目光,“错的是我。” 池子霁垂眸望着廷听,她字字在退让,却无一字合他所想。 “是我贪心,得师兄袒护教诲,不愿放手。”廷听抱着河灯的手攒紧,不敢看池子霁,“是我失了分寸。” 廷听想起方才人群中的一眼,只觉高墙骤塌,再难坚持下去。 事到如今,哪怕之后细作身份暴露,池子霁要找她算账,廷听也敢心甘情愿受罚。 说完,廷听心中一块巨石落下,松了一大口气,连眉目都清明许多。 她那通过话本子学来的、纸上谈兵的技巧哪儿派得上用场?她自己对情爱都一知半解,怎么能突发奇想,拉着别人玩过家家? 昏暗之中,无人察觉廷听眼尾若现的虹光。 只是灵力刚有蠢蠢欲动的趋势,下一秒又如被扼制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廷听提步,裙摆如水流般滑过青草,发出唦唦轻响。 她走到水边蹲下,指尖一擦,引燃灯烛,橙色的火光霎时充盈灯内,轻轻往前一推,莲花河灯顺着水波幽幽往前飘走。 幸好,现在一切都还来得及。 谣言终归只是谣言。 只要之后他们异门师兄们的关系并非改变,在修士漫长的岁月与大量的讯息冲击下,很快旁人的注意力也会改变。 火光在少女眼中乍碎,如璀璨的星点。 灯火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清晰的线。 池子霁沉默地听完,闭着眼,听着水波的声音,他融于昏暗,不动,也不出声,连呼吸也要消失在这寂静之中,宛如一幅精美的壁画。 分寸。 池子霁在唇舌中咀嚼着这个词,品出了其中滋味,才缓缓睁开眼眸,漆黑的瞳孔追随着光影落到廷听的轻松笑颜上。 世界突然变成了单纯的线和面,而他的眼中只能映照出廷听独一无二的身影。 他看不到华美的游船,碎金般的湖光,甚至看不到连成片的河灯。 池子霁走向前,如同穿着礼服走在前往祭祀的天台上,每一步都无比沉稳,直至走到廷听的身后。 他单膝压在廷听的裙摆上蹲下,两手撑在了她的身侧,却没有碰到她分毫。 如同漆色的斗篷披在廷听的肩后,笼罩住了她。 廷听感觉到身后的温度,稍微偏过头想,银簪不经意贴到了池子霁的下巴上:“师兄?” 池子霁盯着廷听的双眸,澄澈又真诚,无半点遐思。 他见过无数怀揣着喜爱的人,大抵清楚喜欢一个人该是什么模样,他不瞎,哪怕是连蒙带猜,也不该是廷听这般模样。 明明心中难过,却不愿告诉他理由,嘴上说着不讨厌、不排斥他,紧接着又要划清界限般说着分寸。 廷听也许不讨厌他,但也绝对说不上喜欢。 “师妹这是想与我划清界限吗?”池子霁轻笑起来,弯起眼眸,笑意照不进眼底,声音也轻而柔,似乎毫无攻击力,犹有透着寒意的危险感蔓延。 廷听的角度看不清池子霁的眼神,只能看到他收紧的下颌和微微凸的喉结,少年斯文的声音带着一股韵律感,混着温热的吐息钻入她耳中。 “没有。”廷听稍微一挪就碰到他,于是干脆就停在原地一动不动,心虚地说,“是我自私,对师兄起了利用之心……” 她话还没说完,便迅速被池子霁打断。 “这不重要。”池子霁直白道,习以为常地开口,“是我主动靠近的你,是我给你的机会,你对我起利用之心,这是好事,理应如此。” “给了机会却不加以利用,乃愚笨之人所为。” 廷听差点没会过神。 按照常理而言,被利用的人轻则恼羞成怒,重则一别两宽,哪怕性情宽和之人,也很难像池子霁这般理所当然。 但她好像已经习惯了池子霁不太常规化思路,他太如果正常,廷听反而会觉得普通到有点不习惯。 “我反倒希望你多自私一点。”池子霁突然放缓语气,语气中带着一股诡异的亲昵,“听听或许还不知道师兄的价值,不懂为何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人谋求我。” 廷听蹲久了想换个正常谈话的姿势,她小心地避免触碰到池子霁,但这时她才发现两人挨得极近,她稍微往后一动,就靠在了池子霁的胸膛上。 “没关系。” 池子霁轻快地说,有礼地托住了廷听,防止她跌坐在地上,任由雪白的裙摆铺在他的膝上,“师兄教你。” “这偌大的修仙界看着超凡脱俗,实则与俗世并无区别。” “世人图我,不过图我之相貌、天资、实力、权利。”池子霁看着廷听的侧颜,格外耐心,手心挽住她柔软的发丝,“像你曾见过的姜新月,便是如此。” “她?”廷听疑惑。 “她在想什么其实不重要。”池子霁说道,“但她能带着上清宗之人冲到太华宫来,其实也代表了她那宗主父亲的意思。” “我师承太华宫宗主宗人恒,可他为剑修转画修,他之剑术学自如今的十恶之首,曾经的剑尊,老祖的师兄——平胥之。” 廷听一怔,她曾在邬莓师姐口中听过这位十恶,只是不知其名,未曾想今日会从池子霁口中听到。 “我是宗主弟子,更是世上唯一继承了平胥之衣钵之人。”池子霁松开手,看着廷听挪着手转过身看着他,笑意盎然,“而宗主闭关,绝大部分太华宫之事落到了我手中,已两年有余。” 廷听有种池子霁在把自己分门别类,称好斤两摆在她眼前的怪异感。 “被宵小忌惮又觊觎也是常事。”池子霁认真地望着廷听,“你说着‘利用’,但你想要以及得到的实在太少太少了。” 哪有人会跟着他,只想着一心一意修行,登堂入室的?幸亏廷听没和凡间的士子似的行卷于他,以求功名。 “我希望你利欲熏心,谋求我的一切。” 晚上吹拂,带着草地与泥土的潮香,远处游船上的欢悦之声突然变得很远。 廷听为保持平衡扶着池子霁的手臂,膝盖压着他的腿,这时她忘记了她是个修士,明明可以用灵力控制住身体,只顾得上去思考池子霁话中之意。 眼前的少年面如冠玉,过去良好的出身让他一言一行都透着矜贵的雅致,连脸上清浅的笑意都标准如画中人。 唯独眼中透着几乎不加掩饰的情绪,好似贴着一张□□,单露出一双明眸。 那其中是堂而皇之的偏爱与渴求,是撕裂一切伪装后的赤忱,是不接受拒绝的单纯的强势。 廷听突然感觉他好似变了又好似没变。他不再拿剑指着人,直白的透着杀意,拿出了他的希望和一腔诚意认真地询问。 可他说着可以反悔,说着不会逼人,实际还是充满了不容拒绝。 “一切。”廷听念着这两个字,注意到池子霁眼中的期待,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困惑地思索起来,心中缓缓升起不可思议感。 这一切对于廷听而言都太过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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