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惊大凉朝野的一桩血案。三十四岁,正当盛年的盖世英雄,武功冠绝天下,战神一样的人物,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在家中。侍女明明听到两人谈笑,那间雅室更是孤单单筑在荷花池上,三面临水,来去无凭,怎能在顷刻之间被害?大理寺百般勘察,也未能查出死因。 而那飞天夫人,就此杳无踪迹。 都说飞天守护了大凉十年平安,阴凤仪看不到。守护大凉平安的分明是澹台咏,他浴血沙场,他出生入死,他保住大凉四境,而那飞天夫人受他宠爱十载,最后夺去了他的性命。四月初八,整整十年,她来人间走这一遭,到底为了什么?是为结今世姻缘,还是为报前世仇怨?是神,还是妖?神妖之间,本来就是一线之隔,凡间异象,必有不祥! 澹台咏举丧之日,敦煌倾城相送,而阴凤仪身为惠王的一个孺人,什么也不能做,只能在背静无人的深夜里,悄悄在室中燃起香炉,拜了三拜,祭奠英魂远去,收拾起这相识一场。 人生一百年,世人几千万,再怎么惊心动魄的故事,也只是短短一瞬。一代名将,如此无故暴毙,朝野传说无数,渐渐地讳莫如深。原以为一切就此过去,以后两无干系,却不料自己的儿子李重耳,因童年时与飞天的一点缘分,始终对飞天和澹台咏念念不忘。 【📢作者有话说】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曹植的诗,不是我的创作。
第83章 毕生恨事 ◎结百年良缘,护万世江山。◎ “阿娘,你说,等我为国建功,成了个万民称颂的大英雄,会不会也有飞天下凡来与我结缘?为将当为澹台,娶妻当娶飞天。只有那样的名将,才会赢得飞天的垂青,也只有飞天那样的神女,方才配得上这样的大英雄吧?” 望着儿子稚气小脸上无限的憧憬,阴凤仪又是好笑,又是担忧。 “你醒醒吧,阿五,飞天下凡这回事,千百年来也只发生过一次,何况结局如此不祥,难说是吉是凶。” “怎么能是凶?那是天赐的奇缘!飞天姑姑那样美,那样温柔,谁能和她厮守十年,已经是神仙日子。哼,等我将来,做一个长命百岁的大英雄,娶一个永生的飞天,一起结百年良缘,护万世江山。” “傻孩子,傻孩子。……” 原以为,他会长大,原以为,他迟早能抛却这些痴心妄想,过好自己凡人的一生。没想到,眼看着他终将被这传奇所惑,一点点踏上澹台咏的覆辙:身怀异能的妖女,无法自控的沉迷,纷乱朝堂,喧攘尘世,万千危机的未来…… 儿子啊,如何能说母亲不懂得疼,不懂得爱?只因疼你疼得太深,爱你爱得太久,疼得手忙脚乱,爱得进退两难。不指望你承继大宝,不指望你千秋万岁,不过是天下所有母亲最卑微的祈愿,只愿你健康,平安…… 钟鼓迟迟,长夜漫漫。云母窗上透出迷茫微光,是黎明终于到来,而阴凤仪始终还呆坐在窗前,手握着朱袍一角,仿佛要坐到地老天荒。 —————— “阿娘始终是阿娘。” 莲生趴在案前,方正的男儿下颌撑在手背,瞧着对面低头翻阅文书的李重耳:“无论如何,跟阿娘耍脾气是你不对。” 李重耳将手中的文书翻了又翻,厚厚一叠新型鱼鳞甲的图样在案上一字排开,仔细比对,过了许久才闷声开言: “我最亲的人,这样待我。安插了细作在我身边,监视我一举一动,难怪我做什么她都知道。我这府中来自各方的细作都够编一个千人队了:苗秀秀是皇后的人,唐在在是圣上的人,文书安辰、都尉杜省身也都是圣上的人,长史郑琰我觉得是三兄的人……万没想到居然还有阿娘的人!” “查出细作为什么不撵走啊?留着劈柴啊?” “当然不能撵走,水至清则无鱼,提防着就是了。好在终究还是有几个可以信任的人,校尉徐角,新选来的司马段昆仑,家令裘好古,司寝姬守婵……当然还有霍子衿和你啦,对我毫无保留,可以说几句掏心掏肺的话。” 莲生咳了一声。“我对你,有保留的。” “哼,我知道。你从不说你住在哪儿,出了王府就消失无踪,也没有亲戚朋友,诡秘得很。”李重耳扬眉瞄着她,咧开嘴巴笑了: “我不是不能查出来,可是七宝,你是我的兄弟,好友,我信任你,不过问你的私事。……看,这就是我和我娘的不同。” 莲生噗哧一声笑出来:“阿娘对孩子的心,那怎么能比?唉,我自幼梦想着能有阿娘管束我,若能像你一样,有阿娘关心我的一切,做梦都要笑醒呢。如今有了义父义母,也很疼爱我,但是,有点太疼爱了,像对客人一样周到客气,小心翼翼的,倒教我心里有小小遗憾。” “阿娘对我,也越来越像对客人了……” 李重耳翻书的手指,忽然停在空中,目光越过面前的文书,越过莲生,穿到遥远的虚空里去。 是,阿娘对他的态度,在逐年变化,只是日积月累,平时不大觉得。 幼时对他,也有过愠怒,有过呵斥,甚至打过手板打过屁股,但随着他年龄增长,尤其在出宫开府之后,阿娘变得卑躬屈膝,处处逢迎,每次见面都满脸堆笑,一声叠一声的嘘寒问暖中,有些不知如何是好的局促。 是因为他长大了。 渐渐离开阿娘的怀抱,有了自己一方天地。 他的心思,他的志向,他的所钟所爱,所欲所求,早已不在阿娘那里,唯余阿娘孤单一人幽居深宫,整颗心只挂在他的身上,拼命想留住与儿子的最后一点维系…… 李重耳低下头,将那些鱼鳞甲图样勾勾划划,批校一番。“过几日就是阿娘生辰,我备一份厚礼,去向阿娘赔罪。” 莲生嘻嘻笑道:“备什么厚礼啊,依我说,你现下马上冲去猗兰宫抱住她,高喊两声阿娘阿娘,她才真正欢喜。” “我……我现下喊不出。”李重耳的声音,低得难以听闻:“伤害我心爱的人,这个结,我解不开。” 莲生转头望着窗外,半掩面孔,渐渐敛了笑容。 努力说着笑着劝着,不愿提及这个伤疤,然而心头隐痛,唯有自己知晓。 终于知道了那一夜追捕官兵的来历,终于知道,自己身怀异能,终不被世俗所容。 横亘在她与李重耳之间的,只怕不仅一位柔然公主,还有更多意想不到的阻碍,莲生无所畏惧,愿为他面对一切艰险,然而他肩负的无穷压力,莲生并没有法子为他分担。 真的是该走了。 仲秋马上到来,一切已经筹备妥当。义父义母已经为她备好了行装,细心聘请了一个经验丰富的驼队送她进大漠。西方千里之处,那已经到了沙海核心,据说那里有一座废弃的古城,历经百年风沙尚有残迹,摩诃遮迦花应当就在附近,不知这金色的花朵又是什么样,要怎样在无水的沙漠里盛放呢? 下一个将要失去的是鼻识,就是嗅觉消失了。莲生是依靠嗅觉谋生的,也是靠嗅觉活着,一旦鼻识失去,她再也闻不到花香,永远无法回复女身。当然了,任何一识彻底失去,她都很快就会死。 生命是如此地系于一线,宛若风中烛火飘摇,眼前这心爱的人,不知在哪一个回头就是永别,还不能说不能讲,面面相对而不能相认…… “……我没法忘记卫缨讲的那一夜,她在那寂静无人之处写我的名字,她新制的香丸,是端阳节的气息。世间最伤最痛的,不是中枪不是中箭,就是当卫缨说出这几个字。你明白吗?” 莲生头顶一阵发麻,眼中酸热难以开言,要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面前的李重耳虽然在对她诉说,但他看到的不是莲生,也并没想听到她的答话: “……而我害她孤身一人荒野逃亡,都不知受了伤没有?” 那张白皙的面孔在满心惆怅下更显苍白,紧蹙的眉梢锁着无尽痛楚:“想去甘家香堂问问消息,又怕连累她更多,我一生人,真的从未如此纠结过……” “你放心,我去问过了。”莲生轻声开口。 咣当一声,李重耳倚坐的凭几翻倒,那少年跳起身来,惊愕地瞪视莲生:“你去问过了?” “是。我知道你挂心,去替你问过了。” 莲生抬起头,直视着他,眼中光芒闪动,浪潮翻涌: “她很好,完全没有事,好端端地在甘家香堂上工。她让我转告你,请你放心,她懂得你。能与你两心相照,她很欢喜。但是你身为皇子,情爱婚姻都不由自主,这份苦衷,她早已明白。” “她和你想得一样,若此生无缘光明正大结为夫妻,那么就好聚好散,不可俯就世俗,将她如此珍视的一份情爱玷污。你不必抱愧,有这份心意在,就等同相守一样,今后她每次见到摩诃波楼沙花开,都如有你在身边陪伴。” 室中一片静寂,唯有微风吹动帘帷,帷角缀的玉坠,发出哒哒轻响。 “她……”李重耳哑声开言:“她对你说的?” 莲生唇角微翘,笑了一下。“她对你说的。” 李重耳别转面孔,默然良久,猛地起身,大步行到窗边,背对着莲生。 莲生看不到他的神情,但清晰看到那宽阔双肩微微颤抖,带得衣袂之间都发出细微的簌簌声。 “她很庆幸遇到你这样的好男儿,胸怀天下之志,不失赤子之心。纵然不能以男女之情厮守,她也愿尽一己之力,助你守护国泰民安。” “今后她或许周游四海,不一定在甘家香堂了,你不必挂牵。嗯,我呢,也会按照你的心意,天涯海角保护她。……” 李重耳的背影,离她如此之近,能清晰地看到纤薄纱衫下的身形,高大,修长,厚实的肩膊,肌肉虬结的手臂,削细的腰身,颈后白衿间,依稀又散发着那清洁健康的男儿气息。 阳光勾勒出他的一点侧面,轮廓分明的下颌,唇峰,鼻梁……额角一块微红的伤痕尚未痊愈,是被他父亲以玛瑙杯砸过的印记。 莲生的双眼,一瞬不瞬地望住这画面,用力咬咬嘴唇,稳住语声,将要说的话,缓缓说完: “……只是你也务必保重,不可再冲动行事,伤害自己。两心相照,岂在朝朝暮暮,各自珍重,方能对得起彼此。” 窗前阳光下,李重耳微微昂起了头,闭目良久,无声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女子。不枉我相思一场。果真正是心念中那个人,磊落,坦荡,知我懂我,不仅是佳偶,更是难得的知己。一定是我人生太顺,折了福分,所以天意不准我与她长相厮守,是不是?” 他伸手捶了一下窗扇,手指用力攥紧成拳。 “各自珍重,也唯有如此了,但总归……总归是我毕生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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