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旁边有很小的附和声,似乎看到有个人出头,也情不自禁开口,只是低着头。 “谁惹出的事谁负责,有什么错?!” 他怒火中烧,面色通红,就差指着人骂,却在下一秒,整个人猛地一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发现趁他不备,胸前有剑穿过。 随着伤口噗滋的一响,九悻不禁笑出了声。 他眼睁睁看着那剑从用相当拙劣的手法抽出来,血不受控制地喷出,穴位被精准地击打了几下,不受控制地栽倒在地。 “是啊。”背后传来过于平静的一声。 一个脸上溅着红滴的女子拖着剑柄,身着百药谷的青绿色衣袍,死死盯着他,大快人心地勾起嘴角,笑容得比哭难看:“秘宗恶人有错。” “但你和你的同门恃强凌弱,肆无忌惮地杀了我的同伴,就没错吗?” 昔日哭着求着让百药谷的医修们救治,遇险了就将他们视作砧板鱼肉。 药谷中那些会温柔地拾花别在她鬓边,恰如亲人的同窗们现下已是雪下尸骨了啊? 傅无忧怔在了原地,溅到他脸上的血点仿佛滚烫得灼人。 他终于迟钝地意识到了之前没明白的道理。 是啊,危及性命之时,谈何道理妥协? 九悻面色泛绯,飘浮于空中,手肘撑着无形之物,捧着光洁的脸,仿佛终于看到了想看到的画面,不由得泄出几分餍足。 但这还不够。 眼前的一切还远不能填满他心中的空洞,九悻甚至都不明白要怎样的尸山血海才能填补他在太华宫的忍辱负重,但无论如何,他都要看到冠冕堂皇的正道修士背信弃义,永不瞑目。 九悻若有所思,袖中的雪色圆珠一闪而过。 “师姐!”琼音成功上去扶住她。 “弱者才会向同伴举起武器。”她臂力不支,倚在琼音身上,任由剑落在地,声音清晰无比,“我不会。” 场面再一次安静下来。 “看来谈判失败了。”九悻垂着眼,无比遗憾地叹了口气,嘴角微微勾起,双手合十,不知念了什么经文,容貌如静谧的佛像,然而再抬眼,眸里尽是纯粹的残忍。 “没关系,我会温柔地让你们死得轻松一点。” 寒风卷着血色,于他周身萦绕。 奇异的嘎吱声响起,不知从何处开始飘起灰白的骨架,靠拢在他的身侧,如支架般拼出一个五丈高的人形骷髅。 有的骨头上还有破损的布料。 巨大骷髅咆哮出声,似愤怒又似哀嚎。 旁边传来吸气声,混杂着哭泣,如绝望的号角。 修士们慌乱地躲避着骷髅的踩踏,有的逃出生天,有的解救不急被碾进雪地,再看不见身影。 人间炼狱,不过如是。 廷听握紧了伞柄,喉口的腥味如火烧灼,辣得嗓子发疼,现实容不得半分歇息,顶着密密麻麻的痛楚跑起,一跃而起,避开那巨大骷髅踩下来的骨足。 “听听。”池子霁用力地抓住廷听的手腕,眼白已然红得能滴血,只剩漆黑的瞳孔用力地看着她,像是要记住她的容貌,“我绝对不会放弃。” 少年的声音已然嘶哑得不像话,身上血管不自然地凸起,原本皎白的皮肤上陡现多处淤血。 他拔出剑,剑光如雪线,凛冽地划开寒风,三步并作两步朝着骷髅的方向冲去。 跟着他上前的便是最初被他说服的剑阁弟子和相对擅战的千机城弟子,他们目的性高度一致,虽然配合度较差,胜在万众一心。 “这个骷髅我们来处理。”莫言笑分了大部分同窗出去,站在廷听身侧说。 廷听只能依稀看到池子霁衣摆似鹤羽,明明身体无比沉重,却翩若惊鸿,以骨为梯,不过转瞬便攀到顶端,斩向九悻。 剑刃撞上屏障,发出尖锐嘶鸣。 “你不会觉得凭一介凡人之躯,能将我斩于剑下吧?”九悻挑了挑眉,微微侧过头,“意外”地调侃道。 他嘴角咧起,眼神漆黑:“形势逆转了,破军。” “——如今,我为刀俎,你为鱼肉。” 周身的血花连结成数条长鞭,粗暴地甩向池子霁。 池子霁用剑挑开袭向他要害处的血鞭,曲起腿朝捆他腿的一条血鞭用力一踩,借力在空中翻了个身,稳当地踩在身侧的树顶上。 九悻蹙起了眉。 纵血染白袍,池子霁依然没有露出半分他想看到的表情。 池子霁的眼瞳透着无机质的审视,好似在搜寻着九悻身上的破绽,好似几年前他们碰见时那般,又仿佛完全不一样。 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过是正道修士手中的杀人傀儡,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缺乏人性,单纯而直白,但依旧强得不讲道理。 此时此刻,池子霁明明已身陷囹圄,看着九悻的眼中却透着刻骨的杀气与恨意。 池子霁不再是因为一个任务,不再是因为正与邪的龃龉要杀他,而是出自本身的情感。 “啊……”九悻露出了些微陶醉的目光,“多么美丽。” 他最初不过是想报仇雪恨,现在却是彻底地想要将两人收藏,然后到浮光面前狠狠地炫耀。 这正是他想要看到的景象。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九悻释然地笑了笑,眉眼刚要转向下方的廷听,池子霁的攻势就冲了上来,然而打断不了他的话,“料理完你,我再去抓廷听。” “谁能想到,本不过是想找你报仇,我还能碰到一个意外惊喜。”九悻笑得愈发狂热,因疯狂而缩小的瞳孔对上劈在屏障上的池子霁。 不过一刹,数道剑光如乍开的天光,以人之躯斩出不可思议的辉光,每一道都带着透支人命的劲力。 池子霁面带青紫,满眼猩红,手臂崩裂的血管喷涌出血色,不住地往下落,却未有半分的迟疑和退却。 他从未如此狼狈,好似只要再用半分力就能让他浑身如玻璃般乍碎,但依旧仅凭着那点希冀与气力吊着他的脊梁。 他要破开前路,他要为廷听指引生的方向。 池子霁抬起眼,咬紧了牙关。 眼前碍眼的、疯癫无理、觊觎他心爱之人的畜生将被他铲除。 他再一次冲上了前,身形矫健如鸮,斩向眼前唯一的敌人。 “普通人这样用剑,手是会断掉的哦。”九悻眯着眼笑着提醒,抬起手,用阵风再一次击退了池子霁。 但没关系,哪怕四肢断裂,浑身无一处好肉,只要人还有半口气,哪怕只渡一口灵气,以池子霁的境界,都还能缝缝补补修一修。 强者就是好用,哪怕随便撕裂,都还能修补回原样。 池子霁伸手去抓树枝,眼看就要坠下,突然下方传来了声响。 九悻侧过脸,看到一道道绳索从四面八方而来,缠在树枝之间,形成一张密网,完美地接住了池子霁不说,上面还站着数人手持机关,正密密麻麻地对着他。 九悻歪了歪头:“没有灵力,这些东西于我都不过破铜烂铁。” 无人理会他,好像他不过是在唱独角戏。 更多的钩绳朝着九悻的方向冲去,缠绕在他的屏障上,九悻无言地注视着视野被越挡越多,直至将他的屏障严严实实地裹成一个球。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九悻露出无趣的表情,动了动指甲,斩去眼前这些绳子,下一瞬,硝烟味飘起,伴随着火光闪烁,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尖鸣声响起。 一连串的爆炸响彻天空。 伴随着火光的转瞬即逝,一团团灰黑的烟云膨胀开来。 众人几乎屏息,定睛盯着爆炸的中心。 很快,浓烟被寒风搅散,其中的人影满脸嫌弃地摆了摆手。 池子霁眼中骤然迸发出亮光,一把挥开撑扶着他的手,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手中剑似流星,狠狠地击向那屏障上微小得几乎肉眼难以捕捉的半丝裂纹。 好似一瞬,池子霁突然意识到了九悻不再是不可撼动的敌人。 “嗯?”九悻狐疑地侧过头,就看到池子霁的剑下裂开一道道冰花般的裂缝,屏障在一点点崩碎,愣了愣,戏谑地说,“你不会以为破了一个就能碰到我吧?” 在他好整以暇的目光中,那层屏障陡然碎裂,然就在池子霁的剑逼近他头颅的时候。 又一道屏障无声地树立起来,再次挡住了池子霁的攻击。 随着碰撞的一声,骨骼的畸碎声响起。 池子霁瞳孔一颤,在小心避开九悻挥手的一击后,双手相接,无声地将剑换到了左手。 浸湿他衣服的已经分不清汗与血,心跳的速度如震耳欲聋的死之钟声,无人知他眼前只剩纯粹的黑与红,只能模糊地看到敌人,却仍在用本能捕捉着弱点。 他蓦然扯了扯嘴角。 这一下,则被九悻捕捉到了,如同被戳中哪根弦一样,质问:“你笑什么?” “我在庆幸,十四岁那年我也不算一无是处。”池子霁用肩膀撑着树干站起身,口中的呼吸化作白雾,声音如被扯裂的烂木头,暗哑得不像话。 旁人这才发现,少年早些不开口或许是因为唇齿间只剩下刺目的鲜红。 “你这么装腔作势,是因为境界被我从分神打掉了几层?”池子霁笑着说,可惜按捺不住咳嗽,血溢出唇角,更显脸色苍白,“你现在什么境界?能被炸开屏障,刚元婴吗?” “你想用这种方法来鼓舞士气是行不通的哦。”九悻一僵,不以为然地轻嗤一声,“非要这样拼个你死我活吗?都这样了?” 你死我活? “不需要。”池子霁抬起眼,“你死就行。” 他说得轻描淡写,好似这并非不可能之事。 “你还真是……不管什么时候都能这么狂妄自大。”九悻不可思议地略睁大眼,耸了耸肩,眼神冰冷,“凭什么?凭你这副破破烂烂、一碰即碎的身体?” “若不是我留你这副躯壳有用,你以为你能跳脚活到现在?” 池子霁不恼,艰难地咽了口血,如刀割般密密麻麻的痛楚不断强迫着精神保持清醒,又如附骨之疽将他往下拉扯,逼他坠落。 他当然知道九悻本可以动重手消灭他们,却迟迟不动,好似在刻意羞辱他们,试图让人清楚他们之间天堑般的差距。 你看,池子霁想。 这就是他们的不同。 池子霁知晓秘宗之人的心思,明白九悻想保留他们的身躯甚至是精神,所以哪怕这般也没有下绝对的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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