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还被徐慎之无可辩驳地点了出来。 元无忧是在因自己的心意而恼怒,与元笑做的究竟是好是坏根本无关。 徐慎之再次给元无忧斟满了茶,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如此看来,这一千多下板子,怕是一下都少不了了。饶是元笑有武艺傍身,也…… 好在,这元宅上下没有真正会为难人的,对元笑最狠的怕是只有元笑自己。所以,徐慎之特意把张平叫了回来,想必对方一定会控制局面。 徐慎之想的没错。张平确实控制住了局面,没有放任元笑对自己的狠心。 取而代之的,是元笑对他的折磨。 “……我觉得,这真的不轻啊。”张平哀嚎。 “过分轻了。”元笑的脸上挂着汗,嘴唇有些发白,“小姐的命令,不可随意对待。”却一点都没妨碍他拿小姐压他。 张平真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啊行吧行吧行吧不管了!”真的一次放水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早……早点弄完早点了事。” 张平,度过了他人生中最为折磨的一个夜晚。 而元笑扶着栏杆,半天都站不起来,还是张平把他扶回了房间。 那天晚上,元笑始终没能陷入深眠。他的梦像斑驳的树影,晃过疼痛,晃过难过,晃过许多真切的不真切的事,最终停留在元无忧生了气的脸上。 为什么会这样生气呢…… 他真的不想她生气。 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她生气。 元笑以为自己始终没有睡着,睁开眼的时候,东方却已经泛白了。 一夜过去,身上的伤口好像更疼了。 元笑深吸了几口气,慢慢地起了身。 耽误不得了。今日若是再挨上一顿,他这两日怕就真的没法再爬起来了。 在扶着墙走出院子的时候,元笑见到的第一个人,居然是张平。 对方苦着一张脸,拿了个扫把,呼啦呼啦地扫着地上的灰尘。 “张大人……”元笑像是早就猜到了这事,叹息着阻止了他,“我知道你的意思……” 张平理都不理他,姿势生硬地猛地一个转身,假装没听见他说话,呼啦呼啦地赶工。 “张大人。”元笑只好欺身而上,一把握住了他手里的扫把,“不可。” 张平仍不理他,一个使劲,想把扫把夺回来,却不由得愣了一下。 手里的扫把竟就像是插进了石头里,无论他怎么使劲,都无法移动分毫。 张平下意识地回头确认扫把的位置,疑心它被元笑塞进了哪里,却见它真的就只是被元笑自然地握在了手上罢了。他不由得抬头看着身形如俊秀公子却十分游刃有余的元笑,满脸的不敢相信。 原来,他的力气有这么大的吗…… 他身上可还带着伤呢。 仔细想想,张平其实也有所耳闻,面前这个文弱公子一般的青年,在传闻里可是个累累战功的战神。只是这人的性子实在太过柔软,身形也怎么看都像是哪家饱读诗书的小公子,竟一直无法让张平联想出那个印象,反倒还疑心那什么战功是不是什么市井巷间的以讹传讹。 而如今,张平忽然丝毫也不怀疑,面前的这个人,怕是一根指头都能把他戳倒在地上。 张平本能地怂了一下,终于只能好好说话了:“不帮你,那害的可是我。我可不干那种事了啊!我是要当爹的人,哪能总干这种事!” “今日,我自己来就好。” “你自己来,那你能把自己打死,更是我错!”张平忿忿不平,不由又试图夺他手里的扫把,“人家帮你你就接着呗,早点干完不就不用挨罚了?非要自己来,晚上再挨打挨罚,你是不是——” 张平也不想这样说的,可这真的是他最真实的感受:“——贱啊……” 话说出口,他也觉得不妥了。他当然是粗人,却待人热忱,平素不会骂人。如今他其实也不是想骂谁,却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他下意识地又张嘴找补:“我不是那个意思……” 谁能想到,对面的人竟仿佛一点也不在意。他只是顿了顿,而后微微一笑:“您就当我是吧。” 张平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讷讷了一阵,又开口:“……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你是真的奇怪。干嘛这么和自己过不去呢……” 元笑一面做事,一面道:“您觉得我奇怪,不过是因为小姐太过仁善了。” “啊?”张平不明就里。如今这事,怎么都和小姐仁善扯不上关系吧?他当然不会觉得小姐不好——毕竟眼前的人做过什么糟心事,全天下都知道。小姐怎么对他都不奇怪——但是,正是小姐罚人的时候,怎么也不能在此时此刻说她“仁善”吧。 元笑手里的动作没停:“小姐是主,这宅中大多是仆。主家有命要罚,哪有仆从偷工减料,阳奉阴违的道理。不过是小姐对人太过宽厚,从不计较主仆之别,才让人将小姐的命令视作父母长辈口头的惩罚,如顽童般耍赖避让。这本不是侍主之道,只是小姐太过宽厚,便让人察觉不来。” 张平可从未从这个角度考虑。他愣了一下,张了张嘴,竟反驳不来。 元笑又微微勾起一抹笑意,宽慰他:“不妨事的。昨日做完了一半,今日便是做不完,也挨不了多少了。” 倒好像受苦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别人似的。
第74章 这一日, 是烟罗跑去找元生放的风筝。 元生满脸的不情愿,好像根本不屑于玩这些小孩子玩的玩意儿。于是,烟□□脆利落地甩出了“爱来不来”,蹦跳着跑开了。 再然后, 元生就仿佛受到了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的强迫, 一脸不情愿却又莫名其妙地跟了上去。 “你不是不玩吗?” “哼。”低低的一声冷哼。 小小小不点的一个, 还挺会摆谱。十六岁的烟罗不屑地想着。 也就是二人刚把风筝放上天的时候吧,元生扭头见了元笑。 元生随意地瞅了他一眼, 刚想移开视线, 就又把视线移了回去。 果然没有看错,元笑走起路来明显有些不顺畅。他却仰着头拾掇墙面上的枯藤, 好像一点事都没有。 元生转过头。 元生又把头转了回去。 元生又把头转走了。 烟罗在旁边嘲笑他:“你在干嘛?” 元生臭着脸, 狠狠地瞪了烟罗一眼。 过了一会儿, 他终于没忍住……啊,不是没忍住, 就是……反正就是有看不见的力量逼迫他走到了元笑的面前。 绝对,绝对, 绝对不是他自己想过来的。 “真蠢。”他仰着骄傲的头,开口, “路都走不好。” 元笑低下头,看着一脸臭屁的孩子, 甚是温和地笑了笑, 顺着他:“是。——风筝好玩吗?” 元生才不屑于答他的话,不经意似的看着他的身体,道:“真蠢, 腿都摔折了。”他假设元笑是腿出了问题。 “嗯。所以你走路要小心, 别摔倒了。”元笑也不反驳, 仍旧好脾气地和他说话。 真的摔到腿了? 元生不经意似的绕着他的腿看了一圈,没见有什么异常,反倒在衣襟的后摆见到的斑斑驳驳的血迹。 一见到血,元生的脸唰得一下就白了。 在他的面前,有飞散的残肢,有漫天的血光。 元生白着脸,然后,在他的意识回笼之前,有人忽然遮住了他的眼睛。 有人很温柔地将他拦腰一抱,抱到了自己的跟前,然后才放下了遮住他眼睛的手。 于是,元生再次能看到东西,见到的就是元笑温和的脸,再也没有什么斑驳血迹了。 那张脸永远都是那样的温和如风,波澜不惊,仿佛有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没事了。”元笑半跪下来,将视线与他平齐,轻轻捋顺他的头发,“没事了。”好像知道他想到了什么。 他当然知道。他见过元生的梦。 元生仍旧脸色发白,缓了一下,没事人似的开口:“真,真是蠢货,摔到屁股了……”磕磕巴巴。 “嗯。”元笑仿佛根本看不出他的外强中干,温温柔柔地把他的头发重新扎了一遍,“哥哥可笨,不像元生这样聪明。” “……你,你努力一点,也不会和我差很远。” “那我可得很努力才行呢。”元笑看着他,微微地笑了。那是个极温和的笑容,仿佛清晨的阳光,并不刺眼,包容万物。 元生的思路被他扯到了别处,不知不觉竟就忘记了方才的恐惧。 他看着元笑的极温和的笑容,脑中忽然就冒出了一个很不切实际的想法。 如果他有娘亲……也许就会像眼前的人一样吧…… 下一刻,他就意识到了自己想法的荒诞之处。这个人是男的,娘亲都是女的,那怎么会一样呢? 元生甩去了脑中不切实际的想法,伸出手,也许是想用念力将墙上的枯藤扯下的,却愣了一下。 在那个过分夸张的“梦境”之后,他迄今仍无法使用念力。只要生出这样的念头,他的脑中唯有横飞的血肉。 是长大的血肉。 实际上,在他抬起手的那一刹那,就已经有人把他的手按了下去。 元笑颇为感激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笑道:“去玩儿吧。我自己来就好。” 元生没听他的,踮着脚一跳,够下了一条藤蔓来。 见他坚持,元笑有些苦恼,怕他让枯藤割伤了手,也知这事真的不能让人帮忙。 他正想着要如何说呢,烟罗忽然伸出手,把元生拦腰一抱,两手就把提了起来。 “诶,你干嘛!”元生暴怒,双手双脚踢蹬,却怎么都挣脱不了看上去瘦瘦弱弱的烟罗。 烟罗若无其事地把他随手一提,双臂伸直,叫他的小胳膊小腿怎么踢都踢不到自己,而后冲元笑示意:“那我们去别的地方玩儿啦!” “嗯。”元笑冲她感激一笑。 烟罗看上去孩子气,却总是很懂无忧的意思,也很顺从她的心意,从来不与她对着,不问对错。 有她这样的姑娘在无忧身边,无忧定能少生许多气吧。 元笑想着,不由得勾起几分笑意,仰着头,继续拾掇他的旧墙去了。 武澎是不久之后赶来的。 见了元笑,他的脸上颇有些愧疚,又有些不悦:“小姐有这样的命令,你当与我说才是。若是我来帮你,不至于做不完事,受这样的罚。”他昨日甚至遇到了元笑,却竟没有帮他一把。此时让他甚难心安。 元笑正擦洗着不知是用来做什么的陈年旧缸呢,顶着额头的汗珠回头冲他一笑,道:“你知这事不能帮。” 武澎沉默了一下。 他自然是知道的。正如昨日他心中复杂的想法一般,元笑也许没错,小姐却更是没错。既然元笑执意当年恶事确是他所为,那也许就是元笑的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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