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卿磨磨蹭蹭地往前走了一步,他先是跪在蒲团上给虹月叩拜,“听仙长所言,我是将军娘娘的仇人,若是杀了我能解将军娘娘的愁恨,我愿意去死,还请将军娘娘待我死后杀了那骷髅山作乱的白骨仙姬,继续庇佑我们莲花村的人。” 长野蹙眉,“言卿?”说完,他便神情紧张地看向清燃,他如果记得清晰,神仙杀人视为自堕落修罗道,永世不再为神为仙,若是虹月真的杀了言卿,怕是完成不了他的愿望了。 言卿笑着看向长野,“仙长不必多言,言卿今日能见到两位仙长,还能看到将军娘娘此生已经值了。” 长野高声道:“不值!你是言卿,莲花村的村民,南帝鹿昇的荒唐事同你有何干系?十世轮回,你是你,他是他,你为何要替他恕罪?你这一身吃不饱穿不暖,还日日挨打,你凭什么不珍惜往后的日子?” 言卿垂眸,想起之前生不如死的日子,若是能死在将军娘娘的刀下,既能解脱,亦能让将军娘娘解恨,何乐而不为? “仙长,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规劝我了。” 长野上前挡在言卿面前,朝着虹月道:“我管你是仙是魔,今日言卿这条命我保了,我不许你动他!” 虹月苦笑一声,她仰天长叹,“世人皆知可怜人无辜,我又何曾不是可怜人,谁又能来可怜我?仇人身死,魂灵转世,血债尚可一笔勾销,我却世世代代受困于此,不得解脱,做了那被仇恨蒙蔽双眼的可恨之人。”说完,她苦不堪言地流下两行清泪。 言卿推开长野并对着他叩首施礼,神情坚决地说:“仙长,您就别再插手此事了,我意已决,只希望来世能吃饱穿暖,没有战事,没有因果孽缘,平安度日。” 长野还想再多加劝阻,却被清燃拦了下来。 “师尊?!言卿他不可怜吗?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何要如此?” 清燃摇了摇头,她掐指一算,即便言卿今日不死于虹月刀下,三年后也会被家中人出卖,做那富贵人家的小厮,却不遇善主,草草了却一生,这些都是当初做了残害忠良的亡国君所结的恶果。 至此十生十世功德圆满,还清了所有的债与孽,也该回归本位了。 清燃说:“言卿,此后功德圆满,来生安康一生。” 言卿舒心地一笑,他朝着清燃俯首叩拜,“多谢仙长赠言。” 长野闻言愤愤地离开了将军祠。 清燃收了绸缎,“将军,此事一了,还请用余下的时辰解决掉白骨仙姬。” 虹月持/枪/施礼,“多谢上神成全。” 解铃还须系铃人,事已至此便不是清燃所能左右的,随后她便起身回了无名岛。 “长野,开门。” 长野闻声赌气地将棉被拉至头顶,故意不听清燃的呼唤,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门外便不见清燃的身影。 长野拉开被子悄悄地望了一眼,随后起身开门,却看到清燃特意做的清汤面和烧鸡,他抿了抿嘴唇,心中浮现了丝丝的愧疚。 “还赌气吗?” 长野闻声看去,只见清燃半躺于围栏之上,手中执着陶泥酒壶,柔柔的月光撒了她满身,当真是好看极了,他不自觉地有些呆滞,想到了自己之前做的一个梦。 “快些吃吧,当心凉了。” 长野迅速收了目光,默不作声地端着托盘走至清燃身侧,坐在地上倚着围栏大快朵颐。 清燃见状微微一笑,她伸手拍了拍长野的肩膀,“慢些吃,没人同你抢,都是你的。” 长野突然出声问道:“师尊,修无情道好吗?” “好。”说完,清燃神情落寞地望着月亮,随后浅抿了一口手中的酒。 长野扭头看向清燃,神情不解地问道:“为何不让我修?” “因为它不好。” 长野蹙眉,“师尊方才还说好,现下怎得变了卦?” 清燃扭头看向长野,少年人目光纯澈,心思也单纯,不经意之间便让人一览无余,她伸手点在长野的眉心,“对于我来说它好,对于你来说它不好。” 长野放下碗筷,十分郑重地看向清燃,“师尊,我不明白。” 清燃解释道:“你如此天真烂漫,怎可让无情道磨平你的心性?我自幼无家,尚为婴孩之时便被人弃于逍遥山,若非你师祖,怕是世间早无我,是你师祖给了我一个家。我自飞升之前,每日也只有修习这一件事而已,无牵无挂,是个修无情道的好苗子。” 长野心中一痛,他伸手毫无情/欲/地拢住清燃的手,眼神纯澈又沉重,“师尊,现下不一样了,你有了我,我会带你游遍天下,带你去吃所有的好吃的,玩所有的好玩的。当……当然还有胡云溪那只臭狐狸。” 少年人心思单纯,吃喝玩乐便是全天下。 清燃微微一笑,她不想驳了长野的一片真心,于是便应了下来。 长野却怨恨自己的嘴快,好在最后把话补全了,不过也让自己闹了个大红脸,他现下修为这么弱,将来一定要好好修炼,早晚有一日会超过清燃,替她遮风挡雨,共承她肩上的重任。 清燃起身,“好了,天色不早了,吃完便回去休息吧,别误了明日的修炼。”说完,她便拎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远了。 长野目送着清燃离开他的视线,他看了许久才继续去吃有些发凉的食物。 19 ☪ 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4) ◎桃花妖◎ 胡云溪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看着长野,漫不经心地说:“师兄啊,师尊尊布置的早课都完成了,你为何还要给自己加练啊,你一点都不累吗?” 长野赤着上身在瀑布下打坐,流水冲刷着他小麦色的皮肤,他的注意力都在一呼一吸之间,而且胡云溪的声音根本穿不透飞流直下的瀑布。 “师尊尊,你来了,好久没见你了呢。” 胡云溪看到了清燃的身影,兴致冲冲地迎了上去,“师尊尊,你最近都在忙什么啊,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啊?” 清燃伸手点了点胡云溪额心,“你呀,整日里只想着出门玩,功课做好了吗?” 长野听到清燃的声音险些压制不住体内暴动的妖力,近日他虽与师尊见面次数少,但是却与师尊夜夜在梦中相会,那日清燃斜倚在围栏上微醺的模样,在他脑海中久久不散。长野也逐渐觉出了不对,他似乎在欺师灭祖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 对于清燃,长野敬她,因为她是自己的师尊,但是也爱她,因为她是清燃。 却因着那些梦,长野觉得自己越来越龌龊,清燃上神霁月清风,却得在梦中被如此肖想,实在是为大逆不道之事。 清燃见长野气息不对,立刻甩了绸缎将他从瀑布之下卷了出来。 长野惊了一瞬,随后便被清燃伸手搂住,温软的手指贴在他的后背上,吓得他连连后退,心里却觉得这触感居然跟梦中一样。 清燃见状毫不在意地收回了手,只当长野是被抓包后的惊恼,便出声教训道:“练功时要凝神静气,切忌胡思乱想,小心走火入魔。” 长野低着头不敢去看清燃,随后才点了点头,低声道:“师尊,徒儿知错了。”说完,他便偏头呛出一口鲜血,他揉了揉胸口,想着大抵是方才的走神伤到经脉了。 胡云溪忍俊不禁,伸手拦住了准备上前替长野治伤的清燃,“师尊尊,你别管师兄了,他平日里壮得跟头牛一样,吐吐血也好,去去火气。” 长野伸手擦去嘴角的鲜血,咬牙切齿地说:“胡云溪,你又皮痒了是吧?!” 胡云溪见状直接溜到清燃的身后,委屈巴巴地说:“师尊尊,你看师兄又凶我。师兄,你这么凶,以后没有女孩会嫁给你的。” 长野扬起拳头预备揍胡云溪,但还是有所顾虑地看了一眼清燃,最终还是放下手,“师弟,你觉得以你一有事就找长辈的软弱性格,以后会有女孩会喜欢你吗?要做就做一个像师兄这般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还不是因为你爹不疼,娘不爱的。”胡云溪嘴快,出口便觉得有些不妥,可是话已经说完了,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他面带歉意地从清燃身后走了出来,“师兄,对不住,我不应该说你没人疼的。” 这句话把长野脸上风发的意气杀了个一干二净。 清燃无奈地摸了摸胡云溪的头发,“你师兄是有人疼的,师尊疼你,也疼你师兄,你们两个是一样的。” 长野抿了抿嘴唇,神情多少有些没落,“没事,我继续练功了。” 清燃见状,出声道:“长野等等,让为师看看你的伤。” 长野头也不回地说:“师尊,我没事。” 清燃上前托住了长野的手,柔和的神力缓缓地治疗着他略有撕裂的经脉,“长野,你比云溪早入门近百年的时光,且不说我这个师尊做的如何,最起码的道理,师尊是慢慢同你讲过。以后你们师兄弟二人莫要总是逞口头之快,玩闹也要有个度,当心伤了和气,也不要总是觉得师尊偏心哪个,你们在师尊这里都是一样的。” “知道了,师尊。”说完,长野便收了手,独自走向瀑布之下。 胡云溪见状,颇为内疚地问道:“师尊,师兄的气是不是还没消啊,我要不要再同他道一次歉?我其实是无心之举。” 清燃说:“云溪知错了便好,以后要记得不可如此鲁莽,你师兄有自己的难处,莫要戳他人的伤痛之处。” 胡云溪闷闷不乐地点了点头,接着面色转阴而晴,“我去烧只鸡给师兄吧,我保证这次不偷吃,完完整整地给师兄。” 清燃莞尔一笑,伸手拍了拍胡云溪的肩膀说:“去吧。” 胡云溪得到清燃的应允,便一蹦一跳地跑远了。 清燃看了一眼在瀑布之下的长野,选了处较为平坦的河滩盘膝而坐,她挥手从召出一把木琴,纤细的手指缓缓地拨动着琴弦。 长野以为自己还会低落上一番,但清燃的琴声一响,他很快便进入了忘我的状态。 人生海海,山山而川,长野觉得自己乘着清燃的琴声游遍了四海八荒,心胸豁然开朗,淡忘了对父母的恨意,消散了对清燃的愧疚,天地之间,任他逍遥。 这也是当年昌河道人在逍遥山建立扶摇派的原因,自古逍遥者,无所依凭而游于无穷,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此乃逍遥也。 长野起身从瀑布之下走了出来,他朝着清燃走了过去,随即抬手行了弟子礼,“多谢师尊。” 清燃双手一挥,散了木琴,“不必谢我,这都是你自己悟出来的,天下大道三千,不是你选择以何入道,而是那道选择了你。长野你自小赤诚单纯,一生能逍遥自在,此乃幸事一件。” 长野问道:“不知师尊有何吩咐可让弟子前去历练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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