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的内心深处向往的他自己。 * 吴家给出了惊人的聘礼。 惊人到黄铁瞠目结舌, 疑心这些东西根本就是送错了地方。 惊人到黄凤赶忙找了吴仁,劝他不要如此铺张,孝心要长长久久得来。 看着黄凤的关切,吴仁沉默了一下,温声开口:“你便就是如此珍贵,聘礼多些才是寻常。伯父抚养你长大何其不易,那更是他老人家应得的。” 黄凤听得,眼眶都红了,感动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吴仁不着声色地将手拿了开来,道:“不必想这些,你就好好待在家里,等着过门到我家。” 黄凤红着眼睛点了头。 她想,她何德何能,竟有幸得此如意郎君。 一个月后,锣鼓喧天。 吴家以令方圆百里人人眼红的阵仗,上门迎亲。 黄无疾身体很差,无法起身,却也应景地换了个喜庆的衣服,躺在床上。 黄铁一直陪着女儿,直到远方的锣鼓声传来,接亲的队伍要来了,他才跑去站在门口,等着接亲的队伍。 在看到接亲的队伍之时,黄铁愣了一下。 同时,他就被人捂住了嘴,拖到了一边。 锣鼓声仍旧,阵阵喜气冲天,没有人能听到一个哑巴的挣扎。 媒婆喜气洋洋地将盖着盖头的黄凤扶了出来,带着她来到了大气华贵的花轿门前。 黄凤低着眼,从盖头的底下看着地面。很快,她就看出自己已然离开了家门,要上轿了。 而父亲虽然口不能言,但一定就在她的身边。 “爹,”黄凤开口,“女儿走了。” 她等着父亲的回应。 有人低低地应了一个鼻音,像是她的父亲。 黄凤却愣了一下,止住了脚步。 “爹?”她出声确认。 “嗯。”又是一声鼻音。 黄凤一把掀开了盖头:“我爹呢?”说着,她左右四顾,果真没从身侧见到黄铁,却看到了穿着大红吉服的吴员外。 吴员外今年六十五岁,头发白了大半,装在鲜红的吉服中,从头到脚都充满了不伦不类的违和感。 黄凤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诶,怎么能提前掀盖头?”媒婆马上将盖头再次盖到她的头上,“多不吉利啊!” 黄凤一把扯开,不敢置信地盯着吴员外:“吴郎呢?你们是来接我的吗?是不是搞错了?” 锣鼓声渐渐低了下去,她听到了人被捂住嘴巴极力的挣扎声。 她赶忙顺着声音跑过去,正看到了被人死死钳住的黄铁。 “爹!”她一声惊叫,大步上前,死命拉扯钳制住她爹的那人。 那人不敢碰主子的夫人,只好松手。黄凤如愿凑到了她爹的身边,拉着她爹又后退了几步,又惊又怒:“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乖,我必定好好对你。”吴员外跟了过来,缓声安抚她,“嫁入我吴家,你就是这家里位置最高的女人,你叫人往东,哪个也不敢往西。” “什么意思!为何是嫁你?吴郎呢?” “嫁我与嫁他有何两样?你都是这吴家的女主人。” “你是谁?是吴郎的……爷爷吗?”面前的男人六七十岁,头发半白。按寻常生子的年纪,足够做吴仁或是黄凤的爷爷甚至曾爷爷了。 “我是吴家最大的人。”吴员外并不生气,柔声安抚她,“来,我会对你很好的。” 黄凤拉着父亲,又后退了一步,皱着眉头,高声呵斥:“请您离开!” 她不知道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面前的人显然不怀好意。 见她如此坚决,吴员外放弃了无谓的怀柔之策,对身旁的人使了个眼色。 顿时,几名壮妇上前,试图将黄凤强拉上花轿。 “放手!滚开!青天白日,这么多人看着呢,你们要做什么!”黄凤尖声惊叫,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开黄铁的身边。 黄铁也急了,死死拉着女儿,试图将女儿护在背后。 黄铁今年六十有四,年纪比吴员外还要小上一岁,却因为一辈子过分辛劳,看着像是年过七十了。 因为常年下地,他干瘦黝黑,背也有一点驼,看上去皱巴巴的一个小老头,根本没有几两力气。可是在女儿的惊叫声中,他却生出了惊人的力道,叫人怎么也拉不动自己的女儿。 于是,又有几个壮汉上前,硬生生把他的手掰了开来,将他拖到一边。 他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屈服,发了疯似的挣扎,“啊啊”地大叫,冲着女儿的方向冲。一时间,竟连几个壮汉都险些没拉住他。 见他真的差点又冲了过来,吴员外皱起眉头,一面让人把黄凤往外拉,一面示意自己人:“让他老实点。” 说着,他挥手让锣鼓声再次响起。在喜气洋洋的锣鼓声中,黄凤被几名健妇硬拉了出去,而黄铁被一脚踹到了地上,被几个壮汉围着,不分头脸,拳打脚踢。 黄铁是一个干巴巴的小老头,早已不是数十年前的小伙子了。 狠戾的拳脚冲着他的头部和胸口,半天也没有停下。 渐渐地,黄铁因痛苦而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弛了下来。 他的气息微弱,终于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而在锣鼓声的喧天中,哭泣与叫骂几不可闻。 这世界就是如此的喜气洋洋。 喜气洋洋。 直到吴员外身体一僵,忽然倒在了地上。 喜气冲天的锣鼓戛然而止,在阵阵惊叫之中,世界终于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就连钳制黄铁和黄凤的人也停止了动作,探着脑袋去看吴员外的情况。 黄凤借机一把挣脱了身边的人,直直地奔到父亲的身边,紧张着查探着父亲。 老人鼻翼间的气息已然完全消失了。 黄凤不敢相信地愣在原地。 她怔愣片刻,嚎啕大哭。 在阵阵混乱之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不知何时,黄家那个连床都起不来的病秧子已经拖着虚弱的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房门口,近距离地看着院中的众人。 唯有黄凤在哭泣之中想到了哥哥,抬了一下眼。 正撞到哥哥静静地望着院中的接亲队伍。 用冰冷而阴鸷的眼眸。 * 屋顶上,艳娘收回了正欲多管闲事的手,若有所思。 她看着勉强靠着门框站着的病秧子,细细地看了一会儿。 片刻之后,她勾起了唇角:“本只是顺着敲锣看看成亲的热闹,谁能想到,竟能遇到这种事。” 她的笑意越来越深:“谁能说这不是缘分呢?” 在病秧子察觉到她的视线的那一刹那,她消失在了原地。 黄无疾抬起头,看到的便只有几片落叶,散在空落落的屋顶上。 * 吴员外忽然昏倒,一时半会儿未能唤起,婚礼便只能改期举行。 吴家的管事机灵,叫了几个仆从,专门看着黄凤,免得她跑了。 虽然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还带着个病怏怏的哥哥,便是跑又能跑到哪儿去就是了。 那几个看守的仆从也不是无心之人,虽不敢让她逃跑,却也只会一路盯着她,并不拦着她做事。 她跑出门去,找了郎中来,确认了她爹真的已经死了。 她便跪在原地,哭了很久。 然后,她跑去了左邻右舍,借钱给她爹出丧。 她家就是如此,钱都拿去给黄无疾治病了,连做一场丧事的钱都拿不出来。 她却一文都没有想过要动吴家的聘金。 忙了一日,棺置堂前,她披麻戴孝,独自跪在她爹的棺材前。 一直跪到黄无疾应当喝药的时辰,她愣愣地看着棺木,沉默了一会儿,还是起身煎药了。 她将药碗递给黄无疾,静静地看着他将苦涩的药汁一饮而尽。 她看着黄无疾。 黄无疾迎着她的视线,回望着她,等着她开口。 她便开口了:“你是谁?” 黄无疾没有答话。 黄凤低眼,再次认真地审视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确认它们与过去的确没有任何不同。 她再次开口:“你是怎么占了我哥的身子的?”自泪眼朦胧中看到“黄无疾”那冰冷而阴鸷的眼神之时,她便终于确认了自己曾自认离谱的猜想:此人绝不是她的哥哥。 “异能。”黄无疾回答。 这便是肯定的回答了。 肯定地告诉她,他的确已经不是她的哥哥了。 黄凤愣了一会儿。 黄无疾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等着她。 很久之后,黄凤梦游似的,再次开口:“我就只有……一个问题。” 她问道:“我哥被你占了身子的时候……还活着吗?”
第118章 “活着。”不知出于什么样的心理, 面前的“黄无疾”居然全然没有瞒她。 黄凤的喉头哽了一下。 “那现在……他还活着吗?” “没有了。”黄无疾回答。 黄凤怔怔地坐了一会儿。 黄无疾看着面前的女子发散的目光,开口:“我可以做你的兄长。” 他说:“我做你真正的兄长,自心底爱护你,照顾你, 要你不是孤身一人。” 这是他人生中头一次做出这样的承诺。 过去, 他也曾收人为弟弟, 以“兄弟”之名相称。但那不过是一句随口的利用,唤一声“弟弟”和唤一只猫, 一条狗都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利用稚童的工具罢了。 他从未如此时此刻一般,真心实意地做出过这样的承诺。 黄凤仿若未闻。 他便就这么安静地看着她。 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 黄凤发散的眸光终于敛起, 聚起了神。她站起身来。 “我去做饭。” 她出了门, 用丧事余下的钱,割了一点肉回来。然后, 她和着自家种的菜,简单地炒了两个菜, 送到了黄无疾的房中。 她将热腾腾的米饭递给了黄无疾,将菜摆好, 安静地同他一起吃饭。 黄无疾拨了一下手中的米饭,抬起头, 看了黄凤一眼。 对方低着头, 面无表情,静静地吃饭。 黄无疾低下头,夹起米饭, 送入了口中。 上一次, 他勉强从毁灭中脱开, 元气大伤,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占据了一个病秧子的身体,将对方的精神挤了出去。 如今,他虚弱的精神绝不可能第二次做成这样的事了。 他明白这一点。 黄无疾是在小半碗米饭下去之时倒下的。 他的头昏昏沉沉,四肢痉挛。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消失,生命正在枯萎。 他抬眼看了黄凤一眼,而后闭上了眼睛。 再也没有睁开了。 听得对面再无动静,黄凤停下了筷子。 她的手终于发起抖来,越抖越严重,直至连筷子也拿捏不住,掉落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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