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廷听哪里知道池子霁在想什么,只是拉着他的手,笑容满面地应道,又是耳鬓厮磨了一番,才在午后作别,依依不舍地走出洞府。 金色的符字如流动的水落下,挡在门口,隔开两人。 “我出关之日,你会来吗?”池子霁在门内,透过字的空隙看向廷听的眼底,轻声说。 “会的。”廷听想了想,以防他实在太快,给自己准备个后手,“若是我不在太华宫,我也会竭尽全力赶回来见你的!” “好。”池子霁看见廷听的肯定,垂下眼睑,笑着点了点头,如卸除所有盔甲,只剩柔软的血肉,轻易便可刺伤。 廷听若是不在,他便等着她回来。 池子霁只希望出关时第一个看见的人是廷听,就如他过去梦中都不敢想的那样,晨曦的第一缕光落进洞口,他希望睁开眼看到的也是廷听。 过去可望不可即的梦想终于能够逐渐实现,心中只剩不可思议的充盈感,他们能携手走向未来的岁月。 “我相信你。”池子霁缓缓背过身,闭上洞府。 廷听看着紧闭的门,定下心神,打开了玉牌,上面显示的赫然是她前几天所做的准备。 廷听已经接下了事务堂中一项由剑阁发布的任务,有人急求一枚陨铁,作为她离太华宫的理由。 之所以选择剑阁,是剑阁的路与长音阁南辕北辙,哪怕出了意外也不会一下子排查到她真正的目的地,她先传送到剑阁,为避免会留下传送记录,再会花十日人力悄无声息地飞到长音阁。 廷听没有陨铁,但莫言笑有,好在她现下不缺钱财,刚好从莫言笑手里收了一枚。 临走前,廷听前去药堂于琼音作别。 “我要出一趟远门,可能一时半会赶回不来,有件事要麻烦你。”廷听从袖中掏出一枚叶片和一封信,递给琼音,“若叶片枯萎了就是我赶不回来了,麻烦你替我将信带给池师兄,恭贺他出关。” 琼音拿着信件,突然有种被托孤的感觉,紧张地看着廷听:“你不会是想背着我们出去干什么要性命的大事吧?!” 她不允许! “怎么会?”廷听不客气地说,“我那么惜命的人!” 琼音狐疑地看着她。 “不多说了,若是速度快就赶得回来,不麻烦你了。”廷听转过身,朝琼音摆了摆手,没多解释。 廷听走进传送阵,趁光芒亮起,翻手拿出一只斗笠,盖在了头上。 ——我不会让你死的! 眼中的种子传来自信的声音。 廷听也不觉得会。 但人不能只做一手准备。 若她当真不幸逝世,那一切也再无隐瞒的必要,那封遗书是她点点滴滴、再无隐瞒的过去与最为真挚的歉意。 接下来,就只剩解决她身上邪器的问题了。 …… 十日后。 “谁?!” 守在长音阁门口的弟子警惕地看着戴着斗笠的人,见来人掏出了一枚刻着“辛辰”二字的内门弟子特制玉牌,这才收起武器退开。 戴斗笠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只要是执行特殊任务的弟子着装都别致,斗笠倒还算其中普通的了。 不是不会易容术,但那个在外人眼里比戴个斗笠更可疑。 廷听收起玉牌,进长音阁如履平地。 长音阁同太华宫一样,有护宗阵法,在夜晚尤其复杂,她没时间去研究先贤的智慧。 好了,除开尤长老和路灵韵,廷听还要找知道她身份和细作一事的人。 比如不知天高地厚的太史麟,又比如曾经在清音城利用邪器残害她的蒙面人。 廷听将灵力连通至右眼,唤醒那枚种子。 在与在修炼场不同,长音阁道路上大庭广众之下抱着琴用心法,无异于拿武器恐吓人,很是显眼。 那么,就不拿琴。 廷听抬起手,指尖一勾,无弦而奏,震音响起,心法随之运作,在极小的范围内指向前方路边一个讲师:“阁主在哪?” 被控制的人一怔,如陷幻境般开口:“阁主传唤尤长老,现下在华鹤亭烹茶。” 那家伙在阁主呢,暂时不方便找。 “路灵韵呢?” “路夫子在湖心苑讲道。” “忘掉刚刚的问话。”廷听挥了挥手,朝湖心苑的方向走去。 她对湖心苑这个当初她被下细作之命,还被众人指指点点的地方可再熟悉不过。 湖中央的苑内有辩道之声。 白玉色的石桥在湖面上蜿蜒向前,湖面上布满碧玉色的荷叶,寒凉并没有影响受灵力滋养的莲花,依旧娇嫩欲滴。 花香与乐声相伴,萦绕在长音阁的湖面。 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廷听自幼在此长大,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种堪称撕破脸皮的方式归来。 时辰卡得好,道课刚结,年龄相近的弟子们谈笑着与廷听擦肩而过。 一只缩在角落里的白鹤突然张开翅膀,像是看见了谁,控制着细长的腿,倏地展翅朝屋檐下冲过来。 “呃啊啊!搞什么?!”旁边的弟子惊愕地往旁边避开。 要知道,在长音阁内白鹤属灵物,这些养了多年的白鹤受宗门特别保护,弟子可以受伤,它们不行,娇贵得不得了。 廷听困惑地转过头,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就见一只看着格外熟稔的白鹤气势汹汹地朝她跑过来,然后一喙咬住了她的斗笠带子,和牵绳似的不让她走。 它认得廷听,但廷听真不一定认得它。 廷听从小到大在长音阁中与鹤鸟作伴,不知弹过多少日日夜夜的琴,见过多少只鹤鸟,她哪里有功夫去分辨每一只是谁。 “许久不见。”廷听抬手想去摸它的脖颈,却见白鹤先顶了顶她,像是在发脾气,而后又弯下脖子给她摸,似是委屈得不得了。 “这鹤!不是之前养兽的长老说郁结在心的那只吗?!”旁边弟子认出来它,反而打量起廷听,好奇起她的身份。 “等等?”后方走来一青年,赫然是尤世静,看到廷听的身影怔愣了下,“你——” “嘘。”廷听朝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从容地笑道,“我刚出任务回来,不好多言。” 旁边的小弟子们见他们好似认识,又提到任务,默契地转过身就离开了,给他们留出谈话的空间。 任务?回来?这是什么新借口、新玩笑吗? “廷听?你怎么会在这里?”尤世静不解,但也放轻了声音,猜测她有事而来,也可能是为了之前在三法司那提的改日说。 但为何不提前知会他一声?还特别换了法衣,若非她出声,尤世静险些没认出来人。 “这话问的。”廷听轻叹一声,指尖一点,先将那只过分亲昵的白鹤支开,嘴角勾起,曲起手指,笑容中带着些发泄的快感,“我在这里,再天经地义不过。” 未等尤世静反应过来,琴音隔空而震,他只感觉头如遇重击,怔愕之中只隐约听到一句“你来得正好”,无比狼狈地晕倒在地。 黑暗笼罩着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等尤世静再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身处一个昏暗且潮湿的地方,脸被地上的木刺扎到,手、脚乃至脖颈都被藤蔓束缚住,动弹不得。 他挣扎着,不顾脖颈在转动时被扎出的血,努力仰头,用灵力照亮了眼前的景象,却遽然睁大了眼。 只见不久前刚救过他们性命的少女正坐在一把极其破旧的木椅上,手里掐着路灵韵脖颈,越是用力,路灵韵就越是艰难地挣扎,脸充血地涨红,惊惧地朝尤世静伸出手,似是求救。 他们三人身处一个昏暗且狭小的木屋。 隐约能听见水声和游鱼的声音,让人不禁怀疑起这里是湖底。 “廷听?!”尤世静不可思议地看着廷听,喉口干涩,“你这是做什么?” “你醒了啊。”廷听平静地瞥了尤世静一眼,疑惑反问,“看不出来吗?” “我有很多疑惑想问她,可惜她实在不合作,我就只能动手想想办法了。” 她的眼神太过寒凉,尤世静一时之间很难将眼前的廷听和他记忆里那个温和且明媚的少女对上。 但,为什么? “你有什么目的可以说出来,我们好好谈一谈,我会尽力帮你,好吗?”尤世静试图安抚她。 帮她? 廷听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意外他能看到自己下毒手还天真至此,只是松开手,任由路灵韵痛苦地捂着脖子倒下喘气,脖颈上却白白净净,并无半点伤痕。 “废物。”廷听叹了口气,将写满了名字的纸张卷起放入袖中。 跌在旁边的路灵韵低着头抖了抖,动都不敢动,挣扎的代价就是受到更残酷的审讯,向来被弟子尊重爱戴,从未想过昔日任由她摆布的弟子如今竟变成了可怖的噩梦。 对于廷听而言,路灵韵知道的内容实在是太少了。 这人作为夫子时说话一套接一套,结果就是长老手中一枚多说一句都没必要的棋子。 “你帮不了我,但我确实有话想问你。”廷听转过身,正面俯视着尤世静,动了动手,缠在尤世静身上的藤蔓随之将他拎着坐起来,“你岁数几何?” “二十有五。”尤世静不知她为何问这个,只诚实地说。 廷听算了算年份:“你体衰灵弱,但在十岁左右突然好转?” 尤世静愣了下,心中升起强烈的不安。 他体弱多病,比廷听说得更过分,千机城城主一眼判定他是早夭之相,无力回天,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除了他父亲也就是阁主和另外几个高辈长老。 可廷听怎么会知道?而且时间如此精确? 明明他们自论道大会前……从未见过。 廷听看着尤世静的困惑,却并没有马上为他解释,反而扫了眼周围:“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湖底?”尤世静犹豫地问,“有点像面壁室。” 廷听笑了笑,直视尤世静的眼,一字一字、无比清晰地说:“我从小就被关在这里。” 尤世静瞳孔一缩,张了张干涩的嘴唇,说不出话。 像是脑子一时之间无法处理这句话带来的庞大的讯息。 “惊讶吗?”廷听耐心地看着尤世静,声音轻而柔,却如一把把细刀割在尤世静的身上,“在蓬莱岛上看见我时,是不是感觉一见如故,有种奇妙的吸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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