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船多?” 在海上,船就好比陆上兵种、军械、战马的集合,若是龙可羡有这么多战船,她也会忍不住显摆,她偷摸儿瞄了眼阿勒,这人这般张狂,少显摆一天可能要死。 阿勒迎着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拽低了她的绒帽,龙可羡一下子失去了光线,在船弩上晃了两下,便被抄着腰扛下了船。 时隔几月再登碧鳞岛,龙可羡没有什么特殊感受,照样是听不懂的土话,照样是夹着浓烈花果香味儿的空气,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入住那间简朴僻静的客栈,而是在巷弄中七拐八弯,进入一间酒楼。 祁国海令一开,伴随三山军拓定航道的消息回传,祁国几方人都在抢占这座小岛,因为这地儿太好了,夹在赤海和乌溟海之间,有三山军坐镇,剥除了危险因素,就是最安稳的航线补给点,南下北上的船都得舶在这里补给。 届时南北走动起来,真金白银便会滚滚流向这里的酒楼茶肆、银铺商行。 龙可羡从侧门进,回想起酒楼正门的气派堂皇,由衷地说:“无奸不商。” 早知这片地盘如此吃香,她也该圈条街挂牌子,谁还往闻商道去啊。 阿勒看了她一眼:“?” 龙可羡微微踮脚,凑到阿勒耳边,像是要讲什么悄悄话。 那温热的气息轻轻滑过耳下,在干冽的秋风里带来某种微妙的触感,阿勒停了片刻,但那气息滑过就消失了,龙可羡被内廊的挂饰勾走了目光,眼珠子都转不动了,亦步亦趋跟在引客女郎后边看。 阿勒:“??” 进了偏院,引客女郎将他们带进屋,屋里边儿宽敞,设了张席,看起来少说能容个十来人,龙可羡一边琢磨除开他们还会有谁,一边看着左右,谁知引客女郎步子没停,绕过屏风还在往里侧走,直走到西面一扇博古架前,朝龙可羡微笑。 龙可羡迷茫地看她。 “挡着道儿了。”阿勒把她拎边上。 龙可羡便看着她站过的那块地砖被稳稳翘起,地砖底下被凿了个拳头大的空,搁着块镇石,引客女郎熟稔地转动镇石,博古架连着整面墙随之倾斜,露出里头幽暗的内室。 “里边备着食水,若有异动,主子可击叩西侧墙面正中石砖,外边自有人候着。”引客女郎道。 阿勒点了头,引客女郎便合门而出了。 龙可羡还愣着神,阿勒拍了把她后腰:“进,想什么呢。” 龙可羡半晌无言,一脚踩进幽暗里,才小声地说了句:“奸商。” *** 墙面在身后合上,龙可羡听见了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可能是安静的关系,她不自在地扭开了头,觉得这种隐秘的交错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你……” 话刚出口,龙可羡就浑身发毛,这声音也太……倒不是响,就是像话出了口,又从四面八方递回来似的,灌得耳朵尽满了。 “嗯?”阿勒倒很自在,拎着水壶就慢慢饮了一口。 那吞咽的声音清晰入耳,带来暧昧的滑动声,龙可羡忍耐片刻,闷声道:“别喝了!” “好。”阿勒搁下了茶盏。 周遭再度静下来,一层接一层的阴影覆盖在眼前。龙可羡眼珠子左转右转,就是不看阿勒,她没法解释这种感觉,内室太窄了,光线太暗了,声音太满了,没有什么能帮龙可羡分散心神,导致阿勒的存在感在她这里无限放大。 她觉得危险。 像种无形的入侵。 他的呼吸,手指和桌面的摩挲,甚至若有似无扫过她的目光,都在这环境里变得不可忽视。 她背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却明显地感觉到那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龙可羡蓦地转过头,阿勒懒洋洋看回去:“怎么了?” “你不要讲话!”她凶巴巴应。 阿勒摊手,闭目养神起来。 龙可羡等了会儿,突然起身坐过去:“听见没有?” 阿勒睁开眼,只看她,不说话。 “哥舒策……” 龙可羡话一出口,半张脸就被捂住了。 阿勒在她耳边呵出道音:“嘘——” 龙可羡后脊惊凉,顷刻就渗出了薄薄的汗,紧接着便听到了一点儿声音,像是透过捂了一层的耳朵传进来似的,有点儿飘忽的意思。 还能听见外边的? 在这个姿势里,龙可羡整个人被按在他身前,只能揪住他的手挠了几下。 阿勒像是能读出她的心思,压声道:“能听见,所以不要出声。” 做贼似的。 龙可羡配合地点头,指指自己,表示绝不出声。 *** 酒过三巡之后,伏先生坐在上首,道:“诸位远道而来,路上辛劳,伏某也知道诸位因何而来,但,在谈及航道之前,我们还有件要案要讲,这件要案若是没有解决,接下来万事都不必谈了。” 伏先生看起来温文尔雅,却把话都放得死,没有给人转圜的机会,这种人最难磨。 在座没有人不知道他讲的要案是哪件,因此通通看向了尤副将。 “我是粗人一个,讲起话来没有分寸,若是得罪了伏先生,还请伏先生海涵。”尤副将拱手作揖,伏先生回一礼。 北境之前同南域买船,出面相商的就是尤副将和伏先生,那会儿两人相谈甚欢,但那都是牌桌之下的暗渡陈仓,今日再见,两人都装得像从未见过似的,客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忌惮。 尤副将停了片刻,道:“上过战场的都知道,我们少君要杀谁,那用不着刺杀,也没有刀口留命的可能,这话放到北境那是要吃笑话的。这当中有什么误会或是构陷,那我老尤不知道,伏先生要谈,不如先把我们少君请出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盘一盘。” 尤副将这意思很明显,你要跟我算账,我还想跟你要人呢,大不了打一场,拳头底下见真章。 “尤副将莫急躁,”这会儿只有封殊接得住话,他丰俊清朗,轻易地就化开了紧张的气氛,“今日你我能齐聚一堂,万事便都有讲开的机会,咱们心平气和地把事情条理捋清才是要紧事。” 伏先生看向他,在座都是几方派出来传话的,伏先生背后站着南域,尤副将代表北境王,角落那个战战兢兢的宦官是骊王派来的,只有封殊是实打实的士族话事人,伏先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封殊特别看重航道,还是这场局里有他不得不来的人。 伏先生饮尽酒液,微笑道:“三爷是觉得此事还有条理未明。” “未窥全豹,实在不敢妄加评断,但在下愿为北境王担保,她不是那般为私欲弃大局的人。”封殊回敬一杯,不紧不慢地回,他的谈吐实在好,有人觉得如沐春风,也有人觉得如鲠在喉。 龙可羡呼吸不畅,压在后颈的力道正在叠加,她不敢出声,只能艰难地转过头,露出一双憋得通红的眼睛。 “不舒服?”阿勒作出口型。 龙可羡口干舌燥,在这暗淡的光线里只能看到他眼里晃出来的一点儿光,她有几个瞬间想要摇头,最后却轻轻地嗯了声。 阿勒松开捂住她的手,嘴唇挨着她的耳朵:“要不要把臂环解开?” 嗯?龙可羡顿时惊了,连湿热的耳朵也管不得了,作出口型:“可以吗?” 阿勒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那眼神里摊着很多情绪,龙可羡还要说点什么,手臂便是一松,蔫了许久的气劲骤然躁动起来,冲得她鼻腔都发热。 这般轻易就松掉了臂环!龙可羡不可置信地抚着手臂,说:“你不要关我了?” 阿勒没应这句,反问:“你不怕被人听着?” 龙可羡犹疑地点头,却在阿勒抬眼的瞬间迅速拨掉了桌上的茶盏。 “哐当——” 碎瓷四溅开来,与此同时,外间的声音低了下去。 阿勒半笑不笑地看着龙可羡,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这目光剥掉了一层皮。
第120章 委屈 屋门敞开片刻, 众人皆望出去,看见重重叠瓦延向天际,已近黄昏了, 那柔亮的金光泻下来, 将瓦砾镶了层金鳞边。 侍女合上门, 捧着托盘盈盈行了礼, 便恭顺地退向屏风后。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 内室中只余阿勒的喘息声。 他踩着墙面翻身回退,站稳时笑了声, 唇边的弧度勾得浅,像是打得痛快了,也像是下的钩子勾住了不听话的鱼,他盯住龙可羡,连眼神都在咬着她, 总之不含好意,他偏头咳一声, 接着缓缓地松掉了领口, 反手向龙可羡探来。 龙可羡伸手欲去推来时的暗墙, 腰带就教人扯住了,往后一拽, 后肩便撞进了阿勒胸口。 仅仅是一瞬,她屈肘向后顶, 借着力滑出了两个身位。 她对阿勒天然不设防,方才在对打时她就感觉出来了,那是种经年累月养出来的信任感,身体远比意识更加诚实——她对阿勒下不了重手。 内外夹击是件要命的事, 对内,她在出手时还要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 就像身体里有双手在拽着她的力,对外,阿勒相当难缠,龙可羡逐渐发觉他们出招和拆招都惊人地相似,他也全然不是初见时那般病弱的样子。 这令她有种左手打右手的错觉。 拳风扫过龙可羡耳畔,她闪电般往后斜劈而去,手刀直劈阿勒,他一动不动,而龙可羡却在击中阿勒的瞬息侧了个身,直直劈向墙头,砸下了星点碎石。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里擦过一刹,阿勒就洞悉了她的目的。 她不想打,只想跑。 “拆了这四面墙你也出不去,”阿勒提醒她,“拆了我,你还能走。” “不拆,”龙可羡答得斩钉截铁,她左右环顾,已经发现了这墙体的端倪,里边不知浇了什么,硬得很,她往后撤步,和阿勒拉开距离,认真地问,“只能从外边打开吗?” 阿勒点头,神情里带着点儿残忍的温柔,龙可羡还没有咂摸出味道来,眼前又是一道拳风,她空翻回避,阿勒已经纵跃而起,死死扣住了她的脚踝,继而以脚踝为施力点,往后一拖! 碎瓷散在地上,两个人缠斗着滚过去时身体里都扎进了碎片,但没有人在意,直至砰地撞上窄室的墙角,他们同时闷哼一声,才在喘息间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这一瞬很漫长。 长到龙可羡能感觉到脚踝那只手还在一路往上。 登、徒、子。 “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摘掉臂环吗?” 阿勒感受着龙可羡的温度,别有意味地拍了拍她的脸。 “你说过,有东西进去你都能听到,我没尝过这滋味儿,想试试。” 龙可羡半晌才想起来他讲的是什么,她嘴唇几度张合,讲不出话,最后抬手抵在他胸口,把他推开了些,匆促地站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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