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惊得朝后踉跄而去,一手探向自己束好的马尾,却意外地摸到某种细长之物。 虞瑶愕然愣住一瞬,当即就想将此物从发间拔下。 也不知他是不是在簪子上施了法术,她手忙脚乱捣鼓数下,却没能把它取下。 虞瑶指着他,恼意更甚,“你这是乘人之危知不知道!” 晏决不慌不忙从秋千上起身,向她走来。 虞瑶下意识地朝旁退去,没走两步,脚跟陡然撞上树干。 她一个侧身,就要绕着大树躲开,却被他一句话唤住。 “我不能送你东西么?” 虞瑶恼羞成怒,不假思索,“你没经过我的允许,凭什么送我东西……” 还没说完,她又意识到这句话好像不太对,连忙改口道:“你没事往我头上插什么簪子,姑奶奶准你了吗?” 晏决微笑,“它戴在你头上,挺好看的。” “别以为你说句好听的,我就会原谅你……”虞瑶说着,手却不自觉地摸上头上发簪,“你给我戴了什么簪子,这头怎么还有东西?” “这是仙都巧匠专门打造的金簪,簪首缀以扶桑花饰。”晏决一弹指,以灵力在她面前凝出一面镜子,“你看。” 虞瑶警惕地对镜打量片刻,发觉簪子精致得远超她的想象,忽然便有些没底气,“你为什么要送我簪子?” 晏决目光露出些微茫然,“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喜不喜欢那是另一回事……”虞瑶留意到自己在镜中的脸颊微微有些泛红,趁他还没注意到,赶紧转过头,静心调息,“这簪子是金子做的,对我而言太贵重了,我恐怕受之有愧。” 晏决神色微黯,“护身簪也不行么?” 虞瑶却更加惶然,“护身簪?” 一根贵重的金簪,哪怕再华丽,也不如护身簪所象征的意义深远。 “护身簪可不是普通的簪子。若非亲近的修士之间,像是亲友、师徒、挚爱等等,根本就不宜相赠。你既不是我的亲人,也不是我的至交好友,无论怎么想,你跟我都算不得世俗意义上的亲近之人。” 虞瑶语声严肃,心却砰砰直跳,“你用什么身份送我这根护身簪?”
第32章 “身份……”晏决目光微沉, 神情像是沉浸在某种记忆中,“因为你救过我,我承过你的恩情。” 这个答案在虞瑶听着, 竟然一点也不意外, “又来这套。” 早在魔界小山村的时候,他就说过类似的话,什么“一路多亏有她照顾”,“能活着都是靠她”,之类之类。 可在那时, 虞瑶只不过以为,他是因着三步一咳血耽误她的行程,因着仇家穷追不舍危及她的安全, 才会在出于愧疚的前提下,那么对她说。 如今他分明已经恢复完好, 即便面对十几个修真界高手,也能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轻松应对。 这样一个手握魔界的强者,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提亏欠…… 合着她只是他的恩人, 仙主才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吧! “我怎么对你有恩,你又怎么欠我了?”虞瑶心中恼火, 大步上前, 在离他只有咫尺之距的地方停住脚步,“你今天不说清楚,这簪子, 我是绝对不会收的。” 男人似乎并不十分慌张, 嘴角扬起淡淡笑意,“我因毒箭昏迷的时候, 是你守在我身边看顾我;我被仇家围堵的时候,是你挡在我身前帮我应敌;我……” “打住!”虞瑶只是听他一一将那些事情道出,想起自己在不知情时说过的话、做过的举动,就觉得头皮发麻,“你干嘛跟我罗列这些,我那时候又不知道你是谁。要是我知道你是谁,我……我连一根手指头都不会帮你!” “即便不提那些,”晏决稍稍垂眸,眼底映出如水月色,“你在温泉边帮我穿衣系带,在我睡下之后帮我盖住双脚,还为我梳头束发,为我宽衣上药……” “停!”虞瑶一手高举止住他的话,只觉脸上烫得厉害,像是有一股火在头顶烧着,“你怎么连那么丢脸的事情都记着?” “丢脸么?”男人目光飘向一侧,似乎是在思索什么,“我倒没觉得丢脸。” 虞瑶捂住额头,咬紧牙关,隐忍数弹指的功夫,终于按捺不住地对他示威,“你知不知道你这么说出来,丢脸的人是我啊!” 极度羞愤之下,她顾不得与晏决再据理力争什么,两手摸到头顶,揪住护身金簪,拼命想把它拔下来。 可是无论她怎么拔,那簪子却好像卡在她的发间似的,根本就一动不动。 虞瑶不禁有些崩溃,“你到底给簪子施了什么法术?它为什么还是拔不下来!” 晏决有片刻迷茫,“我没有……” 虞瑶气得原地跺了两脚,“这是你给我戴上的,你帮我拿下来,我不想要它!” 晏决语声微哑,神情有些低落,“你不要他,是因为你不喜欢他么?” 虞瑶不知道他究竟在跟自己兜什么圈子,但她知道自己现在火气上头,只要能取下这簪子,哪怕要用小刀割断马尾也不是不可以,“你要是为了报恩才送我簪子,无论是金簪、银簪、护身簪还是别的簪子,我通通都不想要!” 她正在气头上,便没注意自己声音大了些,只听余音在院子上方回荡,很快,客栈中便响起数道不满的抱怨声。 “年轻人就会大晚上谈情说爱,能不能考虑下别人的感受?” “我三岁的孩子刚睡下没多久,都叫你们吵醒了!” “姑娘你是不是傻啊,他送你东西,你收着就是了,又不会少你一根头发,再不济还能拿去卖钱。” “人家姑娘哪有那么贪财?我看是因为,这簪子戴在脑袋上,她自己看不到,哪能抵得上公子宽阔温暖的胸膛来得实在!” “你们糊涂啊,他这哪是在报恩,他分明就是想与姑娘结秦晋之好!” 最后那道声音一开口,整座客栈都安静了一瞬。 接着,声音才有些矜持地咳了咳,“你们可别忘了,护身簪从来便不是一厢情愿就能送出的东西。倘若那公子只想报恩,而姑娘不想受恩,她当场就能破除簪子自带的法咒,把簪子从头上拔下来了。” 声音顿了顿,更加意味深长,“但若公子意不只在报恩,而姑娘亦有此意……两厢情愿之下,这簪子,她自然没法拔下来。” 虞瑶攥住发簪的手,应着那句话,顿在头上。 而晏决原本还算沉着的面孔上,目光却像风吹过的水潭那般,粼粼闪烁。 两人相顾半晌,却又无言,各自偏开视线,在月下静静地伫立。 也不知他们这般僵持了有多久,一群嬉闹的少女却结伴步入院中。 “小哥哥?好巧啊,你怎么也住这家客栈?” “这就是你白天跟我提过的那个人?他可比你说的还要好看太多了,简直就像仙人下凡!” “你们谁也别跟我争,今晚他是本小姐的!” “明明是我第一个进到院子,是我先看到他的,凭什么被你捷足先登?” 这些话语,只令虞瑶烦躁愈盛,本已被掀动的心湖如同水在炉子上慢慢烧开,即将滚沸。 她狠狠掐了掐眉角,脚步一提,便从那群少女之间飞也似的穿了过去。 “虞姑娘!”晏决伸手,却没来得及拦住她。 随后,他身影一闪,消失在院中。 那群少女见状,瞬间炸开了锅,齐齐喊着“等等我”,互相推攘着转身冲了出去。 夜色中,身着红衣的女子飞檐走壁,身影如红色电光,短短一炷香的时间,便掠过宁城大半街巷。 而晏决不断瞬移着向她靠近,却始终保持数丈之距。 再往后,花枝招展的少女们仍蜂拥着在街道间穿行,试图追上前面那道飘忽不定的月白色身影。 一场横跨宁城的追逐,正在上演。 虞瑶最终止步于海边。 夜幕沉沉,新月如钩,海面倒映着遍天繁星,放眼望去,犹如一幅向她敞开的无垠画卷。 可在画幅的中心,一道身影已先她而至。 夜幕之下,那根白玉竹节簪在他脑后泛起点点莹光,月白色袍袖经海风吹拂,徐徐向后掀动。 他似乎是在等她。 “处心积虑,冤家路窄……都让你一个人占了。”虞瑶暗自嘀咕着,本想掉头离开,目光却留意到,他不知何时除了鞋袜。 晏决正赤足站在岸边白沙之中,任凭海水涨潮漫过他的双脚。 虞瑶只是从后面看着他衣摆下露出的苍白跟腱,便止不住地觉得冷。 她明明就知道,以他现在的实力,别说是站在夏夜的海水里,哪怕是整个泡进茯苓宗那口冷到神魂里的寒潭,恐怕也根本不会眨一下眼睛。 然而,那种隐约的凉意却依然随着潮水涨落,在她的心头起起伏伏。 直到,晏决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你有没有见过这样的浮光岛?” “你还有心情看风景呢。”虞瑶嘴上咕哝着,人却已踏上前去,在他身旁站定,幽幽瞥了他一眼。 晏决专注前方,眼中映着深邃星光,抬手指向远处,“只在这个时辰,才能看到这样的景象。” “……就会转移视线。”虞瑶低声嗤了一句,没好气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 这一望,她便看到了来到宁城以来,最为令她震撼的画面。 那座矗立在海上的孤岛,仿佛被千万道光芒当头笼罩,那些五色光华将布满星光的夜空切割成千万条,一齐向着岛上汇流而去,却在即将触碰到岛上最高的那座山峰时,化作光雾四向消散。 “我第一次上岛之前,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他的语气仿佛回到许多年前,“那时我才知晓,浮光岛的名字缘何而来。” 虞瑶仍未从方才看到的画面中回过神来,不由恍惚,“那是……两百年前吗?” “我十二岁的那年,初次拜入天极宗。”男人说出这话时,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坚定,似乎已能坦然接受那段过往,“我的家人走得早,我本以为自己会流落街头,却没想过会来到这里,更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内门弟子。” “能入天极宗的人,资质都是万里挑一。”虞瑶回想起在临安仙镇听到的那些话,“他们恐怕是见你根骨极佳,才会将你纳入门下吧。” 晏决摇了摇头,“天极宗的那些长老确实认定我是修仙的奇才,可他们对我的性子颇有异议,还因此打消了收我为徒的念头。” “他们说你……冷血无情?”虞瑶凭着在茶馆的记忆,说出一个词。 “你都知道了。”晏决语声微顿,“我生来便不会哭,在他们眼里像个怪物。” “不哭就不哭呗。”虞瑶叹了口气,“我活了两百年,就连我师父驾鹤西去那天,还得按照他老人家的嘱咐,笑着为他送行。那些长老就因为你不会哭,不愿意收你做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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