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记得自己正在经历雷劫,头顶的天空变幻诡谲,现在已经变成了一顶飘香纤软的粉帐。 想说些什么,嘴里发出的声音却是婴孩的啼哭…… 好似重生一般,白珞发现自己正处于婴孩时代。 意识变得疲惫起来,仿佛正在重历一段遥远的回忆…… 一个小男孩趴在摇篮前,那是仅仅只有五岁的迟宿。 碎碎的刘海遮掩住了他的眉目,小男孩稚气的脸颊上淌着热泪,“啪嗒啪嗒”地落到白珞的脸上,一边抽噎一边朝她致歉:“对不起……” 阿宿,你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白珞想回应他,却被什么力量约束了似的,无法说话,无法抬起手臂,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一时心急如焚。 小男孩见婴儿哭得脸蛋红扑扑的,胡乱抹了自己的眼泪,随手抄起摇篮里的拨浪鼓转动起来。 “你还那么小,大人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我不该伤害你的。你别怕,也别哭了好不好……” 他的声音还很奶气,却耐心地哄着比他更小的婴儿。“我没有娘亲,也没有妹妹了,以后你就做我的小妹妹吧!你不要哭了,不要哭了……” 小家伙的啼哭声没有停,他手忙脚乱地换别的玩具,泥哨,陶响球,竹蜻蜓……直到他手持布老虎配合一声“嗷呜”叫声,才勉强止住她的啼哭。 她攥住男孩手中的布偶,本能地朝嘴里塞,男孩又急了:“这不是可以吃的东西!”他从她手中夺走布老虎,快速扔到角落后舒了一口气。 这时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糗事,红着脸退出纱帐,从婴儿的视线中逃离。 在白珞浑噩的婴孩时代里,没有多少来自于“父母”的记忆,摇篮前偶尔会站一个女人,态度疏离冷漠,从来没有纡尊降贵来抱过她。 只有一个很好看的小哥哥,经常来看望她。 小家伙懵懵懂懂,就这样长到了可以下地走路的年纪。 踏出从未走出过的房间,瞧什么都新奇,眼巴巴望着院中梧桐树树梢的一只五彩斑斓的云雀,没留神脚下的路,“吧唧”一声摔在了门槛前,磕掉了新长的乳牙。 一群人簇拥着上前查看她的情况。嬷嬷抱起她,碎碎念着:“大小姐不哭,咱们把乳牙扔到房梁上,日后长得更好更快。”说着将碎牙裹在她小小的手掌心里,带着她的手朝房梁上一抡。 “嘶!” 小小的乳牙砸中了什么,快速弹开,在瓦片上发出弹珠子似的清脆声响。 一个男孩从房梁后边支起身。 小家伙惊喜地发现了他,遥遥朝他伸出双臂。小男孩看到她磕青了的脸颊,皱了皱眉,从房梁上跃了下来。 那云雀从梧桐树梢飞了下来,落在屋瓦上,叼着那颗米粒儿大的乳牙,扑闪着翅膀送到小男孩的手掌心里。 他看了看那颗残缺的乳牙,目光在仆从们身上扫了一圈,朝抱着她的嬷嬷递出手。 他还是个小孩,还未长到可以抱另一个孩子的地步。嬷嬷有些犹豫,但小家伙很高兴,上半身朝他扑了过去。 小家伙抱住他的脖子,像树袋熊一样挂到他的身上,习以为常地开始撒娇。 小男孩并没有逞能抱她,将她放到地上,冷着脸命令那两条软塌塌的腿儿:“站好了!” 又拍了拍她的背,“背挺直。” 小家伙听懂了他的话,惊讶地张大嘴巴,露出了摔坏的门牙,十分懵懂的样子,仿佛说这话的他又凶又坏。 “不是我坏,是你太笨,居然连路都不会走。”他露出嘲讽的笑容,指了指肩膀上的云雀说,“你要像这个小东西一样,逃脱笼子的束缚,就可以去外面的世界了。” 小家伙悻悻地放下了向他索要拥抱的双手,呼气又吸气,“啊啊”两声酝酿一番,冲他痴痴地笑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他以为那是她的笑声。 又听到那稚气的嗓音变得脆生生的。 “哥哥!” 他怔住,那张刻意佯作小大人的脸瞬间变得傻气。 这个院子他来得比白楚都勤,自然知道小家伙这是还没学会叫母亲,就已经学会了叫哥哥。 小男孩板起涨得通红的脸,说:“我不是你哥哥!你别对我撒娇……撒娇也没用。不想摔跤就好好练,唔,我怎么会有你这么笨的妹妹!” 小家伙很听他的话,麻溜儿地爬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开始练习走路。 他看得直皱眉,仗着身高比她高一个凳子腿儿的优势,偷摸提溜起小女娃头顶的发辫,懒懒散散地跟在她的身后。 小家伙每每要摔倒的时候,发顶都会被扯痛,疼得“嘶嘶”抽气,她坚持了一会儿,很快就不大高兴了,扭着屁股往地上一坐。 小嘴儿一瘪,哭了。 他也不惯她,不光揪她辫子,还捏她脸蛋儿,说:“你不学会走路,怎么能去外面的世界呐?” 你见过比泯山还高的山脉吗? 你听过山涧和布谷鸟的声音吗? 你知道海上的日出是什么颜色吗? 你知道走过满是花灯的街市是什么样的感觉吗? 他将这个院子外的世界形容得栩栩如生,末了冲她眨巴眼睛,亲昵地说:“珞珞,我们长大了,一起去看好不好?” 那双眼中闪烁着向往的神采,小家伙朝他的脸颊伸手,想去够他眼里盛满的星河。 在她的手即将触及男孩的瞬间,眼前的景象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幽暗。 …… 小家伙长成了一根小萝卜头。眼前蒙着一张布巾,双手向前试探地摸索着,嘴角挂着笑,她高兴地说:“我来抓你们啦?” 四下无人回应。 她踩到梧桐树下的青苔,滑了一跤,摔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揭开布巾,才发现周遭与她玩摸瞎子游戏的伙伴们都不见了。 梧桐树沙沙作响,她扶着树干站起来,摸到粗糙的树干上刻着什么,歪头瞧了瞧,将那行字念出了声。 野……种,才不要跟你玩。 那个“玩”字后边刻了一个鬼脸。 小女孩不太明白某个词语的含义,但是后面那半句话却是理解得真真切切的,她攥着布巾无措地愣在原地,眼泪刷地流下来,院子里回荡着低低的抽咽声。 哭声吸引了侯在不远处的婢女们,嬷嬷最先奔到她跟前,看到梧桐树干上歪歪扭扭的字,喊了声“天杀的,真要命”…… “这是怎么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小女孩哭泣的声量不减反增,明明白白地就是要告诉来人自己受了好大的委屈。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男孩儿身上已经渐渐有了些少主的气势,吓得庭院里的仆从齐齐跪地,连抱着白珞的嬷嬷也屈膝行礼。 他走到梧桐树下,不出意外地看到树干上的那行涂鸦,褐色的眸子里难掩怒火,果断地拔出身后剑侍抱着的名剑,三两下将那层树皮揭了下来,而后俯身将她抱了起来。 “珞珞,不哭了……” “他们都不跟我玩儿,呜呜呜……”小女孩显然还没有意识到,那句话中最恶毒之处在哪里,只是伤心没有玩伴了。 “没关系,哥哥陪着你!我待会儿就去揍他们……刚才是哪个坏小子带头的来着?” “不,不要了,你会挨罚的……” “哼,我才不怕!看我不把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 一番稚气的对话消失在庭院里,白珞的身体忽如坠河,溺水的刹那顿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她又惊又恐,在水中挣扎着却看不到任何的水花和波动,那股窒息,濒死的感觉将她整个人裹挟住。 上天无门,入地无路。 唯有一只手,从幽蓝的潭水上方伸了进来,将她拽出死地。 山林寂静,寒潭无波。 一阵风从衣襟的缝隙钻入肌理,白珞浑身湿透,不禁打了个颤,下意识喊道:“哥哥,我冷。” 她像是眨眼间长大许多,萝卜头似的个头儿抽高,肉乎乎的脸儿也褪去稚嫩,变成了十一二岁的少女模样。 那个男孩长成了少年。他也才从潭水中出来,一张脸挂着水珠,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月光下的面容显得清俊又冷冽。 听见她说冷,少年立即将她抱了起来,疾风似的往半山上的宫殿跑,一路上面色阴沉得吓人。 他们回到宗门,医修,嬷嬷,侍女一拥而上,搭脉,烧炭,递手炉,将白珞围个水泄不通。少年站在床榻前双手握拳,余光瞥见走入屋内的女人,怒不可遏道:“你疯了是不是!为什么把她扔进坎离潭?” 那布了阵法的潭水,不管是石头砸下去还是人掉进去,都不会有任何水花。如果他没有悄悄跟过去,恐怕珞珞已经…… 把亲生女儿丢进那么危险的水潭,他不觉得哪个做母亲的能干出来这种事! 白楚的目光越过他看向床榻上的女儿,冷冷道:“置之死地尚不能破境,白珞,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这副德行,出去可别让人知道是我的女儿,教我平白沦为笑柄。” “够了!” 少年听不得她这般漫不经心的语气,打断她,说道:“她是你的女儿,不是你随意摆弄的傀儡。青赤境又怎么了,我能保护她!你……出去!” 他坚决地向女人下达了逐客令,侍从们不敢掺和主家的事,一个个战战兢兢,连大气也不敢出。 “你能保护她?” 白楚他投来了轻蔑的目光:“小子,你能打赢我再来说大话。”说罢施施然离开。 少女被母亲批得体无完肤,一直抱着双膝坐在床榻上发呆,直到少年将房中的侍从都赶了出去,她才发出尖锐而崩溃的哭叫。“她把我扔在水潭里,一点儿也不在乎我的死活,只关心我能不能突破青赤境。哥哥,我真的好怕……” 少年坐在她身旁,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低语道:“珞珞别怕,别怕!” “这世上有多少连灵根都没有普通人,还有多少无法修行的废灵根……我的珞珞很厉害。我不会让她伤害你,珞珞,不要怕,不要怕,我会永远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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