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岸上使手戟那人,沉声低喝:“杀人就杀人,哪儿那么多废话。” 先前那人无所谓地一笑,索性蹲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浸在冰水中的李重耳:“我看你能撑多久。” 另一人沉闷地开口:“补上一刀算了。” 使手戟的人低声道:“冻死更没有痕迹。” 离冻死,已经不远了。李重耳的脑海,渐渐已经僵结如这严冰,思维越来越迟缓,眼前的一切,也已经变得模糊。 这样死,太屈辱。 百战百胜的勇士,歼敌无数的战将,无论大英雄还是小山贼,无一过得了他的一杆金枪。如今却被这三个小贼陷害,无助地泡在冰水里冻死,这三人还抱臂围观着他,满脸看杂耍的笑容! 还没有见莲生一面,一腔悔恨与冤屈还没来得及对她诉说,就这样死了不要紧,但来日莲生知道他的死讯,要如何理解他自沉冰湖?如何理解他对她的伤害?是不是要永远抱着对他的一份憎恨,一生一世不能洗刷…… 莲生,你在哪里?我要死了!…… 陡然一阵暴响,冲击他逐渐失去知觉的脑海。 拼命睁开双眼,以最后一点神智凝目望去,只见那三名刺客已经顾不上围观他,兵器挥舞,正在激烈搏杀,面前对手,是两个不知从哪里冒出的黑衣人。 一个极纤细,腰肢不盈一握。另一个极胖大,极肥壮,如一头巨象,一座肉山。两人都以黑色帷帽遮面,武艺精奇,却全不认识,并不是李重耳的侍从。 那胖子矫捷接下三名刺客的招数,另一个纤细人影则飞身上冰。一轮明月下,那身姿翩然掠过半个湖面,如飞鸟翱翔,兔起鹘落,振翅冲向湖心的长剑,俯身一把拾起,脚下未做丝毫停顿,滑了半个圈子,飞速转回: “接着!” 李重耳双手扒着冰面,心中懊丧地骂了一句:接你个熊!…… 那人也意识到李重耳已然冻僵,无法接剑,当即收回掷剑之势,双足飞点,踏过块块碎冰,飘然掠过李重耳身边。一条长长的白绫,自他手中激射而出,准确地卷上李重耳攀在冰块边缘的手腕。 “走!” 一声脆亮的低喝,白绫如长虹贯日,横空而起,李重耳沉在水中的身体被这强大力量拖拽,冲风破浪地靠向岸边。 两个人影,又与岸上三人斗成一团。各使一双奇异的圆刀,刀光霍霍,旋成一轮灿亮明月,刀身发出隐隐鸣响,似号角,似唿哨,越来越是尖锐,在这幽寂的深夜里,远远传出数里之外…… “撤!” 那使戟的黑衣人见势不妙,挥手作势,三人结成战阵,飞快地向后撤回。 鸣沙山下,原野茫茫,三个黑点败而不乱,疾风般向山后席卷而去,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 “不许碰我……” “不及时救治,手脚会冻掉!” 两个黑衣人,手脚麻利地将李重耳剥个精光。那胖子拾过丢在地上的绒毡斗篷,裹在李重耳身上,转身拢拾枯枝生火,烤干他的衣衫;瘦子扳起他的手脚,已在飞快地按摩,手法轻捷而熟练。 李重耳懊丧万分,说不清是刚才冻在冰洞里尴尬些,还是现在赤身裸-体地被两个陌生人摆弄更尴尬些。他早已看得清楚,这腰肢纤细的瘦子,是女子,那个胖子虽然硕大无匹,但是胸前双峰饱满,显然也是女郎。 “感谢救命之恩。扶我上马就好了,不须你们救治……” “别动。”那瘦子头也不抬:“躺好。” “我一大好男儿,被你们这样搓圆按扁……” “躺好!” 这霸道的语气,嚣张的行事,以及适才轻功绝伦的武艺,依稀都有些熟悉。 “二位恩公是何方高人?麻烦通个名姓,日后也好拜谢。” “萍水相逢,不必言谢。” “如此救命之恩,怎能揭过不报?若不是两位及时现身,实在不堪设想,真是虎落平阳被……” “闭嘴。”冷冰冰的语气,比泡在冰水里还令人寒入骨髓。 身上肌肤,却渐渐地有了暖意,四肢百骸,逐渐恢复了知觉。“能动了!”李重耳喜道:“恩公当真神技,手到病除,是城中大夫,还是游方的郎中?” “养马的。”那人冷冷道:“冬日马群,冻伤甚多,不是什么稀罕病症。” “喂,你拿我当畜生治……喂喂,住手!” 那人手法纯熟的十指,已经由李重耳的手脚,按到肩膀,大腿,胸膛,腰腹。 先前毫无知觉倒也罢了,现下已经清晰地感受到女子的温软手掌,轻柔又不失力道地按摩自己的裸-身。饶是李重耳自幼受宫人侍女照顾,也经受不了一个陌生女子与自己如此亲近,一瞬间血涌上头,本来冻得苍白如雪的面孔都涨得通红。 “住手!……” 那双手丝毫不为所动,坚定地在他赤-裸的肌肤上划着圈子按揉。温热火线自指尖散发,贯注到身体每一个角落,一点点融去那深入骨髓的寒冰,手法之温柔体贴,与态度之冷硬粗暴,实在是反差强烈。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样对我?” 帽帷微扬,那女子俯身靠近,手指自他颈间按摩上去,轻轻揉捏他的双耳。 人耳纤薄,难以保温,本是人身最容易冻伤之处。 李重耳早已感觉双耳火辣辣地刺痛,只是适才手臂抬举不便,无法碰触。这女子手法轻柔,比他自己搓揉要舒畅千倍万倍,只是如此一来,女子的面孔距离自己不盈一尺,呼吸可闻,这份尴尬,也是加倍难堪…… “别躲闪!”女子的语气,依然冷硬如冰:“当心李重耳变李无耳。” “你认识我?” 女子漠然不答。微扬的帽帷下,隐约可见一只小巧的下颌,竟也微微泛着红晕。 天已黎明,朗月渐隐,浩瀚的药泉湖面,由一片皓白,渐渐泛起明丽的蓝光。湖畔三人,各怀心事,沉默地不交一言,唯有火堆中的树枝,时而发出噼啪声响。 “行了,就这样吧。”女子按摩已毕,接过那胖女子递上的烤干的衣衫,两人一齐动手,不由分说地为李重耳套上: “肢体应无大碍,但是马上会发高热,神智昏乱,卧床不起,七日后方可痊愈,嗯,你如此壮健,只需五日也说不定。细沈瘦,扶他上马,让他快快回城。” 这胖大如山的女子,名叫细沈瘦? 李重耳正自错愕,那胖女子已经挺身而出,也并未扶持,而是一把将他横抱起来,大步向不远处的碧玉骢走去。 【📢作者有话说】 感觉各位小天使也能猜出这两人是谁…
第144章 强行报恩 ◎柳染大事成后,必去长安探望你。◎ “喂,我自己会走,喂!……” 呼救挣扎,全无效用,昂藏八尺的高大男儿,被她这样抱在怀里,丝毫不见费力,宛如抱一个婴儿一般。 一瞬间灵光闪动,照亮李重耳的脑海。 “担橦的!你是那个担橦的女伎!” 是她! 去年仲秋之夜,含元楼前,一群乌孙妇人表演担橦之戏,借机行刺天子,那担橦的女伎就是个肉山一样的胖大婆娘,以肩头肥肉担起百丈橦竿,数百斤的份量承载得稳稳当当,这等神力,这等肥壮身躯,第一眼就应想到,怎会还有旁人? 细沈瘦,名字这等怪异,只因她是乌孙人! 李重耳手脚齐舞,挣扎着望向身后:“你是瓦娃!” 遍垂黑纱的帷帽,悠然摘落。 晨光中现出一张纤秀面庞,轮廓如雕塑般鲜明,红发卷曲,碧眸湛亮,朝阳映照下闪动着异常明丽的光芒。 “你倒还记得本姑娘的名字。” “你那刁蛮语气,我早该知道!乌孙一族不是已经出关了么,怎么还在此地?” 瓦娃微微扬头,掠一掠鬓边散落的几缕鬈发,冷淡的面容中,依稀现出一丝哂笑。“我们若不在此地,你岂不是成了短命鬼?” “喂,正经说话不成么。” “和你没什么话讲。还不快回城去,天都亮了。” 那细沈瘦早已将李重耳塞上碧玉骢的鞍背,如摆弄布偶一般按着他坐稳,李重耳勉力挣扎,推开她的把持,裹紧身上斗篷,仍不屈不挠地喝问: “告诉我!说好了迁去西方葱岭,怎么还在敦煌,就算对本王有救命之恩,也须问个明白。” 瓦娃整整衣衫,重又戴好帷帽,冷笑一声: “说与你也不妨。我乌孙儿女,最重恩义,你不计前嫌,救下我族人数十条性命,我不能扬长而去不做报答。族人都已西行,唯独我与细沈瘦留下,直待救你三次,才算恩怨了结。今天是第一次,你还有两次机会。” 李重耳瞪大双眼,一霎不霎地望住她。 无意中付出的一点仁心,到头来回报在自己身上,也算得一份动人的因果。然而她是怎么做到的,在如此千钧一发之际出现?莫非…… “你一直在跟踪我?不然怎知道我今日遇险?” “不跟着你,怎样保护你?” “喂!谁要你保护了?” 李重耳这下真的急了。一向最厌憎前呼后拥,仪制规定的千人仪卫几乎从来不用,平日侍从也是能少几个就少几个,若非如此,也不至于今日落单,险些被刺客得手。而今却被个冷冰冰的乌孙王女如影随形地跟着,一切行迹被她尽收眼底,包括与莲生的湖边徘徊,耳鬓厮磨,这这这…… 当下急忙拱手:“本王谢天谢地,拜谢你和沈细瘦姑娘……” “细沈瘦。”胖女子礼貌地躬身。 “……细沈瘦姑娘。你们救我这一次,足够报恩了,千万别再跟着我,我若喜欢有人跟着,找个千八百人都是小事一桩。” 瓦娃撇嘴一笑,虽然隔着帽帷,似乎也能看见碧绿眸光傲慢地一闪:“你那千八百人,不抵我乌孙勇士一人。快回城去,后会有期。” 细沈瘦闻声而动,照着碧玉骢后臀飞踹一脚,碧玉骢哪收得了如此暴击,悲嘶一声,奋蹄便向城内奔去。 “喂!喂!……” 一胖一瘦两个身形,已被远远抛在身后。 李重耳懊丧地向马鞍捶了一记。 “哪有这样强行报恩的!” —————— “到底是逃掉了?” 宿莽诚惶诚恐地低了头。 “实在是他运气太好。我们去找瑶光,却见他深夜里独自坐在冰湖边上,兵刃还丢在湖里,简直是天赐的良机。我与荀公、阿狸三人联手,将他困在冰中,眼看着就冻死了,却被两个凭空闯来的蒙面人坏了好事。” “是什么人?” “不知道。一胖一瘦,似是女子,轻功精奇,武艺不是中原一路。使一样奇门兵器,酷似波斯人之圆月弯刀,却是四面开刃,还发出哨响,愈舞愈是鸣声凄厉。我担心招来官兵,只好赶紧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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