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敢激怒她,不敢忤逆她,便只能日日紧绷着神经等在外头。好在他武艺确实过人,听着里头每一分微妙的响动,在真正有危险的瞬间,他便能冲进去。 他的确有这样的能力。但一个失误就可能导致严重后果的认知也足以令他发疯。 可武澎,却用一句话就可以把她带出来了。 他低着头,仍旧是平日里那副恭谨温顺的模样,心里却闷闷的难受。 他心想,他有什么权利难受呢?在做下那个决定的那一刻,他不就已经有了承受这一切的决绝了吗? 他又心想,可是,他是真的很辛苦……一直都很辛苦。所以,一点难过,也是可以被允许的吧。 他就这么难过下去了。 元无忧站在门口,虽然是随着武澎出来了,可要做的事还没做完:“饭都弄撒了。”在武澎把桌子当盾牌的时候,“要么要人再送一份过来吧。” 武澎是真的万万没想到,元无忧竟然还惦记着元生吃饭的事。那小白眼狼可刚刚还想杀了她。 武澎终于没能忍住,开口谏言:“小姐,对待过分……顽劣的孩子,绝不应如此娇惯。” “娇惯?”元无忧想了想,“确实有点。但我玩得还挺开心的。”没事逗逗孩子,跟养了个逗一下就有很大反应的小狗似的,多有意思。 武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茬。顿了一顿,他只好道:“可小姐也应保证自己的安全。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放心吧。”元无忧挥了挥手,命元笑再去拿一份饭来,“他伤不了我。”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中有一种说不出的理所当然,仿佛拥有着绝对实力的人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武澎不自觉地愣了一下,忽然有了片刻的犹疑。 这位小姐……真的是需要他来保护的吗? 在元无忧拿着第二份饭踏入元生的房间的时候,元生像是有那么一刹那的惊讶,又好像只是错觉。 他狠狠地盯着她,却没有动手。 元无忧还挺惊讶。按道理说,他应该是会抓住一切偷袭的机会的,何况还在气头上。 居然没动手。 “变乖了嘛。”元无忧满意地揉了揉元生的脑袋,敏锐地闪过了盘子碎片的攻击。 她将新的食盒找了个小桌放着,扶起了原本的桌子,一边绕过撒了一地的饭菜,一边教训:“弄了一地,到时还要烟罗给你收拾,像个到处惹事还得大人跟着收拾烂摊子的小孩,羞不羞? “本来这里头有酥肉,慎之刚炸的,酥脆得很。让你这么一闹,就只有剩下的鸡肉了,爱吃不吃。 “这地面又黏又腻,也不知道得擦到什么时候。 “踩一脚都打滑。 “这么看,也不能光让烟罗收拾,怕是我也要帮忙。 “我自出生起,就没怎么做过家事,倒要为你破例了。 “全是因为你不老实,要么武澎怎么会把食盒都倾到地上去? “你——” 话音刚出,熟悉的念力波动就又来了。元无忧不慌不忙地避了一下,就见到地上的盘碟碎片,连带着饭菜全都浮到了空中。 别把这种东西往人身上泼啊。 元无忧随手造了个盾,却见那一地的狼藉却没有往她身上冲,反倒全都进了渣斗之中。 再看元生,仍是那副狠狠的模样:“吵死了!闭嘴!” 元无忧笑了起来。 她伸出手,胡乱呼噜着元生的头发:“真的变乖了嘛。” “走开!”念力的攻击就又来了。 “另外,对长辈要有所尊重。说什么,‘闭嘴’?”小孩的耳朵被揪了起来。 “走开!!!”噼里啪啦。 被发配到门外的武澎,一直机警地听着里头的动静,忍不住摇了下头。 这位小姐,是真的太喜欢玩火了。 * 在失眠的当夜,武澎一点也不感到惊讶。 不如说,若是他安睡一整晚,他倒反而要惊讶那么一遭。 他睁着眼睛,望着头顶的房梁,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什么都在想。 他的头脑乱得,就像是他打开五感之后的世界——纷繁,嘈杂,吵得人的头脑擂鼓般震荡。 他在想这个世界,想着他死了,又活了。 他在想这位小姐,想着她看似面目冷漠,却其实……可以说是……淘气?——他很难想象他真的用了这个词。 而她还有更多的良善、果决和无所求在里面,是位颇为难得的姑娘。 她予了他再造之恩——不是社交辞令中的夸张词,真正意义上的那种“再造之恩”——却不求回报。这份恩情,他也大约是难报了。 他在想元笑,想着那位称得上良善的小姐,唯对元笑狠心——想想个中缘由,自然是人之常情。 而元笑,就像冲进火里的飞蛾,绕着夺目的火舌不肯离开,逆来顺受,心甘情愿……一如他当年。 而他想的最多的,正是他的当年,或者说是…… 他闭上眼睛,不愿承认,无论如何都不愿承认,他想的最多的,恰是他最不该想的人。 是他最应该断绝一切,应该假作从未在他的人生中出现的那个人。 那人是不值当的。 她是淬了毒的娇花,是蓄意引诱飞蛾的恶焰。 与她的每一分联结,对她的每一分回顾,都是对他的新生莫大的不尊重。 看似夺目,实则能焚尽人的身躯与灵魂的恶焰,他绝不会再次靠近。 在纷繁芜杂的思绪之中,武澎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
第55章 有什么人出现在了这座宅子里。 仿佛是凭空出现一般。 在前一刻, 宅中还没有这个人的气息。在后一刻,他忽然就听到了此人的声音。 武澎刹那间打开了五感,就感觉到有一个人……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在元生的房间之中。 行迹诡异者, 多半来者不善。 说实话, 就武澎个人而言, 他并不那么在意元生的安危。毕竟,一个孩子若只是任性也就罢了——他不是那种会与人的态度做计较的人, 更不要提对方还是个孩子。 但这孩子的行径可不是态度如何的范畴了。他可是招式骇人地要取元无忧的性命, 一心一意要置自己的抚养者于死地的。若不是元无忧本事不俗,这孩子早已是个滥杀无辜的凶手了。 恩将仇报, 心狠手辣。对于这样的恶人, 年纪几何已经无关紧要了。 是以, 对武澎而言,若是这孩子就这么消失, 让人无需日日担忧元无忧的性命……甚至称得上是一件幸事了。 但元无忧不是这么想的。 她想要留下这个孩子。 而擅作主张违背主家的意愿,并不是武澎的行事准则。 所以, 武澎就只好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悄无声息地听着那边的动静。 他没想到, 那边结束得那么快。 那孩子几乎没来得及有反应,不过是一点细微的反抗, 一丝不易察觉的念力波动, 他就随着来人一起,凭空消失了。 武澎愣了一下,瞬间将五感的敏锐调整至最大。 京城的深夜仍有嘈杂。无数嘈杂汇集于他的脑海, 将人的大脑震荡得难以承受;无数或好或坏的气味不由分说地冲进他的鼻腔, 令人反胃作呕。 但他早已能适应这些了。 毕竟, 他甚至曾时常被人强制打开五感,做些常人都难以承受的事。那时,在过分的、超出想象的激烈触觉之中,他的听觉嗅觉、他脑内的纷繁芜杂甚至都已经不足为道了。无数个那样的时刻,他总在无边的痛苦中疑惑着自己竟还活着,甚至还竟维持着理智,没有发疯。 而现在,与那时相同,他的皮肤只是擦过粗糙的布料就会倍感不适,但已经不会有人蓄意折磨他了。 他仿佛再次回到了战场。在无数过分激烈的声音、气味与光线中,他熟练地摒弃了杂念,熟练地忍耐着常人所不能忍的不适,飞快地寻到了元生与那个陌生人的气息。 他们二人,前一刻还在元家的宅子里,下一刻竟就已经去了……潇湘苑? 异能者吗?大约是位置移动一类的异能。 武澎持续地追踪着那二人的动静。 用心追踪的武澎,通常是感受不到目标以外的气息的。 因为在敏锐了五感之后,他能看到的东西,能听到的声音,甚至是能嗅到的气味真的太多了。所以,就像常人认真聆听一种声音时就不会注意到其他动静一样,武澎也可以相当程度上地忽视掉自己不需要的信息,单纯将其作为不适去忍耐。 通常情况下,他都是这样的。 可此时,他却骤然间感受到了本应在自己注意力以外的信息。 因为,他对那种气息,真的太熟悉了。 为什么……会在……潇湘苑? 他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直接冲去了元无忧的房门口。 有人比元无忧更早地感知到他的到来,从不远处放杂物的小间推开门,视线之中带着探寻。 与元无忧相关的事,元笑总能表现出异常的机敏。 而武澎甚至没有与元笑打个招呼,他站在元无忧的门前,勉强收了力道,轻轻叩了叩门:“小姐。” 此时,元笑也已经穿好了外衣,走到了他的身侧,低声问道:“什么事,这样急?”武澎会深夜赶来叨扰元无忧,绝不会是因为什么不足道的小事。 “元生被人掳走了。”武澎道。 元笑皱起了眉头。 武澎丝毫不怀疑,元笑必定比他更期望元生的离开。毕竟,他可比他更在意元无忧的安危。 但元笑竟片刻犹豫都没有,抬手就更重地敲了敲元无忧的门——她有些嗜睡,太轻的动静可吵不醒她。 “……我以为你会更高兴一点。”武澎不由道。 “小姐想要留他。”元笑应道,竟是与武澎一模一样的想法。有元无忧的意愿在,他们谁也不会擅作主张。 “何况……”元笑说着,神色之中带上悲悯,“他是有缘由的。” 此时,元无忧终于揉着眼睛,极勉强地打开了门:“你们最好是有要事。”若是没有,这二位怕是都见不到今晨的日光了。 “小姐,”武澎道,“元生被掳走了。” 元无忧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 元无忧三人站在潇湘苑门前的时候,是凌晨四更。 而四更天的潇湘苑……正是最热闹的时候。 放眼京城,潇湘苑也称得上是最顶尖的青楼,来往尽是显贵。是以,潇湘苑不光姑娘倌儿的姿色好,就连亭台楼阁都建得拔尖,砖瓦墙梁严丝合缝。听说,就是人在里头叫破了天,外头也听不见多少动静。 于细微处也做到极致,难怪才建成没有几年,就做成了行业的顶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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