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珞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盘腿坐在冰魄剑上,轻轻扣了扣剑身:你主子怎么了? 冰魄剑没有理睬她,照着迟宿的意思,快如离弦之箭,撒欢儿地狂飙。 白珞:……这是疯犬病了? 他们脚下的土地变得黑黄,植被越来越茂盛,一条浅浅的河流蜿蜒淌过。白珞远远望见一缕炊烟,连忙扯了扯迟宿的衣角,道:“这里已经是点金城的地界了。点金城是本届仙门大比的东道主,城中必定有不少大能……” 把话说到这份上,就差把“你低调些”几个字写在脸上。迟宿闻言冷哼了声,御剑自半空中俯冲式降落,吓得白珞抱住他的脖子尖叫。 他们落在浅滩上,冰魄剑将数里之内的河面都封冻起来,做足了名剑主人的排场。 白珞从浅滩往河流下游看,不远处架了一座拱形桥,桥上一座五层雕花角楼客栈,挂一块大大的“客栈”招牌,在空阔的平原里显得尤为醒目。 迟宿脸上看不出喜怒,牵着她的手朝客栈走去。 白珞暗暗翻了个白眼,殷切道:“阿宿,你告诉我嘛,那些功德金光到底对你有什么影响?”她反复思量了和尚的话,直觉和尚是出于善意才会将功德加持在迟宿身上,所以没有过于紧张他的安危。 “不过是阻我修炼罢了……”迟宿冷声道,“你放心,就像脑袋热的时候被泼了盆冷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影响。” 修炼什么? 魔道? 果然…… 白珞拖长了尾音地“哦”了一声,抿了抿嘴憋住笑:若那些功德真能削弱迟宿体内的魔性,她还得感谢和尚才是! 她揣着自己的小心思,绝不在这方面惯着他! 一切能将迟宿导回正途的手段,都可一试。 迟宿看出她的窃喜,深吸了一口气,随手幻化出一张幕篱戴在她的头顶。 “该低调的人是你。若 是让点金城那群老古董发现,自家少主的未婚妻带着奸|夫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晃悠……呵,那景象是不是堪比修罗场?” 这家伙上回提到这门亲事还是在芜泽的山洞里。 白珞这会儿不乱发火了,掀开幕篱凑近他的脸,嗅了几下,柔声道:“你真辟谷了?这不是还会喝醋么?” 她昂着高傲的头颅转身,像一只骄傲的孔雀信步而去。 迟宿用舌尖抵了抵微痒的獠牙,歪了歪头,将脖颈的骨节活动的“咔咔”作响。 他想起在芜泽救白珞时顺手捞起的点金城少主,有些懊悔地看着自己的手。 在那种杀人埋尸的好地方,他分明该将那姓徐的摁到沼泽底才是。 啧! …… 这间客栈距离点金城主城仅有数十里——这并不是一个安全的距离。迟宿少年时游历过传闻中的天下第一城,知道城中有不少驱魔的大阵和神器,其中最引人瞩目的,便是—— 丧魂钟。 一声钟响便可使百里之内魔物魂飞魄散的法器。 迟宿想到丧魂钟的同时神色渐沉,心道届时天色已晚,他们在客栈休整一番,明早快些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就是了。 打定主意,见白珞已经走到雕花角楼下,迟宿阔步追了上去。 白珞在角楼前站定,打量挂在门上大红灯笼。 红纸上有飞蛾不停扑向火苗的影。 在忽明忽暗的红纸灯影下,一张惨白僵硬的笑脸突兀地闯进白珞的视线。 那张脸像纸片一样薄,白里透着红,眉眼像是被笔墨随意粗糙地勾勒、描绘出来,一颦一笑都是说不出的诡异。 “客官,您住店吗?” 白珞吓了一跳,退了几步被迟宿扶住腰,只见大红灯笼下站定的小二哥瞬时燃烧起来,像被丢入柴堆的竹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一阵青烟过后,一张小小的人形纸片,如轻鸿般飘落在地上。
第19章 退聘 “不长眼的东西,惊了娇客,仔细老娘把你们一个个丢进炉灶。” 一道嗔怒的女声自角楼中传来。 从角楼掀帘而出的女人,柳叶眉,桃花眼,艳丽的牡丹花织锦裙下绣鞋碾过纸片,一面用尖酸又刻薄的语气咒骂,一面斜着眼儿打量角楼外气质出尘的璧人。 “姑娘莫怕!” 女人脸上堆起热络又谄媚的笑。道:“奴家是这间客栈的掌柜,贱名卓姬。恰逢仙门大比,店里生意火爆,人手实在不够用了,就剪了几个纸人迎客端茶。若是不小心冲撞了姑娘,奴家这厢跟您赔个不是……” 说罢朝他们盈盈施了一礼,身子娇媚得如水蛇般软了下去。 风尘里出身的女子,温柔又多情,一双桃花眼弯弯笑着,在白珞看不见的角度朝她身后的俊美公子抛了个媚眼。 只可惜公子视而不见。 卓姬纳罕着公子不解风情,却见一阵风过,掀开女客的幕篱下的罩纱,纱下美人琼鼻朱唇,眉眼如画,惊鸿一瞥,恰似雪后枝头生出的春色,令人眼前倏忽明亮起来。 生意人惯会见风使舵。 老板娘扯着夸张的嗓门和腔调,连声赞叹道:“奴家见了恁多往来行客,都不及姑娘天仙儿一般的容貌……”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即便是号称修真界第一美人的临仙门白长老,也不及姑娘……” 白珞从小到大听多了类似的比较,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对表面上八面玲珑,实则出手狠辣的女人心存戒备,始终保持着疏离到冷漠的距离。 迟宿留了个心眼,反问:“你见过临仙门的人?” 卓姬一面将他们带入店内,一面笑盈盈回道:“三天前临仙门的车队路过,临仙门掌教与白楚长老在本店下榻。奴家有幸瞻仰了白长老的真容。” 这间客栈外头封得严实,里面却亮如白昼。围楼式的建筑,共计五层,封了天顶,站在大堂里从下往上看像是落入了一口巨大的深井。 柜台积灰,陈列着或雅或俗的摆件,显得不伦不类,一楼大堂座无虚席,往来宾客不拘贫富,觥筹交错。 老板娘在嘈杂的厅堂里应付得游刃有余,替他们倒了茶水,又开始讲述八卦的秘闻。 “临仙门说是来参加仙门大比的,却浩浩荡荡载了一车队的礼。我听人闲话,说那些宝物原是点金城送给临仙门的聘礼,预备迎娶白长老的私生女,没想到那小姑娘落跑逃婚了!临仙门没办法,刚好借着仙门大比的由头,把这些聘礼捎回来,定是想退了这门婚事……” 白珞将嘴里的茶“噗”地喷了出来,一时呛得连话都抖不利落。 “退、退聘礼?” “可不是嘛!临仙门也真做得出来!” 老板娘絮絮叨叨地说:“原本那姑娘逃婚,丢的是临仙门的脸。这事摁下不表,两家私底下解决,明面上也还过得去。偏偏白长老行事别具一格,非要过明路,还挑在仙门大比的时候!这下两家一起丢人,谁也下不来台,啧啧……” 白珞嘴角抽了抽,憋着笑拽了拽迟宿的衣角。 迟宿眼皮也不用抬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道:“咱们路过点金城时也去瞧瞧热闹。” 白珞狂点头。 她实在是太想看白楚吃瘪的样子了! 卓姬又替他们添了茶水,见门口进来一个粉面书生,眼前一亮,吆喝店中一个纸人招待他们,摇曳着身姿走了过去。 白珞看着她扭着吸睛的水蛇腰,走动时牡丹织锦的裙摆飞舞,心中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来,只是没见迟宿发作,便以为是自己多疑罢了。 捏着纸人店小二递来的客栈住宿价目表,白珞小声地问身边的青年。“要是我现在走出去,是不是很丢人?” 点金城仙门大比,周边客栈住宿的价格水涨船高,一间上房竟然要五十个上品灵石! 迟宿从她手中夺过价目表丢给纸人店小二,“一间上房。”见姑娘扭捏得跟个什么似的,冷哼道:“难道你还要逢人就说,你跟我是兄妹不成?” 白珞一听就知道他在计较什么——此前她在天水城跟郑屠介绍他们是兄妹。 这是他们从前出门在外的惯例。以前倒也不见他说什么,怎么现在就不行了……白珞心中腹诽。 捅破那层窗户纸后,迟宿终于表露出了对这一点的不满,“没名没分,你倒是说说,我算哪门子哥哥?” 白珞咬了咬唇,红着脸儿小声地说:“那也还不是道侣呀……”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他们走到楼梯拐角,在上下楼层座次视野都瞧不着的角度,迟宿迅速在她脸颊上亲了亲,低声反讽道,“不说别的,咱们从前在外面历练,住在一起的时候还少了?” 这个轻吻隔着幕篱薄纱,落在她脸上的触感,微微瘙痒。 “那不一样嘛……” 那时候多单纯啊,因为怕妖魔夜袭住在一间屋,两个人还会猜拳决定谁睡地板……哪怕白珞睡到半夜发现自己莫名其妙从地板挪到了床榻,心下也不会对同在屋檐下的青年生出半分暧昧和旖旎。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 迟宿了解她,只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心思,单手将她抵在楼梯转角,微微上扬的唇角透着几分邪气。 “难道你担心自己忍不住对我做点什么?”
第20章 姑爷 “我才没有!”她低声斥他。“你别胡说!” 白珞素来与他亲厚,却羞于在大庭广众下做出这等暧昧的举动,幕篱下双颊晕染得绯红,一双含水的杏眼瞪了他一记,随即推开宽厚的肩膀,小跑着跟随纸人店小二上楼。 只是步伐略显仓皇,一个没留神踩了空,白珞险些栽个趔趄,被迟宿从背后稳稳扶住。 白珞:…… 起身她狠狠拧了一把迟宿的腰肉,才算解气。 这就是蛮不讲理了。 但白珞才不管这些。 就像一头被宠坏了的小狮子,不知分寸地骑在雄狮头上撒野。 一言不合就动手,这实在不是个好习惯,但他们胜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迟宿将她所有的举动都视作亲昵,便无伤大雅罢! 还不都是自己惯的……迟宿暗自忖道。 纸人店小二将两人带至角楼五层,推开其中一间“天字号”的屋舍。 但见一张黄花梨螭纹桌映入眼帘,桌上摆一盏精巧的莲花灯,白珞的视线落在做灯芯的夜明珠上,骤然改变了自己先前的看法,觉得五十个上品灵石花得真值当! 又抬眼观壁,一副仕女春游图展着画轴,下首左右摆四张椅子,左侧一张紫檀月洞门架子床,四角悬着红帐;床旁是一整套红木妆镜,纹路精巧又别致;右侧竖立花鸟虫鱼围屏,屏后的浴桶若隐若现…… 小二哥转了转食指的铜环,从纳戒空间取出一个三层格子半人左右高的方盒,维持着纸人一动不动的假笑,道:“本店规矩,上房客人可获赠二两牛肉,一壶烧酒和一盒洗浴所用的鲜奶……两位客官请慢用。”说罢恭敬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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