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五千将士,纷纷扭头望去,却是那东方尽头,朝阳跳出了天际。 天地相接之处,灰紫的朝霞变成艳丽的玫红,深深浅浅,一道道横亘天边。朝霞背后,有光芒如剑,刺破天穹,一霎时穿透晨雾,广照大地,将立于高台之上的李重耳,周身镀上一层金黄。 李重耳一时怔住了,万千将士,都怔住了,只望着那灿烂朝阳在眼前升起,千里万里广袤的原野,都在这一刹那间苏醒过来,恢复了欢快的呼吸。那是敦煌城外最为丰饶的一片绿洲,大块大块方方正正的农田,是全城百姓的衣食所在。此时虽然是天刚蒙蒙亮,田中已有农夫在劳作,一望无际的金黄间,晃动着红红绿绿的小人影。 【📢作者有话说】 关于辛不离能不能以军医身份上战场,特意查了些资料,没发现古代有随军军医的记载。 据说是因为古代中医不擅长外科手术,而汤剂调理在战场上派不到什么用场。所以军中不配军医,只有御驾亲征会带御医。 那么将士们受了伤要怎么办呢?有时会安置到当地医所里,没有医所的话,轻伤自行包扎了事,重伤就唯有等死了。 传说明代常遇春就是死于“甲后风”,出汗后脱甲胄结果着凉了,感冒发烧了,若在家中估计能救过来,结果在战场上发作,一代名将就就就这样死掉了。 所以辛不离真的不能陪莲生去从军,一个不会打架的小书生,到战场上并不比女身莲生顶用。
第44章 严禁饮酒 ◎铜刀安社稷,铁马定江山!◎ “将士们,儿郎们!” 李重耳心潮激荡,语声蓦然高扬,挥手指向眼前盛景: “这就是我们的家,我们的国!沙场征战为了什么,就是为了让这片土地,这个景象,永远在朝阳初升的这一刻,再现敦煌!国家已无退路,男儿岂有选择?铜刀安社稷,铁马定江山,这就是你我的选择!” “铜刀安社稷,铁马定江山!”台下忽然响起一声嘹亮的呼喊,是莲生以枪捶地,情不自禁地高声呼应。热血沸腾的将士们早已按捺不住,一时间枪杆咚咚,震得大地摇撼,男儿雄壮的呼叫,响彻茫茫天穹:“……安社稷,定江山!” “兵发陇安,守我国土!纵然前路荆棘万里,我乃堂堂正义之师!”李重耳的双眸,在朝霞映射下绽放出灿烂精光:“天佑我大凉,神佑我必胜!” 热泪冲上莲生的眼眶,令眼前的景象都有刹那模糊。粗壮的手臂挥起,用力捶动手中银枪,和五千军士齐声呐喊:“必胜!必胜!” 朝阳高照,金鼓擂响。莲生胸中壮气飞扬,一如眼前苍茫云海,汹汹奔涌于浩瀚天穹。高台上的李重耳,早已挥起手臂,指向敦煌城的东南,指向三军之外,千里原野之外,广袤国土之外,一重重,一队队,看不见的敌人: “出发!” —————— 祁丰,宣化,黄泥堡,三河清,甘坝口,翟家湾…… 五千兵马昼夜兼程,浩浩荡荡疾奔陇安。 快马接连报上军情,夏国十万大军已经合围在陇安城外,凶猛攻城。庆阳郡守靳全忠有弃城撤走之议,全靠领军都统张钧程坚决抵御,率领众将士布防。然而陇安经过前番血战,城中百废待兴,军械与粮草都还没有补足,眼看着撑不了多久。 “快,快!”往来军中的传令兵纵马疾驰,摇着令旗高喊:“前方五十里扎营,歇息一个时辰,连夜开拔,不得有误!” 正要去路边打水的莲生,慌忙将水袋塞回背囊里,加快脚步,飞奔着追上队伍。 已经连续狂奔了一整天,都没机会停下来炊饭。肚子咕噜噜一阵乱响,唯有掏出一块馕饼,连啃两口,干巴巴地直接咽进喉咙,噎得直翻白眼。 沙场征戎,的确辛苦。这一路上昼夜行军,连日不眠不休,对莲生来说,比战场搏杀更加艰难,困得连走路都在打晃,不停地梦见家里宽达六尺的舒适床榻…… “喏,喝两口。”身边伸过一只粗厚手掌,是与她并肩而行的壮汉见她噎得半死,连忙掏出自己的水袋递给她:“下次须记得,一遇到水源就马上打水,不要等到水袋空了才打水。” “是,是,下次就知道了。”莲生连灌两口,呛咳几声,伸手抹抹嘴巴:“谢谢大眼哥。” “要多谢你。”壮汉难为情地打个饱嗝:“总算吃饱了。” 大凉军制,是以五人为一伍,十人为一什,百人为一佰,每伍同吃同住同行,一同埋锅造饭扎营帐,打仗时也同进同退。莲生所在的这个伍,倒有三个都是四十岁以上的老兵,唯有牛大眼与她年纪相当,算是比较谈得来。这小兄弟生得当真像头牛一般高大粗壮,饭量极大,军中发下的干粮根本不够吃,多亏莲生时常匀他一点。 “七宝啊,回头打仗时候,能不向前就不向前,咱不做逃兵,但是送死的傻事也不要干。”满怀感激的牛大眼,对莲生谆谆善诱,传授自己服兵役的心得: “冲到前线,便免不得有死伤,就算只伤了胳膊腿儿,这辈子也就残疾了。残疾的话,回家怎样种田,不种田的话,何以为生,何以养妻儿?” 莲生只是笑:“你才比我大多少,已经有妻儿了?” “这什么话,我十七岁就当阿爷了。”牛大眼最爱提及自己妻儿,纵然在这饥寒交迫的苦旅中,也顿时满脸的笑:“我儿子已经三岁,会帮我去田里送饭了呢。小兄弟还没娶媳妇?” “呵呵,没有。” “早娶媳妇早生儿子,方是人生至乐。”牛大眼爱惜地拉过腰间一个布囊,第一万遍地摩挲布囊上的绣花:“像我家秀娘,那是世上最好的女人。” 莲生瞧着那只绣工粗劣至极的布囊,强忍住满腹笑意:“你家秀娘给你做的?” “嗯。她特地杀了羊,总共做了两斤肉干,全给我带来了。唉,那婆娘自己,连块肉丝都不舍得碰。我得使劲忍着,多留点带回去给她。你呢,你家人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军中发那点粟米和盐巴,填牙缝都不够啊。” 莲生嘻嘻地笑了,掀开行囊,指给他看:“我啊,带了这个。” 牛大眼看了一眼,仿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又伸手按了按,闻了闻,瞬间大惊失色,一把拉过她的行囊,手忙脚乱地盖严: “你想死了!带酒?” “怎么?” 莲生当然要带酒啊。一旦不小心变了女身,在这大军中、沙场上,要如何自处?宁愿少带些干粮和水,也得不辞辛苦地背着这只沉重的皮酒袋。 “军法十七禁你没背过么?出征前宣读的那个?”牛大眼的脸都白了,一张嘴,滔滔如流水般背起来:“……十四禁掠夺百姓,奸-淫-妇女。十五禁散播怨谤,动摇军心。十六禁言语喧哗,不驯禁令。十七禁犒筵之外,私下饮酒。听到没有,严禁私下饮酒!” 莲生的脸也有些发白了。她应募仓促,大军出发前五天才匆忙加入,熟悉旗号都还来不及,根本没留意这什么军法十七禁。自恃守法良民,什么奸-淫-妇女散播怨谤之类的都不会与她有关,但是……怎么还禁止饮酒? “饮酒有什么不对?喝饱了更长精神,可以更好地杀敌。” “你去跟官长讲这道理去!”牛大眼急得不行,对着她耳朵低吼:“规矩就是规矩,当小兵的你听着就是。这十七条律令一旦违犯,定斩不赦,当场就砍了脑袋挂在旗杆上示众,懂吗?快倒掉快倒掉,酒袋要么扔了,要么洗干净,一丝酒气都不能留!” 莲生哪里能听从,眨着眼睛思忖了片刻:“好吧好吧,我仔细藏起来就是。” “还藏起来,一旦被别人看见,小命儿就没有了!……” “放心吧,眼哥,我再不给别人看了。多亏你对我好。” “唉,唉,你这犟小子……少喝几顿酒有什么大不了啊?为了饮酒连性命都不要了吗?” 莲生嘻嘻一笑,用力拍拍行囊: “它,就是我的性命!” —————— 万里寒光生积雪,三边曙色动危旌。 大凉嘉兴十六年十月初五,敦煌援兵千里疾行,终于抵达庆阳郡,与东境诸郡调集的五千援兵会合,在陇安城西五十里外西洛水畔扎下营盘。 快马疾报,陇安城头已经血流漂杵,夏军强攻六次,凉军伤亡惨烈,城中将士不足两千。 “……夏军十万兵马在各个方向严密围困,我军这一万援兵也须提防夏军进袭。敌众我寡,要保证兵马粮草全数进城,不能正面对敌,要找一个便于突袭的地势,变幻阵型,攻敌之难防……” 西洛水畔,中军大帐彻夜灯火通明,李重耳与麾下将领围拢在陇安舆图边,竹筹戳戳点点,紧张争论不息。莲生和其他三名亲兵侍立李重耳背后,圆睁双眼看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小殿下在大军之中,与平素跟莲生比武厮打时的模样截然不同。脸上仍不失天真稚气,然而更有凛凛威势、勃勃英姿,一个少年统帅的风采,自那飞扬眉梢、湛湛双眸、紧抿的唇角,无声无息散发出来: “……城南城东都是平原,夏军骑兵精悍,万不能在平原上开战,但是城北与城西山势险峻,兵马难以翻越……如何引开夏军主力?赫连阿利熟读汉家兵法,双龙戏珠阵必然骗不过他……箭矢阵太容易被夹击!一旦被冲断就是个全军覆没……” 初次从军的莲生,根本听不懂这些争论,只能努力自舆图上和众将神情上理清一点端倪。满帐喧哗声中,案前的李重耳提高声音,指向坐席对面一位白衣素服的将官: “姬先生是什么意见?你对陇安情势最为熟悉,从哪个方向入城才好?” 众将顿时敛声,莲生也急忙抬头,期待地望向对面。 姬广陵如泥雕木塑般坐在席末,始终一言不发。 一身白衣白甲,素白麻绳束腰,头上没有戴冠,只以一条素白发带绾着长发。身材瘦得异常,肩胛骨高高耸起,两颊都深深凹陷进去,整个人的气色,仿若罩了层死灰般。 一片死寂中,他对李重耳的问话充耳不闻,依然神情呆滞,面容枯槁,眼珠都不转一下,视线穿过面前中军大帐,不知飘向了远处什么虚无缥缈的地方。 李重耳焦躁地握了握拳。 陇安之战关系国运,却是将帅零落,包括李重耳在内的众将官对陇安一带军情民情都不甚熟悉。是李重耳一力主张,让熟知陇安军情、又通晓兵法战术的姬广陵戴罪出征。 朝中君臣,争议难决。姬广陵一直都是朝廷倚重的良将,然而身负通敌卖国的嫌疑,怎可再上前线?与敌军里应外合,或是临阵脱逃,消极避战,都有可能。激辩了整整两天,最后在贺朝宗、裴放等老将的支持下,李重耳保证惕醒精神专心监督,倘若姬广陵杀敌不力,就地斩首,终于得到李信允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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