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在乎蝼蚁疼不疼。 她在乎。 她心疼。 白珞满腔的怒火,气得肝胆、肺腑甚至元神都在剧痛,身体里像有一团火在经络中游走、啃噬,甚至连寒气浸骨的玉镯也无法压制住她的怒气……目光锁住迟朔手中的玉瓶,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但见那人轻声一笑,运转着强大灵力随手一掷,将玉瓶抛向云端的青铜大钟。 沾染了魔气的天冲魄撞上丧魂钟势必会被震散,堕魔者,将再也没有机会回头。 大义灭亲,杀伐决断,迟剑神不愧为当世至尊。 众人如是想。 却见人群中一袭红裙掠起,疾速朝玉瓶撞向丧魂钟的方向追去。 一身烈焰似的红,犹如一只直上九天的凤,美得不似人间物。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大部分的人甚至没来得及回神,只有剑神反应迅速,身形一闪追了上去。 只有一丈之遥。 白珞朝装着天冲魄的玉瓶扑过去,焦灼的心理战胜了即将撞上丧魂钟的恐惧。 就差一点儿…… 最后一瞬,白珞的身形被人用法诀定住,一股强势的力量像是龙卷风一样将她从丧魂钟前甩开。 咚! 浑厚、古老的钟声顿时响彻云霄,如滚滚沉雷一般震耳欲聋,而玉瓶碎裂声与少女哀恸的哭声被钟声尽数掩盖。 那瓶身碎裂时释放出的魂光与魔气在钟鸣声中消散,白珞手腕上的玉镯也不再释放寒光。 迟宿的天冲魄消失了。 这意味着他将永堕魔道,再也没有任何退路。 白珞心痛难当,体内的灵气像是烧灼一般,疼痛感从肌理窜入灵肉,从元神走遍魂魄,像是要从这副躯壳中找到突破口,连手腕上的鲤心寒玉镯也无法平息她的怒火。 那股难以言说的作呕感又涌了上来,她呕出一大口心头血,再也无法保持理智,憎恨地朝曾经最敬畏的剑神看了一眼。 卑鄙! 她心中怒斥道。 迟朔对她的喜怒视而不见,缓缓朝她伸手…… 一身的禁锢忽然消解,白珞朝下方看了看。 临仙门众人姗姗来迟,白楚坐在轿辇上,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白珞深吸了一口气,好歹躲避了迟朔的触碰,撇开眼不再看他们,飞至丧魂钟下。 望了望头顶比她的身形大了数倍的丧魂钟,她轻慢地抬手,抚摸着铜钟身上纹路。 半晌,停留在钟口的边沿。 这一举动无异于挑衅点金城,徐氏族人在钟楼下叫嚣:“青赤小儿,竟然玷污我族圣物!还不快把你的手拿开!” “我早就看出来了!这女娃一定是魔物的同党!” 手指抚着冰凉的青铜器,指尖浮出坚硬的青鳞,将铜钟刮得“吱呀”作响,凸起的兽纹甚至被抹平,只是声音混在风声里,还未有人发现异常。白珞站在高楼之上,看不清楼下众人的神情,只能从他们激动的声音里听出愤慨和轻蔑。 她垂眸微张了张嘴,轻声道:“我最讨厌别人叫我,青赤小儿!” 怒,像骤然喷薄而出的山火。 四下里传来灵气波动的动静,带着一波又一波热浪,拂过高楼下修士们的衣摆。 “无鸣,她这是……”徐氏最有眼力见儿的长老觉察到了什么。 徐无鸣抬头看了一眼逐渐昏沉的天色,脸色也变得铁青起来。“青赤小儿,她竟敢……” 轰隆! 以钟楼为中心,天空突然出现了一个十丈见方的漩涡,乌云滚滚,雷声阵阵,一道道闪电劈开天幕。 众修士这才纷纷反应过来:“劫雷!难不成这小女娃要进阶了?” 四周生灵因劫雷将至躁动不安,无数灵气朝穹顶的漩涡中心聚拢。白珞跪坐在丧魂钟旁,疾风从她身旁呼啸而过,三千青丝被热浪翻卷得细碎而凌乱。 一道紫色的闪电劈开天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向白珞。 这下徐家的老古板们彻底坐不住了。 “这、这小女娃生了心魔,还敢在丧魂钟前进阶,实在是没把我点金城放在眼里!” “成何体统!丧魂钟可是我族祭祀的圣物!” “徐无鸣,快阻止她!不能让她在钟楼进阶!” 修道之人历劫艰难,劫雷中暗藏的天机更是玄妙重重。通常在修士进阶时降下紫雷,代表其人已生了心魔,若无法勘破心魔,轻则进阶失败,修为倒退,重则堕入魔道,甚至爆体而亡。 一念之差便是仙魔两途之别,凶险万分。 “慢!” 临仙门掌教白禄文朗声道。 其后五长老护法任止行抱剑出声:“我家大小姐为了给未婚夫婿报仇,想亲自了结那魔物的魂魄,除魔卫道之念助她突破了修为瓶颈,眼下不过是借贵宝地进阶,徐家不会这么小气吧?” “你!”徐无鸣见过他信口胡诌的本事,没想到他还真能用三言两语就颠倒是非,眼珠转了转,阴笑道,“你们敢把她叫下来对质吗?” 任止行大惊,连连摆手道:“阻碍修士历劫进阶乃修仙之大忌。诸位都知道紫雷代表了什么,心魔劫何等凶险!”他神情一凝,厉声质问道,“二当家可是存心不良?” 此话一出,不说临仙门与泯山弟子,就连其他的仙门也纷纷向徐氏一族投来不赞同的目光。 其实在场许多人根本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白珞那一扑,理解作“营救迟宿魂魄”或“了结魔物”皆可。而徐无鸣要打断白珞的历劫进程,要她冒着入魔的风险下场对质,则是毫无疑问的挑衅。 一则,魔物的魂魄已毁,众仙门没有后顾之忧。 二则,临仙门颇有护犊的架势,目下徐无极病重,点金城中局势瞬息万变,蹚徐白两家的浑水,绝对不是明智之举。 徐无鸣似被气昏了头,脸色发青如同熟透的茄子,道:“一个青赤小儿,我怎犯得着……” “既然犯不着,就等她历过雷劫。”一直未开口的白楚突然道,“或是二当家将无极城主请出来,亲自与本座分辩?” 这个女人说话惯常是不带什么温度的,哪怕盛夏烈日当头,也能让听者惊得一身冷汗。 白楚一再提及徐无极,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端倪……徐无鸣面上没什么表情,事实上已然心乱如麻。 徐无极已经是日薄西山,但只要他还活着,自己就不能完全做主。徐无鸣知道,自己必须谨遵城主之令,拿下迟宿,才能获得族中那些老不死的支持和信任,顺利平稳地完成这场权力的交接…… 目光再次投向处于风暴中心的白珞。 历劫的修士哪怕不脱层皮,也得休养数日,届时临仙门再丢出一个体虚病弱的借口将白珞带出点金城,那他所做的一切不都付诸东流了?徐无鸣想到这里,手中运转着灵力,颇有几分兵行险着的意思。 这时,一直站在他背后的少女拽住了他。 徐天静面露凄凉地喊了声“二叔”,说:“白姐姐与阿兄缘分一场,阿兄地下有知,也会希望她顺利渡过雷劫……二叔,咱们要相信泯山剑神,他老人家大公无私,只要他还在这里,就一定会给徐家、给天下修士们一个交代。” 一番话醍醐灌顶,瞬间掐灭了徐无鸣妄动的心思。 他看了看一直不动如山的迟朔,不禁打了个寒战,心道:亏得纸人提醒了他! 若他真的阻挠白珞历劫,凭迟朔的修为,将劫雷引到自己身上,制造成一场自食其果的“意外”……那才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徐无鸣拍了拍徐天静的肩膀,给她使了个眼色,少女立刻会意地退入人群。 徐天静这具身体的年纪只有十三岁,身材矮小,辈分低微,族中对她真实身份知情的人不在少数,一个个都没把这个纸人当成一回事,很快将她挤到了人群的最后边去。 这时徐天静才想起徐天宁在时的好处:作为少城主的“妹妹”和“玩具”,她也绝不至于沦落到家族列席的最后一排。 而现在族人们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她的位置了,他们争先恐后地在未来的掌权人跟前献媚,那股腐朽得快烂掉的味道,令她几欲作呕。 于是她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那位英武非凡的泯山剑神。 凌空的迟朔掌中运劲,一股强势的灵力朝白珞推了过去。 白珞的身体被无形的力量托举而起,瞬时挪到了丧魂钟的正下方,从青铜钟铜身顶部到钟口形成了一个天然的结界罩体,将她整个身体护住,那些混杂在灵气中的浊息根本无法靠近有净化魔气之效的丧魂钟。 是了,因势利导,丧魂钟下就是这场雷劫中最安全的地方。 退一万步,如果白珞无法经受心魔的诱惑,生了妄念,她将在化身魔物的瞬间被丧魂钟震散。 这手处理可以说公允又不失严苛。一众修士被他的举措震慑,不禁拍手称好:“妙啊!” 迟朔与劫云并驾齐驱,目视着一道又一道朝丧魂钟劈下的劫雷,钟声与雷声沉沉混响,结界与雷电对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火花四溅,却无法伤及白珞分毫,劫雷的余威从钟楼传至大地,四下里被劫火焚灼化作寸寸焦土。 那种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 徐天静妒忌地想。 因为站在队伍最后,不必担心有人注意到自己,她肆无忌惮地向那个方向投去崇拜而憧憬的目光,像小时候仰望强大的父亲那样。 她的外表只有十三岁,灵魂却已经是二十六岁的女子。小女孩式的想法只停留了一瞬,徐天静突然意识到:一个连亲生儿子都可以毫不犹豫舍弃的人,怎么会如此优待白珞? 她联想到命在旦夕的徐无极。那个人在病榻上说:迟宿与白珞是这场棋局制胜的关键…… 而在更早之前,魔尊也下令让她将白珞带入圣地。虽然哄骗白珞元神出窍失败,但是徐天静仍然记得魔尊见到白珞时脸上流露出的贪婪与狂喜。 以及……那场拿出献城架势,最后潦草收场的联姻。 徐天静非常清楚,这场定亲不过是徐白两家上位者的一笔交易。就连他们与白珞在芜泽的初遇,也是徐无极授意,其目的就是让徐天宁笼络白珞…… 这些大能者们为何异乎寻常地看重白珞? 像是发现了一个尘封已久的秘密,徐天静拨开迷雾中刺人的荆棘花丛,哪怕被枝桠上的小刺扎得满手是血也兴奋不已。
第39章 心魔 白珞再一睁眼的时候,有种异常错乱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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