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檀:“……” 如此事了,喜丧娃娃巴不得赶紧将这两个瘟神送走,喜娃娃手脚利索地爬到桌上对着龙凤花烛轻轻一吹。 “噗呲”一声轻响,眼前种种如轻烟袅袅散去,等李药袖回过神,她与沈檀正站在办喜事的那户人家大门口。 喜丧两娃娃了无踪影,空气中只有两道轻轻细细的声音飘来:“多谢小袖大人与少侠高抬贵手。” 李子昂依旧在桂花树下,正被一个梳着乌黑发辫、眉目如画的年轻姑娘围着不放。 他抱着个泥人不耐烦地想要推人离开,但又碍于男女之别束手束脚,不敢动作:“这位姑娘,我说过了,我有夫人了!” 大姑娘眼睛黑亮,双颊红霞如火,深情款款地看着李子昂:“可你不也说了,前不久你夫人难产而死,你现在是个鳏夫。” 她扯着李子昂衣角不放,“我看你喜欢这些小孩玩意,可见是稀罕孩子的,”她羞涩地扭了扭身子,“我也喜欢孩子,到时候我们可以养五六个,不,七八个孩子!” 李子昂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惊恐地连连向后退:“不敢不敢!”他目光落在自己怀中的泥人,眼神从恍惚到清明,匪夷所思地将那些东西一把扔在地上,跳脚道,“我什么时候拿得这些东西!” 恰好目睹一切的李药袖:“……” 七、七八个吗?她颇为敬畏地看着热情如火的大姑娘。 李子昂正苦于脱不了身,余光扫见沈檀他们,顿时如获救兵高声喊道:“沈兄!沈兄!你快来啊!你快和她解释,我非我夫人不可啊!” 正兴致盎然围观的沈檀:“……” 见避让不开,他只得出声替李子昂解围:“姑娘见谅,并非他不识好歹,只是……” 那姑娘忍着不悦回头,却在看清沈檀面容时双眸一亮,痴痴看着沈檀喃喃道:“只是什么?” 沈檀坦然道:“他夫人不是人,他就喜欢不是人的。” 大姑娘:“……” 李子昂:“……” 李药袖神情超然而深沉,毕竟她刚刚差点经历了一场跨越人兽的洞房花烛,这世间应该再没有什么能撼动阅历深厚的她了。 大姑娘短暂失语,兀自抚摸着发辫,含情脉脉地看着沈檀:“那你呢?你喜欢孩子吗?”她纤纤玉指伸向沈檀,却被他一步避开,她也不恼只掩口笑道,“如果是你,我生十个都愿意。” 李子昂快把肺咳出来了。 李药袖耳朵机警地竖起,以她的高度看不见沈檀的神情,她刚犹豫着要不要帮沈檀一把,便听他冷冷淡淡道:“实不相瞒,我刚刚拜过堂,新娘也不是人。” 大姑娘:“……” 李子昂:“?” 李药袖:啊? 沈檀微微一笑,眸中竖瞳若隐若现。 大姑娘浑身一僵,跺脚大骂了一句“有病”便愤怒地扭身跑走。 李子昂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叉腰连连摇头,盯着地上那些零碎的玩具眉头拧成了川字:“我以前酒量没这么浅啊,莫名其妙的。” 李药袖便将喜丧娃娃的事三言两语与他说了,其中掠去了一些不便对外道来的细节,她猜测道:“你应该也是受了它两幻境的影响,这才举止异常,但说到底你也没受伤,就当做了一场梦吧。” 李子昂心有余悸地点头:“与那姑娘相比,这些根本都不算什么事,对吧,沈兄。沈兄?”他见沈檀依旧静静地看着姑娘消失的方向,不禁调笑道,“莫非沈兄当真看上了那女子,那沈兄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我看你们郎才女貌,倒也十分般配。” 李药袖耳朵尖抖了抖,若无其事地伸爪,重重一踩。 李子昂神情瞬间扭曲而痛苦。 沈檀收回视线,笑了笑:“我在想,这村里的风水不错,养出的女子十指不染阳春水,比城中富户的千金也不差。” 李子昂痛得直跳脚,闻言一愣,一边跳一边也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个方向。 李药袖左右看看,皱眉叹息:“儿大不中留哇。” 李子昂:“……” 沈檀:“……” …… 李药袖与沈檀被喜丧娃娃拖进幻境走了一遭,出来时居然仍是傍晚时分。喜丧两煞既已承诺不再打扰村民,沈檀便也没有再往白事那家去了。 他们本欲打算在村中找个避风挡雨的地方随意凑合一晚,结果被闻声而出的新郎父亲撞见。老汉竭力挽留,沈檀他们也不便过于推辞,便谢了好意留宿在了此间。 一夜无事,若说令李药袖格外在意的一点,便是新郎新娘的屋中格外安静,这不免让她怀疑喜娃娃是否恶性难改,又来偷新娘了。 好在翌日一早,新郎神清气爽地出现在了几人面前,依旧是憨厚老实的模样,帮着他爹将一袋粗米递给沈檀:“俺爹说了,昨天多谢你们帮我撑场面,要不然我成亲连个喝喜酒的人都没有,会让村里人笑话一辈子的。” 老汉也在一旁帮腔:“就是袋粗粮,收着吧。昨夜小翠没事,说不定也是因为喜娃娃看咱家人多才没敢来。” 故而沈檀也未推辞,向二人道谢后将粗粮收入小马驹背着的包裹。 新郎见那包裹格外鼓囊,几乎盖住了小马的背。 李子昂大大咧咧道:“哦,是我爹和他女人的骨灰坛子,我嫌用马车拖着麻烦,就捆包袱里了。” 新郎面色一僵:“哦……哦,这样啊。” 说着悄悄地往老汉身后躲去了,看都不看那圆鼓鼓的褡裢。 几人与新郎一家辞别后便出了村子,继续沿官道往前而去。 老汉目送几人愈行愈远,转身重重一巴掌拍了拍自家不争气的儿子:“还呆站在这干什么,还不快去看看你娘将小翠补好了没!” “哦哦!”新郎憨憨挠了挠头,忙不迭地去了自个儿屋中 挂满喜字的土屋中,头发花白的妇人正眯着眼睛,谨慎地用纸糊好根破损的苍白手指,她边抹平边角边埋怨自己的儿子:“粗手粗脚的东西,连自己的新娘都看护不好!要知道你这辈子也就小翠这样一个新娘,要是扎不好,喜神爷爷看不上你就准备一辈子打光棍吧!” 年轻汉子搓着掌心讪讪道:“我昨天太害怕了,没留神看着她……” 妇人冷哼了一声,将浆糊放下,仔细端详了一下面目如画的纸人,满意地点头道:“瞧瞧,多俊的闺女啊,喜神爷爷一定喜欢。” 新郎挠着头也不说话,就一个劲地傻笑。 远处的喜神爷爷正满腹怨气地任由披麻戴孝的死对头给自己缝胳膊,它气嘟嘟地问:“他们走了吗?” 丧娃娃费劲地用仅有的一个完好胳膊戳着针,气恼又不耐烦道:“走了走了!哎呀,这根针真的太难用了!” 好不容易地将喜娃娃身上的破洞补好,它将针线一把塞给了对方手中:“快快,轮到你给我补窟窿了!” 喜娃娃不情不愿地拿起针线,从自己肚子里抽出根长长的银线,边穿针边与丧娃娃道:“你说要给那个漂亮姐姐当仆从是真的吗?” “再说吧,”丧娃娃满不在乎地说,“等他们从我们主人手中活下来再说吧,哎呀,你小心点,将我缝得好看点!”它单手捧着脸,看向沈檀他们远去的西北向,哭丧脸上浮现出诡异的红晕,甜甜蜜蜜道,“主人最喜欢我漂漂亮亮的啦~” 西北有邙山,山外连着山,孤坟千里地,英魂无处觅。 离开韩家村后,沈檀他们依照规划好的路线顺着官道往忠州而去,过了忠州再往北就是邙山了。接近忠州时气候风景已经与青山绿水的平凉有很大的不同。 他们这一行人中沈檀与黑蛇天生耐寒,李药袖随着时间推移逐渐能感知到冷暖,但到底天生石胎对温度的变化依旧迟钝;而小马驹,光看外表它只是个普通小马,但从它能同时肩负起李药袖与一干小山般的包袱,足可见它非同一般的体质。 这个队伍中只有李子昂是实打实的普通人,哪怕他武功了得,更能运用灵力融入剑法之中,说到底也不过是个比寻常人体质强健一些的修行者。 面对早晚骤降骤升的温度,李子昂不出意料地,病了。 旁人病了高烧会胡言乱语,李子昂自也不例外,只是他的胡言乱语非常与众不同。 譬如说此时,他烧得面色通红,发间隐约有袅袅热气升起,然而他的神情异常清醒与郑重其事。 他对正给李药袖剥烤栗子的沈檀掷地有声道:“我要娶妻!” 李药袖叼着栗子呆呆看他。 沈檀面色淡定地剥着栗子壳:“现在往回走,以你的脚力不出十日就能回到韩家村,找到当时的那位姑娘成亲生子。快得话,十年内就能拥有七八个活泼可爱的孩子承欢膝下。” 李子昂被怼得哑口无言,他转而委屈万分地看向李药袖,悲痛难当:“小袖,当初是你杀了我的爱妻,现在你不该对我负责吗?” 李药袖嘴里的栗子掉在了地上。 “咔嚓”沈檀手中的栗子四分五裂。 李子昂烧得神志不清,但敏锐地察觉到了可能下一刻自己会和那个栗子一样四分五裂,但坚定的娶妻之心令他不畏强权,不惧淫威:“大丈夫不能无妻!你家小袖撞碎我的爱妻,就该赔我一个!” 不知哪个词触动了沈檀,他紧绷的下颚线松弛稍许,他重新从火中取了个栗子给李药袖剥开,轻松愉悦道:“八百里邙山古战场,藏剑埋骨之地,这其中能寻到适合你的爱妻。” 李子昂闻言烧得头顶热气沸腾,他心驰神往地看向遥远的邙山方向:“是吗?那我一定要找到爱妻,和它生七八个孩子~” 李药袖:“……” 更新啦~这两天家里一直有亲戚,没办法安心码字,我只能尽量写多点QAQ等有机会会加更给大家! 这章叫做小袖今天开窍了吗?有一点点吧……
第49章 万里金戈 李子昂这一烧便烧了整整一天一夜,其间除了短暂的昏睡时间,大部分时候都是疯疯癫癫,胡言乱语地嚷着要找自己的心上人。 与半点药理不通的李药袖相比,沈檀常年孤身一人游荡在外,稍微了解点医理。他从行囊中翻找出为数不多的药材,熬煮过后强行给李子昂灌了下去。 这一灌坏了事,李子昂不仅没有得到任何缓解,反而发疯得更厉害了。 如果不是李药袖反应迅敏一跃而起将他牢牢压制在地上,当时他就要冲进茫茫夜色找那不知道在什么鬼地方的心上人。 “他不大对劲,不像生病。”沈檀蹲下来翻开李子昂的眼皮,少年人精干明亮的眼睛里布满红丝,其中一条红线尤为鲜红,贯穿了整个瞳孔。 李药袖凑过来定睛看去,只见那条红线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竟有意识地缓缓缩起,藏进了李子昂的瞳孔深处。她惊奇道:“这是什么?好像一条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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