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进了大殿的众修士皆恍惚了一瞬,只觉殿内金碧辉煌、仙气缭绕,天光从窗棂透进来,整个凌霄殿像是要融在其中。 风渊不动声色的闪开了身形,慢慢退到大殿偏僻处。 这样,整个队伍打头的人就成了烛玄揽,天界的银甲小将军则紧跟在他身后。 小将军装模作样地往前走了几步,“哎呀”一声,奇怪地抬手摸了摸,自言自语:“怎么好像有屏障挡着?” 他这一声唤醒了众人,没人觉得自己刚刚不对劲,有修士向前走了几步,同样被拦下。 长风真君沉吟片刻,拦下众修士,恭敬地一拱手:“列位上神,我等非有意叨扰,只是如今鬼物肆虐实在难以抗衡,妄请诸位施以援手,聊做助力。” 众修士面面相觑,在他身后站立,一并拱手行礼,“请上神不吝相助。” 须臾,面对他们而坐的一位仙人睁了眼,招手道:“诸位免礼。长风,你且上前来。” 长风真君起了身,上前几步,果然不再被阻拦。 他从法阵旁绕过,到那仙人身前,听那仙人道:“你向前看。” 众修士都能听见两人说话,闻言,和长风真君一起看向那阵法。 仙人淡声道:“你可知此为何物?” 长风答:“不知。” 仙人叹息一声,“此阵,名为山川法。” 此言一出,四下皆惊,又听他道:“准确来说,是山川法的其中一半。” 烛玄揽心说我怎么不知道山川法还是两半的,面上倒是按着剧本演,“愿闻其详。” 仙人却不愿多说了。 风渊躲在角落里,眼见着那位以“善变”著名的神兽说哭就哭,面带愁容地拉住了烛玄揽的手。 ——在风渊眼里,这满座“神仙”只有六个是真正由修士飞升上来的,其他全是神兽友情出演充人头。 那顶着“少年仙人”形象的神兽演得起劲,一副满怀苍生的慈悲模样:“人界之祸,皆由贪嗔痴三念致,至此大乱之象,亦为我等监管失职。今为尔等封北域妖魔群聚之地,令其不得出世为乱,尔等好自为之。” 烛玄揽被他死死拉着,挣脱不得,只能近距离围观他红着眼圈掉泪珠。 ……哪家好神仙当着人面哭啊! 少年仙人说完台词,悄悄冲他眨了眨眼——倒是完全不怕他烛龙的威名——而后转眼云雾四起,再看,众仙已与那山川法一同消失了。 上界的修士们只觉得晕晕乎乎的,莫名其妙便见了神仙,话都没问两句,就横七竖八倒了一地。 清醒过来时,已回了人间。 ——那当然不能让他们在天界多待! 上次尘祸至今才不过千年,天界剩得神仙本来也不多,又被子桑悼那狗胆包天敢想敢做的魊灭了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七个独苗苗。 其中一个还不是人类,是条修成仙的横公鱼,三十年前被烛玄揽收成小弟一起下了人间。 子桑悼那厮打杀起来是真的不心疼,反正不是自己家,上好的建筑说砸就砸,好好的凌霄殿给他霍霍的就剩几根柱子。 为了营造本阵营游刃有余的假象,风袭玉带着六位神仙把天界勉强修了一遍,远远看来如初般精致,又紧赶慢赶把作为“舞台”的凌霄殿给重建了,这才请了几位清闲点的神兽来帮忙演这出戏。 神兽也不好请,这年头人人自危,死气蔓延的各处都是,大家都闷头在领地里维护福地环境,看在凤凰大人的面子上才动了动窝。 那位演戏演得不亦乐乎的除外。 风袭玉看着台下大义凌然开始演讲的长风真君,深藏功与名的和身边的风渊碰了个杯。 高台之上掠阵的神兽早没了影,他和风渊站在一处屋顶,周围布着隐踪阵,悠闲的品着茶庆祝。 两人一个比一个不喜喝酒,泡得是上好的碧螺春。 茶叶在茶壶中舒展开来,透亮的茶汤在杯中轻晃,洒下一滴,跃入人间。 从此山川法不再存于“西南”,世间不闻神兽,神仙绝迹。 属于人类的时代,拉开序幕。 ----
第95章 尘祸(10) ==== 第一次尘祸后,人间虽损伤惨重,但并不至于断代。 曾经的历史、典籍、尘祸的终结原因,都被隐秘地留存了下来。 在普通人眼中,尘祸的结束是因为神仙降下了山川法,掌握历史的人则知道,这位“神仙”的真实身份与来由。 为了纪念这位神仙,人间从此以“山川”纪年。 山川九百一十八年,大乘期散修子桑悼自戕堕为鬼物,上袭潭星门,杀害门中太上长老三名、长老十位、弟子两千四百五十一人,包括手无缚鸡之力的洒扫弟子与跑堂,潭星山沦为死地。 交战余波波及潭星山下春知城,城中上万百姓死于骤增的死气之中,子桑悼借天地至宝阴阳判设下护城阵法,自封“悼灵鬼主”,占城为王。 自此,第二次尘祸拉开序幕,“尘祸”纪年开始。 “风渊。”烛玄揽把人叫住,问她,“子桑悼……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风渊坐在朗城的屋瓦之上,看着风袭玉红色的衣摆消失在天边,收回视线,拍了拍身边,示意他坐下。 今日上天界,她穿了一身庄重沉稳的乌金衣衫,如今已不会有人记得了。 神兽被抹消在茫茫之下,丹阳城主会变成朌家人,世人能记住的,只有一个“长风真君”。 ——因为他的身份实在是不太好抹去,还是留下来干活吧。 丹阳城前城主长舒一口气,双手交叠于脑后,在已破旧落灰的黑瓦上躺下,双眼倒映着碧蓝的天。 不论世道如何,天永远这般蓝。她这样想着,思绪飘到很久以前。 “他曾经,是个会庇护百姓的人。” 山川法被暴涨的死气破出裂缝,鬼物气势大涨。 最初,人间各门派尚有余力抵挡,百姓聚集于各门派庇护之城,得以求生。 尘祸二十九年,在山川法未动的情况下,死气不明原因的突然再次爆发,“食桑”、“花夭”两只神级魊鬼突兀现世,造成太虚大陆北部、东部大面积伤亡。 直到长风真君现世镇压,才让两只鬼物元气大伤,分别屈居于无启、宴城,不再四处为乱。 ——这也是长风真君唯二没抓回山川法封印的魊。 而死气爆发的原因,后世史书上从未有记载,当时的人与神兽也百思不解,直到风渊同龙凤上天界,才猜到始末。 那大概就是子桑悼实力又跃过一个阶段,开始不再遮掩、于天界大肆打杀的时间点。 尘祸三十年,鬼物杀之不尽、神级魊鬼自成鼎立,人族开始式微。 长风真君越来越频繁的出现——这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他只会在魊鬼出世时出手——但人族修士依旧大片的开始殒落。 不光是因为鬼物的戕害,还是因为,天地间的死气灵气之比越来越大了。 等级越高的修士,对灵气的要求越高,战至尘祸七十年,分神期以上的修士已不敢随意出手了。 因为每次出手,都可能意味着走火入魔与殒落。 鬼物在太虚大陆的每个角落出现,浓重的死气,使家中有灵性的小物件都可能滋生鬼物。 满城满城死去的人,朝不保夕四处寻个容身之地的百姓,今日还浴血奋战、明日便尸首分离的同胞…… 这便是尘祸之景。 风渊和烛玄揽一并躺在屋檐上,享受最后的悠闲时光。 “你说他是凇无尊者门下弟子?”烛玄揽皱着眉,想起了什么,“我好像有点印象。” 如今无启城的鬼主自称“食桑”,与悼灵鬼主似有交恶前缘,手中握着一只残鬼组成的黑鸦军,另有十余魊鬼称“鬼将军”。 烛玄揽道:“那个天天挑战我底线的食桑,生前也与凇无有关。” “嗯?”风渊来了兴趣,“细说,我爱听。” 烛玄揽于是给她追溯往事,“獙獙,你听说过吗?”[1] 风渊诚实道:“没有。” “是一种类狐而有翼的妖兽,叫声比较像鸟……大雁。”烛玄揽在风渊的眼刀中改口,继续道:“食桑就属这一族,他生前是凇无尊者的二弟子。” “啊?”风渊傻眼,“不是,这位凇无尊者是怎么……” 逝者已逝,风渊把不太合适的话咽回去,挑了个委婉点的说法:“凇无尊者,教学成果斐然啊。” 还有,这食桑鬼主生前居然是妖兽? 烛玄揽对他们青丘那一团子事也不是很了解,不过显然,食桑鬼主对他要了解的多。 外人不知长风猎鬼的规律,但食桑既是山川法里逃出来、亲眼见过烛龙真身的,又是妖兽一族,心下亮得明镜一般,知道这位“真君”守着山川法,只逮山川法里逃出去的魊,其余魊鬼,他认为不属于自己职责之内,除非舞到他眼下,否则绝不插手。 食桑鬼主钻着空子,指使手下不时出城“寻猎”——他对鬼物与人族倒是一视同仁,只要出现在黑鸦军视野内,均无活路。 相较而言,花夭鬼主“温和”不少。 她的宴城里不光有鬼物,还有人族。 宴城的规矩,凡是入城者,能享鬼主庇护,但同时,每十五日要交一次“死债”。 与灵石相对,死气也可凝成一种叫冷石的东西,并且形成条件比灵石要容易得多。 灵石的形成,要天时地利,冷石却是可以人为制作,取号山云泥,将大量死气注入其中,云泥会一点点凝成硬质的、珠子样的灰色小石头。 死气越浓重,冷石越坚硬,在交易市场,又有人称其为“灰珠子”。[2] 宴城每人份的死债是一颗中等硬度、婴儿拳头大小的灰珠子,其中蕴含的死气量,与一枚拇指甲盖大小的中品灵石蕴含的灵气量基本相当。 可供人族生存的空间越来越小,有人自暴自弃,主动投奔于花夭鬼主,宁愿以每十五日一次的死债换取片刻安宁。 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这灰珠子不是那么好制作的东西。 且不说他们不像鬼物一样可以吸收大量死气注入云泥,就算找到了能够使用死气的法器,云泥本身的价格也是一座大山。 花夭鬼主高高在上,操纵着云泥与死债的价位,让一批批走投无路的绝望人类自愿撞入她的网中,愉悦地把他们关入“生死牢”,最后下狠手折磨,从而获得海量的负面情绪。 负面情绪不如死气管饱,但胜在量多,还能“观赏”人类死前种种“表演”,花夭鬼主十分满意。 尘祸之下,人不像人,鬼也不像鬼,天地是昏暗的,痛苦蔓延生长,见不到一丝天光。 风渊曾随烛玄揽一并去剿过鬼物,她扶起瘫坐在路边的乞儿,递给他水与干粮,却在他眼中找不到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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