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那贼子,站住!” 他拔直喉咙,暴喝一声,拔剑纵马,向巷内疾冲进去:“有刺客!前方仪卫,小心护卫公主!” 那黑影奔行极快,刹那间已然袭近公主仪卫,自高墙一跃而下,手中剑光闪闪,直扑公主辂车。四周侍卫高声呵斥,四下里风灯乱闪,人影交杂,已经激斗起来,只是正如莲生所料,巷子太窄,难以一拥而上,唯有守护车边的数人能够迎敌。 这戏演得,太过分了。 霍子衿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说好的不惊扰公主,说好的远远厮打,只为演一场戏。结果事到临头,这家伙好大喜功,自恃武力无敌,竟然直奔公主辂车。这一仗就在她眼前厮打下来,那金枝玉叶的公主,岂不吓坏了身子? 就算霍子衿得以耀武扬威,在她面前尽展英雄本色,这份荣光,他也不要! “住手!可恶的小贼!”霍子衿咬牙切齿,纵马奔至仪卫前方,只见众人拥堵一团,已经无法靠近,更有数名侍卫慌不择人,大叫着挥舞刀剑向他冲杀过来。霍子衿拔下腰间牙牌,高擎手中,厉声喝道: “韶王辅护都尉霍子衿前来救助,让路!”
第134章 风雨即来 ◎他,并不是太子。◎ 巷子狭窄,人群拥塞,根本无法让开。霍子衿情急四顾,飞身自马背一跃,纵上高墙,只见数丈外的深巷里,七宝已与公主侍卫杀成一片,刀光剑影,都只在公主辂车周围招呼。 这个不知轻重的小贼!霍子衿深悔自己一时糊涂,居然同意他玩这种把戏,万一吓坏了公主,简直万死莫赎。急忙挥动手中长剑,喝骂着跃下墙头: “住手!你玩够了!” 那黑影惊觉上方有人杀来,回手格挡,月光下只见他仰起的面孔,被黑布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暴突的眼,阴沉,凶悍,夜色中闪着凛凛寒光。 这不是七宝。 亦不止他一个人。 三五条黑影,自四面八方袭来,剑光霍霍,都扑向公主辂车。已有一人杀翻身边侍卫,跳上车顶,举剑刺向车中。 霍子衿心中惊骇,一时不及思索,也不顾周围杀机重重,扬手奋力一掷,长剑凌空激射,正中车顶那人胸口。那人哼也没哼一声,当即伏倒,胸前血如泉涌,手中长剑只刺了一半在车顶。 重重帷帐的车中,依稀传来一声惊呼:“啊!——” “公主!” 霍子衿情急关切,疾奔上前,却只见寒光刺目,迎头一柄利剑直劈顶门。手中已无兵器,身后躲无可躲,当即一脚劲踢,正中那人手肘,那人身形一歪,长剑落地,霍子衿抬脚一勾,拾剑在手,只觉背后寒气凛凛,又有数柄兵器袭来。 车中的李可儿,早已魂飞魄散。 一柄长剑自车顶刺入半截,钉住她的发髻,正在急切撕扯挣脱,一股浓稠鲜血顺着剑尖流下,霎时浸透了半身绣襦。 没人听得见她的号哭。车外喧哗一片,到处都是兵器相交的骇人声响,一声声喝骂,惨叫,此起彼伏。帷帐四周不断摇动,有兵器的劈砍,亦有人的撞击,貌似坚固的车身,随时都要被撕成碎片。 嚯地一声巨响,一柄长剑自车前横掠而过,硬生生将车帘一劈两半,大半幅帷帐散落在地,一个人软软垂倒,仰躺车前,胸前被利刃劈得洞开,鲜血直向车中喷溅。 李可儿奋力缩向车后,口中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声的尖叫。 似一个无法走出的噩梦,似一幅形容地狱惨况的血腥壁画。车帘残破,血雾横飞,车外藏蓝夜空,金黄圆月,映衬着一个个鬼魅般的黑影,伴随着耀目的兵刃寒光,刺耳的金属声响,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 又一人仗剑扑入车中,被黑布蒙紧的面庞上,唯有一双凶残的圆眼清晰可辨,手中剑锋霍霍,距离李可儿身子不过咫尺。千钧一发的最后一刻,忽然冲势受阻,整个身躯被人提着衣领倒掷出去。 救了她的,不是侍卫,是一位似曾相识的青袍武官。 手挥目送,纵横来去,与数名一身黑衣的刺客搏杀。剑光凛凛飞舞,身姿坚定而矫健,挡住所有黑影不能近前。 他自己亦受了伤,半身袍服已被鲜血濡湿,冠帽散落,一头长发随身形跃动在肩头飘飞,然而身形毫不受阻,背影只如一座山般,牢牢挡在车前。 呯的一声,最后一个黑衣客倒地。 四周只剩下了侍卫们零乱的脚步声,惊惶的喘息声。 那武官踉跄一步,奋力凝住身形,回身向着车内跪倒。 “卑职救护来迟,公主恕罪。” —————— 上元夜,敦煌城中大乱。 三位贵胄同时遇刺,分别是绿云公主李可儿、天子李信的三弟熹王李贤、李信宠信的散骑常侍费尧。 刺客也分为三路,武器精良,训练有素,化装为观灯百姓潜伏深巷,事发之际四下齐出,将贵胄的仪卫截成数段,凶残砍杀。 前后不过一刻钟,刺杀李贤、费尧的两路刺客顺利得手,飞快撤出敦煌城,唯有李可儿被韶王辅护都尉霍子衿救下,刺客逃走三名,被斩三名。 又一个全新的日头升起,朝霞亮丽,空气澄明,城中却透着异常紧张压抑的气氛。莲生与霍子衿徘徊金水桥外,焦急地等了半日,才见李重耳匆匆行出宫门。 “怎么又来了?”李重耳跨上碧玉骢,蹙眉向霍子衿打量:“不是叫你回府养伤,这几天不必跟着我!” 霍子衿半边肩头与手臂都裹着纱棉,只靠单手控马,额角也敷了伤药,面上是毫无血色的苍白。他对李重耳的呼喝,恍如不闻,只急切地向宫门扫了一眼: “公主殿下怎样?没事了吗?” “饮了安神的汤药,适才已经熟睡。有阿娘陪着她,状况好了许多,不再哭泣了。”李重耳的视线,在霍子衿一身的伤损上停留片刻,轻轻摇了摇头: “安心回去养伤吧,你这傻家伙。多亏了你,她没受伤。” 一旁的莲生,心虚又庆幸地咬了咬嘴唇。 原本想着,与霍子衿搭档演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撩动公主芳心。只道是个无伤大雅的万全之策,都没告诉李重耳,万没想到莲生临阵失手,完全演砸了锅,却又阴差阳错弄假成真,救下了公主性命。 李重耳听莲生讲述前因后果之际,只惊得满头是汗。原来不仅是碰巧,更是个万中无一的碰巧。若不是这两人忽发奇想,联手胡闹,若不是霍子衿舍生忘死,拼了性命救护,他心爱的妹子早已同熹王李贤与常侍费尧一样,化作一缕剑下冤魂! “被斩的三名刺客,其中两人身上有纹青,应是江湖人物。……” 霍子衿已告辞回府,韶王府的书房里,只剩李重耳与莲生二人。李重耳面色异常凝重,语声都有些嘶哑: “……全城封锁之后,在神虎门截住一名嫌犯,却在即将被捕时自刎,死志甚决,未能留下活口。行刺现场遗落四柄长剑,制式相同,但是剑身的铸造戳记都已被精心磨去,刑曹正在破解。” “是蓄谋已久的刺杀!刺客到底什么来历?”莲生也蹙紧了双眉: “遇刺这三人,又有什么关联?彼此并不相熟吧,除了都是贵胄,几乎全无共通之处。上元夜在同一时间出行,只是凑巧,路线也不同,回府的回府,回宫的回宫。如此情形能一击而中,事先不知经过了多少周密观察,精心筹划,派出的刺客当不止这三路,要刺杀的目标,也不止这三人……” 喃喃自语良久,方觉室中一片静寂。对面书案后,李重耳怔怔地望着窗外出神,竟没有回应她的话,又过了许久,才低声开言: “没错。精确严谨的布置,毫无破绽的组织。这背后,必有一个惊天阴谋。我原本也是摸不到头脑,但适才在明霞宫里,阿娘与我提了些旧事,倒令我有了些头绪。” “你阿娘是怎样说?” 李重耳仍没有回应。 只微微昂首,仔细倾听片刻,起身查看门窗,确认书房内外只有他与莲生二人,才坐回案前。 这是李重耳自己的家,素来为所欲为的王府。就连与七宝亲密,都没有如此仔细地查勘过周围。这份异样的谨慎,顿时教莲生起了一身麻栗。 “遇刺的几位重臣,都与圣上当年继位有关。”李重耳终于开口,一字字说得低沉又清晰: “熹王李贤与最近无缘无故病逝的誉王李贞,是当年拥戴圣上即位的两个弟弟。日前遇刺的给事中王天乘、出行溺亡的昭明将军田梓,还有此次遇刺的散骑常侍费尧,都在圣上继位时立过大功。此外便是圣上子女:可儿,三兄,我也已经遇刺多次,有一次你还在场。” 这一番话说得,教莲生愕然睁大了双眼。 她对宫闱之事,毕竟不大熟悉。李信当年是怎么继位的,她一无所知,听着这些人名,官名,全然不知所以,唯有李重耳那次雪夜遇刺的惊险场面历历在目。 “你是说,有人对你阿爷继位不满?为什么?行刺这些人有什么用?” 李重耳长叹一声。“别说你听不懂,阿娘对我说这些时,连我也不懂。从未有人对我说过这些,你听了就知道,是因为……没人敢说。” 他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在室中缓缓踱步:“不知该从何说起,我心里也很乱……我阿爷他,他并不是太子。” 莲生拼命从脑海中搜索着仅有的一点讯息:“哦,想起来了,他是二皇子,老大才是太子。我小时候听过变文,好像当年太子叛乱,你阿爷剿灭了叛党,立下大功,所以当了皇帝。” “是,我从小听说的也是这样,书里写的,教习讲的,都是这样。”李重耳的神情,凝重中带着深切的忧闷: “都说当年先帝病重,缠绵病榻一年有余,太子急于继位,意欲谋害先帝,取而代之。圣上奉先帝手谕,于庚子二十二年八月十五夜,亲率禁军杀入东宫,一举剿灭叛党,粉碎太子阴谋。先帝驾崩后,群臣推举圣上继位,改元嘉兴,开辟一代盛世,人人称道圣上真命天子,有凌驾四海之气,震撼八荒之才,君临天下之德,安平万世之功……” 他停顿,仰头,向窗外遥望良久,才惨然一笑: “直到今天,阿娘才说,太史令魏铮这文章,是先后修改无数次,才合了圣上心意。在魏太史之前,圣上已经斩了两任太史令,为的就是这一章写得不妥当。” “怎么……”莲生的脊背泛起了一层冷汗:“这一章不是史实,是史官的矫饰?” 李重耳扭转了头,继续在室中踱步,越踱越重,越踱越快: “先帝育有十子,圣上排行第二,长兄李谭,才是太子。” “李谭十岁入东宫,饱读诗书,才能过人,又有一班文臣武官辅佐,卓然众兄弟之上。十个皇子中,四个陆续早逝,到了庚子二十一年,太子之下,尚有弟兄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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