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开春,先帝卧病,渐渐沉疴难起,朝中事务,由一班老臣辅佐太子打理。又过了一年时间,那首《十八子》的童谣,开始在敦煌流传。” 恍若阴冷冬风袭入室中,莲生蓦然打了个寒颤。 【📢作者有话说】 霍奶娘不负众望~~
第135章 东宫之变 ◎长兄杀弟丧伦常。◎ 这首童谣,她自幼听得惯了。 只当是村言野语,一向不以为然,但是在这种情形下出现,其阴森可怖,纵使隔着遥远的时空都清晰感受得到。李重耳明白她的心思,只点了点头,视线飘向暮色四合的窗外,低声吟道: “十八子,骨肉凉, 长兄杀弟丧伦常。 金玉身,一朝灭, 先下手者自为强。” 歌声低沉而平淡,却是字字如冰如刀。 “那一年里,这首童谣到处都在唱,屡禁不止,渐渐地人人都当了真。歌中所指,再明白不过,就是预言着李氏长子将与兄弟们有生死之争。” “圣上当时还是惠王,战功卓著,在朝中甚有威望。太子一向就对他有些猜忌,惠王以下四位亲王,也是各有所长,童谣一起,人人都疑心是针对自己。” “朝中文武百官,有的支持太子,有的支持惠王,也有的支持其他亲王,其中有两个关键人物,始终忠于太子,在动荡局势中保证了东宫平安:一个是光禄勋,掌一万曜锋骑,护卫天子;一个是卫尉,掌一万昭锐骑,护卫皇宫。” “庚子二十二年四月八日,光禄勋澹台咏遇害身亡。” 莲生的心头,早已紧绷如弓弦,听到此处,猛然跳起: “澹台咏?《香音变》里唱的那个龙骧将军吗?难道他是因为立储之争而遇害的?” 李重耳也微微一颤,目光移向窗外,望着越来越浓重的暮色: “没人知道。按说他武功盖世,又娶了天神为妻,谁能暗害他呢?死得那样蹊跷,至今都是谜案。自他去世之后,城中接连出了几桩大案,死的都是皇亲,重臣,就像……就像这次一般。” “八月,太子声称有亲王谋反,抓捕了六弟勖王,以谋反罪名绞决。依阿娘对我讲,当时勖王与惠王往来甚密,私下里都蓄养家兵,其实……其实真的有反心。但如此一来,更合了《十八子》的谶言。” “八月十五日夜,惠王与靖王、熹王、誉王四兄弟联手,率兵攻入玉宸宫,围困东宫,太子畏罪自杀,史称东宫之变。” 简单平淡的叙述,却蕴含无数血雨腥风。一时间眼前刀光霍霍,杀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令莲生遍体冰凉,寒意浸透骨髓: “难道东宫之变,只因兄弟间的猜忌而起?” 李重耳沉默良久,哑声开言:“我……不能确定。” 恍若又回到明霞宫中,妹子李可儿终于安睡,外厢客堂里,唯有阴凤仪与他母子二人。 “……阿娘身为女流,所知有限,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些。” 峨髻云鬓下的那张面容,不复有往日的慈爱微笑,重重焦虑牵挂,如阴云遮蔽了所有日光: “真正的内-幕,阿娘并不清楚,阿娘知道的,就是一首童谣,将原本敦睦的兄弟,变成了你死我活的仇人。” 李重耳早已听得骇然:“不对吧,阿娘,太子为什么要自尽?他有曜锋骑和昭锐骑二万禁军护卫,怎会落败?接替澹台咏出任光禄勋的是裴放吧,他……他……” “没错,裴放在东宫之变中倒戈,站到了圣上一边。率曜锋骑与昭锐骑对决,昭锐骑不是对手,一千多昭锐骑精兵死在东宫。”阴凤仪惨然一笑:“不然你以为为何裴放现在是三公之首?” “然后呢?” “然后还能怎样?先帝在东宫之变后第三天病故,圣上登基为帝啊。” “……病故?” 阴凤仪双手合十,缓缓闭上了眼睛。“但愿是。” 宛如一道闪电凌空击下,将李重耳的身心劈为两半,撕裂的伤口剧痛难忍,血淋淋触目惊心。 这不是他所知的历史。不是他所知的父亲。 在他心目中,父亲一直是个力挽狂澜的大英雄,沉默而果敢,正直又英明。 他心目中的父亲,是那个忠心追随先帝,勇敢守护国家的惠王,在太子叛乱的千钧一刹,挺身而出,救国家于水火,而不像此刻听到的,是在一场早有预谋的兄弟相残中,以一些不可知的手段夺取了帝位。 “你总是觉得使手段有错,阿五,世间为人,怎可以不使手段,你行军打仗,不也要讲战术?自古以来,宫闱就是权谋中心,你生在帝王之家,若不害人,就要被害于人。” “你父亲的选择,并没有错。当时那情形,果真如童谣所说:‘先下手者自为强’。他若不争得裴放效忠,若不果断率兵围攻东宫,若不逼死太子自立,最后死的就是他自己。” “当时你才两岁,为娘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如何在动乱中存活?你父亲用他的手段,破了那个谶语,保得合家平安,也保住了其他三个兄弟的性命。” 韶王府的书房里,莲生蓦然起身,禁不住全身的微颤:“如今……如今那三个兄弟,全部死于非命,不是吗?” 李重耳缓缓点头:“不错,靖王杀害容家父子,被圣上处死,算是他咎由自取,熹王和誉王却是遇害。我担心是太子一党死灰复燃,报复当日东宫之变,那么曾经拥戴圣上继位的重臣,以及圣上儿女,都是刺客目标。” “为什么儿女也是目标?你们兄弟当年都是孩童,绿云公主更还未曾出生,小孩子家何辜,也要被卷入其中?” 李重耳长长叹了口气。 “太子在东宫建义殿自焚,大火将整座东宫烧毁,直到我懂事时候,那东宫依然是一片可怖的废墟。太子家人,全部葬身其中:太子妃与两个孺人、四个良人、六个儿子、两个女儿,无一幸免。我们兄弟姐妹遇刺,只怕与这惨案有关。” 莲生呆怔良久:“家人死得实在冤屈。但那是太子自行烧毁宫室,怎能归在你阿爷头上?还迁怒到无辜儿女,未免丧心病狂。” “是。如此杀戮,刺客心机深沉而险恶,要害死的无辜人命,想必还不止这些。玉宸宫中已经严加防卫,暂时无虞,我得去提醒几位兄弟保重,莫要被那奸贼伺机谋害。” “对对,你那二兄流连酒肆,连我都遇到好几次。老三和老四虽然不常出行,但都是文弱之身,需要加强防范。你呢,今后也不准单身出行了。” 李重耳停住脚步,望着莲生,沉重的面色中终于泛出一丝笑意。 “还是你懂我。阿娘只要我自己保重便是,不要去管兄弟们。她说那童谣至今余毒不息,‘长兄杀弟丧伦常’‘先下手者自为强’,兄弟们个个心照不宣,怎知没有对我怀着恶意。今日早朝,我见三兄的神色异常兴奋,不断打量二兄,倒真的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莲生仰头向天,也长长叹息一声。 生于帝王之家,真是天大的幸运也是天大的不幸。 莲生自幼在变文中听了不少皇权倾轧甚至骨肉相残的故事,只听得津津有味,万没想到如今竟然亲身体会。这上一代的生死搏杀,已经惊心动魄,眼看着连李重耳也不能置身事外。 人生在世,身不由己者多矣。 还好她与他心意相通,足可并肩御敌,无论来自哪里的明枪暗箭,有她与他共同抵挡。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这种时候更应当抱团儿御敌才是。”莲生昂首道:“自相残杀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那刺客想来巴不得见你们为着这首童谣勾心斗角呢。” “没错。我这就去与兄长们商议商议,如何多作防范。”李重耳的一双黑眸,恢复了平日湛亮,在这阴暗的室中,闪着烁烁精光: “堂堂男儿,于国当尽忠奋勇,于家当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岂能被几句歌谣牵着鼻子走?无论旁人怎么想,我自己这份伦常不能丧,骨血不能凉!” —————— “五弟多虑了。” 宣王府门外,李重霄挥手掀开车帘,凝视着拦在辂车前进言的弟弟李重耳,淡淡笑了一声: “五弟觉得刺客是太子叛党的余孽?我倒另有评断。查案是大理寺与刑曹的事,五弟身为少司马,还是专心管你的马去罢。” 不待他回话,李重霄已经撂下车帘,喝令仪卫:“僵着做什么?本王日理万机,还不快快回府!” 宣王李重霄,什么时候听进过外人的谏言。 何况还是他心意难测的兄弟。 他只信自己。这苍茫尘世上,唯一可信任可依靠的,只有自己。 适才去玉宸宫,到母亲居住的沐芳宫请安,正如每次一样,无论怎样斟酌词句,抖擞精神,无论谈论些什么话题,最后总是不欢而散。 “数日不见,贵人娘娘又清减了,请珍重加餐。” “日日担惊受怕,能进膳食都已经不错,还什么珍重加餐。” 长久的沉默。尴尬又无聊。唯有盯着光影飘摇的烛火,看着白墙上映照的两个遥遥对坐的身形。 贵人乞伏薰,乃是天子三夫人中位列最末的一位。 作为鲜卑族的和亲公主,乞伏薰的容颜与中原人大异,灿烂的金色眼眸,一头黄金瀑布般的金发,曾令她在李信身边极受宠爱。然而自从宋小桃入宫,乞伏薰便不再入得了君皇的青眼,随着年华老去,更是毫无实力与其他妃嫔竞争。 最惨的是,故国秦邦,已经被夏国所灭,国主乞伏末率皇室宗亲五百余人投降,一并被夏国斩首。盛极一时的乞伏鲜卑皇族,如今只剩下了飘零异国的乞伏薰一人。 李重霄少年气盛,曾与母亲商议,向圣上请兵,征讨夏国,为母族报仇雪恨,这主意惊得乞伏薰大病一场,以李重霄在病榻前叩头悔过而告终。 “最近城中不安定,贵人娘娘不要去皇庆寺礼佛了罢。” “礼什么佛,那上元夜的案子,何时能破?教人心惊胆战,哪里还敢出门。” “有我亲自督办,指日便可拿到真凶。”提到断案,李重霄顿时话多了起来: “我看此案必定与近日朝中争议的立储之事有关。遇刺的三人中,熹王是支持四弟的,费常侍是支持我的,那绿云公主虽然不参与朝政,她的侍卫长赵千尺却是支持五弟的赵尚书的儿子,若公主遇刺,赵氏父子必然获罪,便削弱了五弟的势力。” 【📢作者有话说】 秦国的原型是西秦,国主乞伏暮末(这名字叫得)抵御不住夏国进攻,君臣五百余人抬着棺材出城投降,全部被夏国国主赫连定所杀,西秦灭亡。混乱的十六国时代啊。
第136章 采阳补阴 ◎小奴家与殿下饮个交杯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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