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是哪里有失,未入郎君青眼?” 一语言罢,未待莲生回应,已是埋头哭了起来,帽兜自头上滑落,露出一头异常浓长的秀发,绾作层峦叠嶂的峨髻,发间金步摇一颤一颤,仿佛摇曳不止的心弦。 这份娇弱,软糯,花般细巧,水般柔美,真是我见犹怜,难怪霍子衿倾心!强烈的怜惜涌上莲生胸口,一时间脑海中都有些恍惚,只想对她温存爱抚,倾心守护,一切要求都可答允,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她周全…… “我不是不喜欢你,我们可以做好姐妹,不不,做好知己……” 不成。这女子对莲生情根已种,怎可以再软语抚慰,说这种知心话儿来哄她开心? 如今这情形,不舍反而是伤害,决绝才是最大的爱惜。 莲生心念电转,登时挺起胸膛,放粗声音道:“小人早已有心上人了,不会再喜欢第二个,言尽于此,请公主自己保重!” 如此斩钉截铁,全然不留退路,顿时令亭中充满了肃杀的寒意。李可儿呜咽一声,踉跄起身,肩上斗篷滑落在地也不管不顾,只掩面而去,纤弱身形瞬间消失在暖帷之外。 帷外的霍子衿还在呆立,在李重耳奋力推搡下,才拾起斗篷急追上去:“公主,公主!” 李可儿已经奔上联廊,闻听身后再三呼唤,犹疑地停了脚步,泪珠如潇潇秋雨,淋漓沾湿衣襟。霍子衿追到廊下,不敢上前,双手捧着斗篷,恭敬跪倒: “卑职霍子衿,惊扰公主玉步,万望恕罪。冬风寒凉,公主珍重加衣。” 李可儿将脸扭向另一边,身子瑟瑟发抖,仍不停抽泣。霍子衿心疼如绞,低头望着地下,温声劝道: “启禀公主,佛云人生八苦,尽在执着,及有漏法,以逼迫故。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不同于生老病死,当以正-念解脱。情感之事,不可强求,非公主不是,惟无缘而已。公主美如天人,他日必得知心爱侣,万望公主保重身心,来日方长,必得圆满……” 眼前人影一闪,循迹望去,却是李重耳与七宝在联廊另一头窥探。 两人齐齐挥动手臂,大打手势,示意霍子衿少说废话,快上前将斗篷为李可儿披上。霍子衿哪敢造次,犹豫再三,仍跪着不敢动,片刻之间,李可儿身形晃动,双手掩面,已经大哭着向园外奔去了。 霍子衿呆立原地,目光随着她的纤纤背影移动,直至身影消失在联廊尽头。 背后一只大手,重重拍在他肩上。 “你这娘们儿唧唧,也真是顶天了。”李重耳恨铁不成钢地喝道:“我都已经做到这样,你还是错失机会!” —————— “霍都尉,公主喜欢的是英雄好汉,不是你这种知心阿婆。看在你一腔赤诚心意份儿上,我想了个法子,帮你一帮吧。” 韶王府的书房外,霍子衿瞪着双眼,听莲生讲完她的计策,登时连退几步,双手摇得如风车一般:“这算什么主意?万万使不得。”
第133章 舍身救她 ◎“师太……你有酒吗?”◎ “别婆婆妈妈的了。绿云公主倾心于我,就因为我自恶人手中救过她,她小女儿心性,喜欢有本事的英雄好汉。霍都尉,你也是一身武艺,并非无能之辈,何不照搬照演一下,教她见识见识?” 莲生提出的主意,是在上元观灯之夜,由她假扮小贼,冲撞公主仪卫,让霍子衿当着公主的面将她打退,给公主看看霍子衿的武艺。 “那傻耳朵策划着,要为你搞一场比武,邀公主前来观看。”莲生向书房内扬了扬下颌: “但我觉得不成,比武这种事,不紧张不激烈,难以打动公主芳心。得要真正的生死相拼,危难之际的舍身救助,才能让公主动容。耳朵忙于庆阳战事,这点小事也不须与他商议了,你我自己办了便是。” 霍子衿转头瞪视着莲生,目光在那张男儿方脸上逡巡良久,掩饰不住满心的惊异。 这真的是甘家香堂那位语笑嫣然的莲生姑娘吗? 长久以来那个悍勇又顽劣的张七宝,原来是她的化身?这女子,到底什么来历?哪来的这么大本事,这么多顽皮把戏,居然还想出假扮小贼的荒唐主意! 仍觉得是个妖怪。只是李重耳对她全盘信任,逼着霍子衿也不得不接受她。想这两年来,无论七宝还是莲生,确实对李重耳毫无恶意,守护有加,但……但韶王殿下本来已经够胡闹,与她搅在一处,韶王府之地覆天翻,指日可待。 “能够在公主面前一展身手,当然……”霍子衿思忖良久,仍然摇头:“但是假装遇难,假装相救,这种行径,岂不是欺骗公主殿下么?” “我只问你一句话:倘若她真的遇到危难,你会不会舍身救她?” “会!” 莲生摊摊手:“这不就结了。” “但是……但是在公主仪卫前玩这种把戏,一旦失手被擒,那可是杀头的罪名。” “怎么会失手被擒呢?小爷这身武艺,若不是有意相让,有谁能近我的身。与你打斗几下,我便伪装受伤,飞奔逃走,随便在哪个角落捻开香丸,瞬间化成弱女子,那些侍卫哪里捉得住我?你撵跑小贼,只管去领功便是,只要你我不讲,谁也不会知道内中真相。” “我才不要领什么功。”霍子衿如拨浪鼓般不停摇头:“如此胡闹一番,必然惊到公主,这种事我绝对不做。” “放心吧,我已经查勘过了,保证万全。公主观灯回宫,必然经过悦来巷,那巷子比公主的辂车宽不了多少,侍从再多,也只能列队顺序而行,没法子一拥而上。巷子两旁都是高屋大宅,你我就在那屋顶厮打两下,既能让公主瞧见,又不会让她觉得有切身的危险。” 霍子衿仍是摇头:“刀剑相拼这种事,难以作伪。打得不像,难免被人看出来,打得像了,真伤到你,我于心不忍。” “你伤到我?”莲生仰头长笑起来: “霍都尉,你觉得你比山膏厉害,比赫连虎头厉害,比奄达利厉害,还是比那傻耳朵厉害?尽管使出吃奶力气厮杀便是!打得潇洒些,姿态漂亮些,才是最紧要。到得合适时机,我卖个破绽,让你刺上一剑,流点血给他们看看,也就是了。” “还要你流血?中剑岂是好玩的,一个失手,刺死了你怎么办?” “你尽管刺,刺死了我算我输!”莲生实在不耐烦了,啪啪地拍着胸脯:“玩不玩,给个痛快话。赶明儿绿云公主倏地嫁了哪个驸马爷,再也见不着了,到时候你莫要悔断了肠子!” 霍子衿黯然低头。“只要她过得好……” “她若是过得不好呢?” “……” 莲生真想狂啸三声,发泄一下被这婆婆妈妈的家伙折磨的闷气。这一生何曾见过如此瞻前顾后磨磨唧唧的男子?若不是看他确实对绿云公主一腔赤诚,是个真心意的好男儿,才不肯出力帮他。 花费了大半天,搬出未来的驸马爷来恐吓,才总算说服他从了自己的主意。简直比真刀真剑地打上一场架,还要劳累一百倍。 正月十五,上元之夜。 全城火树银花彻夜欢庆,百姓拥满大街小巷,嬉笑着观灯走桥,皇室宗亲也纷纷出了深宫,乘车马四处游玩。 二更鼓起,戌时已至。藏蓝天空中,一轮圆月明亮如银,冬夜空气异常明澈,令人心旷神怡。 莲生一身黑衣,腰悬利剑,在城北的连绵大宅屋顶纵跃前行,口中随着远处飘来的乐舞声,有一搭没一搭地哼着小调。眼望前方不远处的悦来巷高墙,停下脚步,得意地暗笑一声。 计划周密得很。不会有问题。 霍子衿已经守在悦来巷外,一待巷内起了杀声,就疾冲进去。公主身边那些侍卫,莲生哪里放在眼里,她会直奔霍子衿,两人在公主辂车前找个显眼的墙头,像模像样地厮杀一番,莲生负伤逃走,霍子衿上前请公主安,这出好戏,就此圆满落幕。 已经听到远处公主仪卫喝道的声音了,马上动手。 纵身越过一道屋脊,两步跨到檐边,猛提一口气,向悦来巷的高墙纵去。 这一口气吸下来,霎时间整个胸臆都充满了浓香。 刚才已经隐约嗅到香气,只是专心凝想,未曾在意,此时一口猛吸,瞬间醒悟,却是已经迟了。身体由壮硕的男身,瞬间化为娇弱的女体,一步没纵出去,扑通一声跌下院墙。 墙下是个小小的尼姑庵,名唤圆智庵,只住了个年过半百的老师太。 庵院太小,在遍地寺庙的敦煌毫无名气,平日也没什么香客上门,难得老师太生性淡泊,毫不在意,始终虔诚礼佛。如今上元之夜,老人在院中燃了三炷珍藏的西域秘香,望空拜祭,祈愿菩萨显圣,佑护众生。 猛然面前一声大响,惊得正在闭目诵经的老人家悚然睁眼,手中的念珠与拐杖全都跌落在地。慌忙抬头望去,只见香案对面,庭院正中,蓦然出现一个秀丽女子。 容色绝美,正如壁画中的菩萨般眉目清雅,气质高洁,只是姿态有点狼狈,摔得四脚朝天,头上身上,沾满泥泞和积雪。 “菩萨!”老师太扑通伏地,战战兢兢合什礼拜: “天哪,弟子诚心,终于感动菩萨光降!菩萨有何训诫,或是……或是要度我升天?” 那女菩萨挣扎着爬起身,莹白小脸上又是羞惭又是急躁,跺了跺脚,结结巴巴地开口: “师太……你有酒吗?” —————— 一身全新的平巾帻,群青袍,精心打理过的乌皮靴闪闪发亮。 霍子衿骑着他的五花马,在悦来巷口,已经逡巡了半个多时辰。 自己一定是被黄沙蔽了眼,猪油蒙了心,居然接受那小妖怪的撺掇,和她一起来玩这危险又荒唐的把戏。 一颗心满是忐忑,咚咚咚跳得几乎要跃出胸口,隐隐的心底深处,又有一点点不愿承认的兴奋,推动着他,向着这危险一步步挺进。 远远听得喝道声,喧哗声,绿云公主仪卫已至。霍子衿深吸一口气,甩去脑中所有疑虑,一手握住腰间剑柄,一手紧攥马缰,凝视着灯火飘摇的巷内。 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演一场戏而已,将他心中的真实祈愿,关照她守护她的梦想,在她面前演出来,纵使毫无效用,也算是表过了他的一份小小心意…… 一条黑影,如大鸟般掠上悦来巷的高墙,半伏身形,轻捷地向巷内飞奔。 那家伙,动手了。 霍子衿从来没这么紧张过,陪李重耳面对无数险境,也没此时心慌意乱。按照他与莲生的约定,是应该听到杀声再冲进去,可在他的心里,还是担忧若离公主辂车太近的话,难免惊到公主,宁愿冒着白演一场戏让公主根本看不到的风险,也得令这场厮杀,离公主远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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